街巷外。
姚流苏心下不安地望着内处,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姚娘子,你不必担心,”卓言对着她温和地笑笑,语气很是淡然从容,丝毫听不出多少慌乱意味,“今夜的事情,也就只会在今夜结束。”
抬首,望向此刻天幕正中悬挂着的月轮,他轻声道:“天明之时,自会现出分晓。”
“你们到底是——”这个时候,若是再察觉不到什么旁的东西,她也就枉为在此生活多年了,几乎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她急切地质问道,“你们,还有双宁,这到底是怎生一回事?”
“姚娘子,你是个好人,不过,却被人当做了把柄来拿捏着,成为了制衡他人的棋子。”左昀不急不缓地提着步子走上前,定定望着现下一片平静的永盛酒馆,沉声道,“郑炳,想来和你有着不一般的关系罢?”
“……”闻言,她的脸顿时就烧红了起来,移开视线,很是不自然模样。
“郑炳曾经是你的同乡,甚至还是一个村子里长大起来的,不过,你父母亲因为嫌弃他家中无财,就选择将你嫁了出去。”左昀淡淡继续道,“却不料,世事无常,如今,你却又是在这敛明关见到了他。”
“他帮着你做了不少事情。”顿了顿,左昀转过头,看向她,“不过,有些事情——”
“想来,你是不知晓的。”
“什么?”姚流苏立刻追问道。
“你夫家的这位姑子,可不是你心里以为的那个天真的姑娘家。”言珣也不知道从何处阴影地方走了出来,语气淡漠地接上了话,“她知晓郑炳对你的心意,也知晓郑炳在军中的人缘身份,于是,借着你这条线,就控制住了郑炳,也间接地——”
“影响了这西凉同北云的战局。”
姚流苏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容述来的他们三人,眼瞳中的光剧烈地晃动着:“你们,你们到底是——”
“姚娘子,”卓言望入她的眼睛,温和地轻笑道,“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只是在保护你们北云的子民罢了。”
“很快——”他目光定定地停留在那堵隔开院子和街道的墙上,目光深幽不明。
“就好了。”
“你不是我的对手。”看着面前已经伤痕累累却始终咬着牙不肯放下手里的剑的人,陈容与敛下眸子,目光微深,望着自己手里剑身雪亮如秋水的星坠,“星坠,便是在上古名剑中也是翘楚,你的快剑,并不足以和我相较量。”
“在这样打下去,你可是必死无疑了。”他抬眸,定定对上对面之人波澜不惊的眸子。
“……”然而女孩只是用狼一般的目光看着他,半个多余的字音都没有吐露。
“西凉影子,乃是用死杀的手段培养起来的,随身都会带着致命的□□。”陈容与看着他,目光几分玩味,“明知道你不可能赢得了我,却还这般坚持着不肯自己葬送了性命——”
“你是不愿意死,还是,你有那么一个,想为着她,活下去的人?”
“……你的话很多。”女孩终于开口,只是却不知是不是为着平日不多开口的原因,她的声音很是沙哑,就像是声线在沙地刀刃上滚过了一遭似的。
“出去,是为了见她一面么?”面前,他的声音继续凉薄淡漠,半点情愫不闻。
“你的话,太多了。”话音未落,她整个人的速度顿时提升到此前都不曾达到过的超巅峰状态,剑身直直刺出,朝着他的心口位置而去。
“叮——”星坠的剑身几乎是第一时间地就将之格挡开来。
“嘭——”将寒气灌输在剑身上,稍许一弹,女孩手中的剑就彻底地被震碎,一点点地,像是化作无数的冰晶细末一般飘扬在空气中。
每一片都是锋利的刃,却也美得异常惊人。
“噗——”内间气血翻涌,她一口血呕出,直接地就倒在了地上。
“双宁!你没事罢?!”就在这时,本不该有人来打扰的战局,忽然闯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朝着声源处看去——
姚流苏。
头发几分凌乱,看得出是赶得很急地跑了回来。
也不顾着旁的什么,姚流苏直接地就将她抱在了自己怀里,一如曾经那般,温和地关切道:“双宁,疼么?”
“……”傻子,为什么,为什么知道了一切却还选择回来呢?
身为西凉影子的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苦涩的弧度。
她分明,就和她没有着任何的关系。
这样的时候,她却还是选择相信她么?
“陈郎君,我求你,,莫要伤了双宁,我不管她是什么人,总之,她都是我的家人。”姚流苏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面前,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陈容与执剑,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两人,忽地,轻笑起来,“现下,你的选择呢?”
