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
“所以，上回在秋元大拍上买走了那裂星枝的人，果然就是容漾么？”听完了他的讲述，卓言些微蹙起了眉头，声音中赫然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低沉，顿了片刻，转首，他看向身边端坐着正望着杯中茶水的陈容与，“王上和王后是怎生打算的？可是要将容漾收监软禁？”
“不知道，王上和王后并没有马上表态，只是让我继续为他们施针，将药效散出来一部分，尽可能地延缓寿命。”陈容与低首，看着杯中些微泛着波澜的茶水，容色不惊，轻声道，“我想，他们应该心下都有数，这个暗中动手的人，究竟会是谁，之所以没有打算将容漾立即收监，或许，当年的韩氏灭门之案，还有着什么不足为人道的内情。”
“对他心怀愧疚么？”卓言会意，轻叹一声，“可是，容漾是不会安于只做一个闲散王爷的，他的目标，只怕，就是那个位子。”
“这些日子我让清河去暗中调查帝京守城军中被容漾收买的将领，将之汇集成一份名单。宫中这般情势，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容漾的能力。我现下，只怕，”顿了顿，陈容与垂着，眸子，声音有些低沉，“那份名单上的人数，会比我所想的，更要多上许多。”
“宫中为容漾做事的人，都查出来了么？”卓言凝声。
“经手过饮食的人实在是太多，从王膳司出来，一路上也不知最后要经过多少人的转手，要是逐一地排查下去，这里头牵涉到的，只怕——”陈容与淡然说着，最后，终是止住了声音，不再说下去了。
“裂星枝，呵，药毒，”卓言想及此，不由冷笑一声，“容漾这手段可真够高的。”
“我随后也给殿下看了一下，所幸，殿下倒是并不曾中这药毒。”陈容与轻声似叹，“宫里头有着容漾的人，只怕，王上和王后发病的消息，已经是传出去了。”
“你担心他很快就会动手？”卓言看向他。
“现下应当还不至于，”陈容与摇摇头，沉声开口，“但是，他暗中的活动，只怕是要更加猖獗了。”
“王上和王后难道就不打算出手么？”卓言皱眉，“继续这般放纵容漾，迟早，他会害了许多的人。”
“前一辈人的恩怨纠葛，我们还是不要轻易置喙的为好，”陈容与不置可否，“王上和王后都是聪明人，但就是因为是聪明人，在情感上的问题，才会更加的难以决断，我相信，再给他们一些日子罢，他们迟早会想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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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王子府。
“哦？确定是发作了么？”容漾淡然听着墨一的汇报，兴致颇好地挑了眉头，“看来，这裂星枝的药力，终于要开始发作了。”
“不过，”墨一些微蹙着眉头，“当时容澈带着陈容与很快赶到，似乎是陈容与出手，诊治出了王上和王后的病况所在，现下，他们只怕是已经知道这病情的来源了。”
“就算是知道又何如？”容漾不置可否，“他们又如何能轻易断定这裂星枝就是我的手笔？”
“但是，主子，”墨一沉声道，“没有证据是一回事，但是，我想，那两位，想来已经是会猜到了的。”
“我也不怕他们知道，”容漾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眸中赫然便是逼人的气势，虽是神色不改，可是只看一眼，就让人下意识地心惊，全然不敢再度对上，“如今这守城军中，大半都是我们的人，他若是要动我，我倒是也不在乎先下手为强，尽快地将他们解决掉。”
“那主子，打算何时动手？”墨一沉声发问。
“此事，宜早不宜晚，”容漾敛下眸子，继续淡然地看着手中的书，“不过，我们还得等梁褚派来的那些死杀进入到帝京。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开始动手了。”
“佑成帝的人，主子信得过？”墨一发问。
“呵，”容漾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别的不说，他培养出来的死杀，我还是相信他们的能力的。不过，我也只需要他们这一次就足够了。”
“……主子的意思是——”墨一看向他。
“梁褚的人，当然要好生使用，这般被人磨砺好的锋利的好刀，怎生能不用呢？”容漾些微勾起唇角弧度，“不过，等这一次用完，想来，也就该让他们好生安葬在我容国了。”
“佑成帝只怕不会想不到主子的想头。”墨一低声答言。
“他那样的人，自然会想及所有的可能性，”容漾轻笑，眸中却是一片寒意，“但是，他这样的性子，最大的问题，就是刚愎自用，太过自负。他一直觉得我就只是他的玩物罢了，哪怕是将我扶上了这国君的位子，我也能任由他来拿捏。只要我在他心里一直都是这般的形象，他就不会担心，我会有胆敢反抗他的那一日。”
顿了顿，他继续道：“哪怕是对自己的儿子，他也一向疑心病很重，可，我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条狗罢了。自己的儿子需要防范，可是一条任他宰割的狗，你觉得他会在意么？”
“……”墨一沉默着没有答话。
“虽然话说得难听，但这确是就是事实，墨一，”容漾冷声，似是想及了自己在西凉的那段过往，“我这十年来各种心思地讨好他和他的姐姐，在他们两人眼里，不会有比我更加顺服的人了。他们或许也会担心我忽然的反抗，但他们更加相信，这些年在我身上下的毒，能够让我乖乖听话。”
“……”沉默片刻，他轻笑起来，“每次我拿到解药，都只会服下一部分，逼迫自己忍受一段时间的疼痛折磨，这般时日久了，现下哪怕是不服解药，我也能够忍受这种钻心的疼痛了。”
