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
“还有多久?”掀起车帘,陈容与问了一声外处赶车的车夫。
“还有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山下了。”车夫沉声答言道。
放下车帘,陈容与靠着后处的软垫,看向对面的楚誉,轻声道:“现下这一路上,倒是还没有什么觉着特别奇怪的。”
“还是多几分心思着罢,中川陵墓,”楚誉睁开眼睛,对上他的眸子,淡然道,“就是因为未知,所以才会让人感到畏惧。”
“那你还执意要跟来,”陈容与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你要是在里面出了什么事体,我可不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我可是北云的王族,王族之人,邪祟轻易不得近身。”楚誉语气慵懒,很是不在意的模样,“到时候若是真有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我一道处置了就是。”
“王族之人,邪祟轻易不得近身?”闻言,陈容与不由得好笑起来,“这是谁同你说得的?竟还有这等无稽之谈么?”
“这可不是空穴来风,我楚氏王族,追溯到上古时代,可是四君王四君后的嫡系后代,”楚誉些微挑眉,颇有几分自得之意,“我楚氏一族,归于水音之脉,说起来可也是神族后裔呢。”
“水音一脉?”不置可否,陈容与挑眉,轻声接话道,“这倒是有些意思。”
“不过么,从上古到现在,这多少年岁都流水般地过去了,四君王和四君后本也就不是正统的纯血神族,到了现下我们楚氏王族,自然更是没什么能体现出来的灵力了,”楚誉说着,耸了耸肩,“我时候听宫里的人讲楚氏王族的历史时,就很是遗憾来着。不过,按着这么个族系下来,我身上多少也是带着一部分神族的血统,只不过,就是比较少罢了。”
“你以前有来过这个地方么?”陈容与看着他,轻声问道。
“这种地方,自然是没有的。”楚誉耸耸肩,“谁也不会想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可你现在不就是么?”陈容与轻笑。
“那是因为有你在。”楚誉淡然,随即些微勾起了唇角,“怎生说,我们可都是自定下的姻缘呢。”
“……”陈容与些微敛了容色,看着他,语气微凉,“哦?”
楚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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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到了?”楚誉看了一眼外间的光景。今日的太阳很好,天气很是不错。
“赶紧的罢,不要耽搁了时间。”陈容与拿着手里的地图,语气淡然,“一会儿交了通行文书,就要正式地进入内里山区了。”
“走罢。”
……
“这是通行文书。”陈容与从容地递过。
“……”仔细打量了片刻,确定是真实的王家印章盖过的文书,守卫此处的士兵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旁处随着他一道来的人,沉声道,“这么多年,我在这里当值,你们还是第一对要进去的。”
陈容与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将文书重新递回给他,士兵撤开武器,点点头:“行了,进去罢。”
“多谢。”陈容与对着他些微颔首,随即就走了过去。
眼看着这两人的身影进了山林。
“大哥,这还真有人不要命的啊。”另一个当值的看着那处,不由多嘴好奇道。
“行了,反正那文书也是真的,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这不该我们管的,少管。”负责检查的那个士兵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抬首,看了一眼这处山林,轻声叹道,“这莲妃墓,不是我说,可真是邪门得很呢。”
“希望他们两个,能活着出来罢。”
山路上。
陈容与看着手上的地图,沉声道:“应该再一会儿工夫,我们就能到达莲妃墓的前处了。”
“不是,你这什么人都不多带,你是打算用什么办法进去?”楚誉背着后面的提竹箱子,看向他,“别的不说,这单是入口,你可找得到?”
“你觉不觉着,这山里,有些特别?”陈容与对上他的眼睛,轻笑起来。
“特别?”闻言,楚誉下意识地蹙眉,“什么意思?”
“太安静了。”陈容与抬首,看着周处的参天古木,轻声似叹。
“……”楚誉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声开口,“动物。”
“没错,太安静了,安静得,就好像这山林里,全部都只有植物一样,”陈容与凝声,“这一路上,我们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的动物的存在。”
“灵阵?”楚誉不是很确定,看向他,等着他的回答。
“我又不是神族灵修的人,自然不晓得其中玄妙,”陈容与看着他的眸子,好笑起来,“怎生,你还真以为我是万能的?”
“你不是么?”楚誉挑眉,“你可没有在任何时候出过错。”
“只要是人,总会有犯错的时候,只是,一个人犯错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那错误对于安排旁人而言,就是相当于不存在的。”陈容与轻声答道,“我亦是如此。”
“那我们不会就要在这山里一直走下去找入口罢?”楚誉挑眉。
“入口,如若我设想的不曾出错,今日,我们应当就是能找到的了。”陈容与淡然,“放心罢,我这些日子看的那些有关莲妃墓的记载,可不都是白看的。”
“那就好。”楚誉勾唇。
稍作休憩,用餐时间。
“玄盘?”看着他手里的这个东西,楚誉不由有些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你忽然还会这个?”