“……”双宁无力地合上眸子,苦笑一声,“你赢了。”
“……”姚流苏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对话意思,却是下意识地将怀中瘦弱的女孩搂得更紧。
长夜待央。
天亮时分,敛明关内,再无永盛酒馆,也再无姚大娘子和她的一家老。
依旧是阳光升起晴好温暖的一日。
似是同往常并无二致。
军中最高级别的将军营帐里。
“按照她告诉我们的消息,也就是在最多两日后,西凉的大军就会顺利地赶到此处。”陈容与面色沉静,看着面前模拟沙场对阵的沙盘地图,沉声分析道,“而且,人数可能比我们预计得要更上许多,至少,最后加在一起的总人数,足有十二万人。”
“这般情势,对我们很是不利。”言珣稍许蹙起眉头,“西凉军队战斗力本就不俗,若是他们再这般快地赶到,十二万大军一道围攻,我们的压力绝对不。而北云这边,叛乱势力虽然在中心几州被铲除,但离开前却是大肆毁坏通行道路,其余的又流窜到了边境旁处几州,继续兴风作浪。北云的后续部队要赶到敛明关,只怕——”
“会再要拖上许久。”
“所以,我们必须先发制人。”左昀淡然发声。
“这批新赶到的西凉军队要进入碧松山谷,就一定要经过这条道,”在进去山谷前的一处位置,他用手指简单比划了一个圈,淡然道,“我们需要提前安排人手,在这一处,设下埋伏,将这些援军尽数铲除。”
“借助地形优势,并不需要太多的人,我们就可以采取双侧夹击的方式,埋伏人在两边的山地上,先放箭扫除一批人,之后再推滚山石落下。”
“所以,我们需要在战场前线牵制住彼时西凉的主力部队,”楚誉淡淡瞥了他一眼,心领神会,继续道,“让已经在山谷内设下营地的西凉大军无法及时回救。”
“没错,”陈容与也颇为赞许地点点头,比划模拟着西凉进攻和出击的路线,“但是陈昱为人谨慎,在后续部队来临前定然不会轻易出击,所以,这就需要我们主动出兵,将他们的主力部队引到外处的战场上,从而牵制住。在这方面,我们所需要动用的人数也是最多的,并不需要真的对打起来,但也可以适当地佯攻。火炮车,想来能够起得上一定的用途。接着,我们的第二批人,绕过正面战场,从敛明关旁处的径出发,避开西凉的探子势力,绕到敌后路线,埋伏两侧,夹击围攻后续到来的西凉援军。第三批人,白日时分,趁着西凉主力部队悉数外出,内部防守空虚,从山林间包抄围攻,必要时可以火攻,务必将西凉的营地尽数摧毁殆尽。”
“时间已经不多了,等到西凉后续援军也赶到,那时候就真的麻烦了,”成洛初微一挑眉,语气几分慵懒,“所以,现在就要开始分配任务了是么?”
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楚誉垂下眸子,望着现下被标了路线旗的沙盘,沉声:“自然是要的。”
“首先是用作牵制的主力军队,”言珣淡然接话,“这一路人数定然是最多的——”
他看向楚誉:“若是要将他们引出来,闫端的项上人头,倒是个不错的诱饵。”
“确实,这个诱饵,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我们的意图,”似是想及了什么,左昀些微勾唇,“不过,以西凉人的气性,纵然知道这是诱饵陷阱,他们也一定会跳进来。”
“主将头颅在敌军手上却不能带回,这可是莫大的耻辱。”
“这一路,你必须出面,”卓言看向楚誉,“你是北云帝王,这般的场合,唯有你亲自坐镇,才足够让他们相信。”
楚誉点点头,随即看向陈容与:“那么,负责用来消灭西凉后续援军的第二批人,谁来率领?”
“言珣,左昀,”陈容与看向他们两人,随即又望了一眼旁处的夏将军,“你们两人,和夏将军,一道率领这支部队,包抄西凉援军。”
彼此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言珣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那么你呢?”
“深入敌营的这种事,自然是我上场了。”他语气清淡,听不出多少心绪。
“我同你一道去。”卓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道。
“不行,敛明关内必须要有一个心思足够细致谨慎的人留守坐镇。”闻言,陈容与想也不想地直接反驳回去,随即看向成洛初,“洛初,你也一道,跟着留在这里。”
“那我随着陈将军一道去罢?”虎头虎脑的杨将军挠挠头,自告奋勇,“反正我也就是粗人一个,这动脑子的事情,既然都由陈将军做主了,我就跟着一道杀人放火好了。”
“噗,”成洛初忍不住好笑了起来,几分调侃意味地看向陈容与,调笑道,“你们这说的,怎么和土匪似的?”
“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了,”陈容与微一挑眉,淡然道,“这般行径,也就是山匪惯用的招数。”
“只是,目前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成洛初忽地皱起眉头,“我们的这些策略,都是建立在那个西凉影子的话确实可信的前提下,若是她所言为虚——”
“倘若当真那般,危险度最高的——”言珣下意识地看向陈容与。
话虽没说完,但在座的人心下都明了。
因为,若是当真如此,第一二批队伍的危险系数相对都不高,无非就是正面战场继续打下去,也吃不了多少亏,但——
深入敌营的危险性——
那可就是真的要性命的了。
他们的这般计策,本就是兵行险着。
因为,倘若西凉军队并不如她所说会在这两日内赶到,他们北云完全可以据守关内不出,只安心等待后续军队新生力量赶来补充就是。
可若她所言又是为真——
“其实,就是她这般不说,我们也无法安心,不是么?”陈容与倒是几分释然地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她的这番话,也只是给我们一个引子罢了。”
“在所难免。”
“同样,若是祸,在劫,难逃。”
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望了一圈周围之人:“不过你们放心,我是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几人定定都将视线黏在他身上,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容与,你答应我们的。”卓言对上他的眸子,沉声。
“承。”他些微颔首。
“我应许你们的。”
“那么,我们速战速决,趁着他们现下还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楚誉敛了神色,望着沙盘上几路人马的分部显露,沉声道,“后日早上,趁着天色将明,出发。”
“承。”几人一道点点头。
“西凉那处,我们发出去的假消息,他们想是也已经收到了,”言珣面色微凝,“现下,就等他们的表现了。”
“但愿,此行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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