“主子。”听着他这般语气平静的说话，墨一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其实——”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他们对我始终心怀愧疚，所以，其实只要我不做这些事，纵是容澈登基，我也能得享一世的荣华富贵，对么？”容漾轻声。
“主子，并不必承受这么多的。”墨一沉声。
“墨一，”容漾自窗望出去，悠悠道，“很多事，看似是有很多的选择，但在那时的情境下，就只会有一个唯一的既定选择。兜兜转转，最后，我们还是会回到那条注定的道路上去，谁都逃不开的，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如果我那时候没有选择前往西凉，我又何如会认识你呢？”
“当初若不是主子相救，墨一，只怕早就没了性命了。”墨一颔首，沉声答言。
“墨一，如若我此次败了，带着我留给你的那些东西，好生去外处找一个好地方过自己的人生去罢，”容漾看着院落中的景色，轻声道，“你的一辈子，也该好生看一些不同的色彩。”
“……”墨一抬首，看着他，许久不曾答言。
这般的话，就像是——
在说最后的遗言一般。
与其说是对王位的渴求，倒不如，更像是，一种向往的解脱？
“秋天很快就要来了呢。”容漾轻声。
外处，枝头绿叶浓密，最是生气景象。
一片绿荫。
丝毫看不出秋日到来的迹象。
“风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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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王宫。
“容国帝京传来的消息？”西凉长公主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了一眼旁处的佑成帝，神色很是端和，“我们的人，可到了？”
“算着时日，至多再七日，就能顺利抵达帝京了，”梁褚将纸条置于烛火上烧尽，沉声道，“想来，今岁迎岁节前，这容国，就要改换主人了。”
“容漾那子，面上看着倒是个安分的，不过，这心下的想头，只怕是多着呢，”梁筱些微抿了一口茶水，轻声开口，“不过，只要有着这药在，我们也不怕他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王姐安排的自然是不会错的。”梁褚点点头。
“他这许久的不在身边，倒是有些想他的味道了，”梁筱轻声叹了口气，随即看向梁褚，“最近可有什么新鲜点的人么？”
“这尝过他的味道后，别人都觉得没什么兴致了，”梁筱兴致缺缺的模样，眸子微转，看向他，些微提起了唇角，“我们两个，上次睡是什么时候了？”
“一周前。”梁褚挑眉，语气玩味，“后来王姐不是看上了一个愣头子么？怎生，这么快就觉得没意思了？”
“先时倒是还有点意思，后来也和其他的男人一样，都无趣得很，”梁筱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美人慵懒，最是不经意间的风情，“我就直接给扔了。”
“那王姐，今日可是要留在我宫里？”梁褚提唇。
“好啊，”梁筱眼波微转，眉梢眼角都渗透流转出醉人的风情，“正好，也是许久不曾和你好生一道过夜了。”
顿了顿，她似是想及了什么，语调慵懒道：“不过我记着你今日已经预备点了兰妃侍寝罢？听宫人们说，你最近很是宠爱于她？为着我却冷落了这么一个妙人儿，你却也舍得？”
“王姐这可是醋了？”梁褚轻笑起来。
“不过区区一个宫妃，我倒是还不至于为着这个同她一般置气，”梁筱满不在乎，语气淡然，一个斜眼看向他，眸中波光流转，“或许，你还想三人一道？”
“王姐这是预备着又要同王弟抢后宫妃子了？”梁褚好笑。
“这不管是玩男人还是玩女人，本质上说起来，不都是一样的么，”梁筱语气淡漠无波，拨弄着自己新染好的指甲，淡淡道，“这在宫里，最不能有的，就是真心这会子事。”
“……”回想及了过往，梁褚些微敛了容色，沉默片刻，抬眸，唇角带笑，“既然王姐难得准备留下来陪我，这区区兰妃，自然是不能同你相较的了。”
“梁云那子，这些日子也没怎么见到他来宫里走动，怎生了？”梁筱轻声，似是随口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我让他去边关视察军队了，”梁褚沉声开口，“也是年龄，该让他出去历练历练了。”
“王后的身子呢，这些日子可还好？”梁筱捧起茶盏，些微抿了一口，轻声问道。
“还是老样子，一直不见什么起色，每天就是待在宫里，也不出去。”梁褚立时接着她的话答道。
“一会儿沐浴，一道罢。”梁筱淡然发话。
“看来今日王姐是格外地关照我啊。”梁褚轻笑。
“少贫嘴了，”梁筱淡淡瞥了他一眼，面上稍许多了几分笑意，“若是今晚上我不满意，你就等着来日我怎生折腾死你罢。”
“那王弟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梁褚挑眉。
“这秋天，就要来了。”望向外处，梁筱起身，走出去，在门口停住，伸出手，感受着空气中风的流动，眸子微深，抬首，看向这片碧蓝无云的苍穹，轻声，“很快，这肃杀的风雨，也就要来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熟悉的臂弯从身后抱住她，梁褚将头抵在她的肩上，贴着她的面颊，轻声道，“一直，到我们化为尘土为止。”
“……傻子。”感受着身后而来的他的气息，梁筱被他拥在怀中，很轻很轻地道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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