“怎生,难道你以为占卜看风水的都是骗人的不成?”陈容与看着他此时模样,不由好笑道,“我虽然算不得内里的行家,但是用这个离开估摸出莲妃墓的入口,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是,那按着你的说法,懂这个的,都能知道莲妃墓的真实入口?”楚誉托着腮,看着他拨弄着这个玄盘,有些好奇道,“那会不会这莲妃墓,已经被人光顾过了?”
“盗墓的行家可多着呢,”陈容与不置可否,轻笑道,“这古往今来多少的帝王墓,之所以要在内里设下重重机关,为的就是防着后世的盗墓人。不过,只要这墓里确实是有着好东西在,总是有人愿意拼着性命的风险去搏一把的。都不例外。”
“但是——”说着,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这处被枝叶遮住的上空,轻声道,“他们如若当真同我们一般来过此处,应该也能感觉到,这莲妃墓的特别。”
“怎生说道?”楚誉对这些颇为好奇。
“选择墓址,素来是极为重要的,”陈容与轻声答道,“中川山,位于五川之中,众山所共,最是灵气汇集之地,在此建墓,无可厚非。可是,这中川山上,此刻除了这些植物外,却丝毫地没有多余的活气。按着风水来说,原是不应该的,除非——”
“除非什么?”楚誉追问。
“除非这处的墓设下的阵法,需要这许多的活物生灵作为灵祭。”陈容与些微拧眉,“可是如此一来,杀戮过重,对于墓主而言,可并不是何许的好事。”
“至于这入口——”陈容与看着玄盘上最后指示的方位,若有所思,“楚誉,之后,你一定要跟紧我,绝对不能离开我的身边,明白么?”
“……我知道了。”
简单用了食物后,再度启程。
最后,两人在一处石壁前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里?”楚誉有些疑惑地转首看向他,“可是这里分明就没有能够进去的地方啊。”
“不,没有出错,就是这里。”陈容与淡然,打量着面前这堵厚厚的石层,“这处石壁,你就没有看出不同来么?”
“不同?”楚誉挑眉,倒是认真地看了起来。
“虽然过了这百年来的风雨冲刷,但是,这石壁却还能保留着这般的光滑度,所以,它并不是天然就是如此,至少,是经过人为多道的打磨。”陈容与将自己的手按于其上,感受着石身冰凉的温度,“而且,在阳光下,普通的砂石很快地就会升温,可是它却不同,这等的温度,并不寻常。”
“你的意思是,这里有机关开启石壁,就是等着让人进去的?”楚誉些微张大了嘴巴。
“差不多,”陈容与瞥了他一眼,“现下,我们要找到那个机关才行。”
楚·完全不懂·誉:“……”
这要怎么找?!
“你终于回来了……”陈容与正在思考着机关的位置,忽然,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就传来了一个很轻的声音。声音很柔和,像是情人间的私语,带着无尽的思念,和绵绵的情意。
头忽然就疼了起来。
“你怎生了?”看着他捂着头一副难受的模样,身形不稳,分明就要都倒了下去,楚誉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一个快步,抱住了他在怀中,忧切道,“可是太阳过毒了?”
“……”怀里满是他的气息,真的,有几分活水的味道,很快,意识就渐渐地恢复了清明。
“……我没事。”陈容与摇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脸,沉声,“刚才一时间想机关,可能是太费心神了。”
说着,他打量着这处,忽地,似是发现什么,快步走到了石壁旁处一侧,然后,扣下了一处生着杂草的被遮掩起来的突出来的石台——
晃动着,石壁开始一点点地向上升起——
“我——”楚誉看得目瞪口呆。
最终,石壁完全升起,呈现出了一条黑漆漆的往里的通道。
“厉害,居然还能这么玩,我以后要是给自己造墓,也要玩这样的。”楚誉上前几步走到他身边,由衷感叹道。
“先进去罢。”陈容与神色很是淡漠,握着他的手,提步就走了进去。
点了个火折子,没有熄灭,有足够的空气。
楚誉颇有些好奇地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石壁,清一色的都异常的光滑,石质看着也很特别。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条道就像是没有尽头似的。
楚誉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表,些微蹙眉:“才过了这么点时间?”
“如果你有注意到的话,就应该发现,在我们进入这条道的时候,表就已经停止走动了。”陈容与冷声,低首,看着此刻忽然间再度逆时针疯转起来的指针,些微蹙眉,“看样子,有什么,就要到了。”
“嗯?”楚誉看向他。
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了。
两人共同顿下了步子。
面前,三条岔路。
“……”
“……”
彼此一道陷入了沉默。
“哪一条?”楚誉看向他,最先打破了沉默。
“玄盘已经失去作用了。”陈容与蹙眉。
顿了顿,陈容与忽地看向他,轻笑起来:“你先时同我说,你是继承了水音之力的神族后裔?”
“……”楚誉咽了口口水,“所以?”
“神族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和先知觉察,”陈容与挑眉,“不妨,就你来选择一条?”
“……”楚誉嘴角微抽,“这么随便的么?”
“放心,如果一般的行尸,我今日的剑可不是白白佩着的。”陈容与挑眉。
“那就中间这条?”楚誉随手一指。
“好啊。”陈容与倒是半点都没有犹豫地就拉着他走入了中间这一条道路。
“……”两人都举着火折子,安静地走着。
“咦?”走了一会儿工夫,楚誉忽地出声,“容与,你看前处这两边上的石壁!”
举着火折子走近,只是初一看,果然,石壁上,和之前路上的不同,分明就多了细密绘上去的图案。
走得更近些。
“是用来叙事的图画。”陈容与眯起眼睛,沉声开口道。
“这一边,都是!”借着火光,楚誉照亮了前处位置,画面不断地向内延伸而去。
“把你的火折子也拿过来,”陈容与仔细分辨着其上的内容,轻声道。
楚誉走近,一道照亮了这墙上画着的内容。
“居然用的是十三仪文的古文字。”陈容与看清了图画边的文字,些微讶异。
“十三仪文?”楚誉并不很懂这些,问道,“那这上面写着的,是什么意思?”
“……吾所爱者,终当归之。”下意识地,念出了最后一句,稍许,陈容与面色沉静,轻声答话道,“大致意思就是,帝王将他此生最爱的女人安葬在了这里,但凡是来惊扰他们安宁的,都将被这里所埋葬。除非——”
“他爱的人,回到了这里。而那时,他会再度醒来,和自己相爱的人,重新开始。”
“哈?”楚誉不解,“不是,这都死了的人——”
“转世。”陈容与沉声,“或许他是这么想着的罢。”
“这上面画着的,是他和其他各国争战的场景,”陈容与看着这些壁画,淡然道,“后面的,应该就会有涉及到那位莲妃了。”
“等等,这些壁画——”楚誉忽地眯起了眼睛,“丹蔻石?!”
“这是什么?”陈容与难得地有些不解。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楚誉解释道,“这是只有我们北云才有出产的一种特殊石材。通常是在天火山爆发过后的地带,伴生着玉的一种石矿。因为石身在灯火下会泛出很漂亮的浅浅的丹色,所以被唤作丹蔻石。加之它石质极为细腻通透,介乎石和玉之间,所以,是一种极为珍贵的石料。不过,以前开采的太厉害,天火山近百年来也都不再喷发,所以,现在都没有地方能看得到丹蔻石了,也就只有王宫里还有几处宫殿上能看到稍许。没想到,这里居然能看到这么多的丹蔻石。用这来作为壁画的底基,这位安帝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
“这用作绘画的颜料——”伸出手,贴在这壁画上,陈容与些微蹙起了眉头,“看来还加了其他的东西进去。”
两人顺着一道缓慢前行着,仔细地看着这些壁画。
前面壁画上的内容主要是讲述这位安帝是何如创立北云,其中还有不少争战沙场的画面。
到了后面,就看到这位安帝坐在了王位上,而与此同时,那位莲妃,也出场了。
这些壁画的工匠们画得很是精细,尤其是在人物肖像上,虽然不完全的拟真,但是也恰如其分地用各种场景表现出了这位莲妃的惊人美貌。
这条壁画长廊的最后,就是那位莲妃抱着怀里的孩子,安帝站在她身后,微笑着的静好模样。
“这一条长廊,可全部都是用的丹蔻石,”楚誉感慨,“还有这些壁画所需的工夫——啧啧,这位安帝,在墓上下的工夫可真是不。”
“……”沉默稍许,陈容与抬眸,看向他,沉声问道,“我们这一条路,看到了这些壁画,那你说,另外两条路上,会有什么?”
楚誉斜昵了他一眼:“这莫不是意味着我们选择的路是正确的?”
“快到尽头了,”陈容与看着前路尽头陡然开阔起来的空间,些微地敛了容色,“跟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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