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云。
王宫。
“怎生，我让你送出去的那封信，可到了他的手里了？”楚誉一身水蓝色的华致王服，坐在位子上，神色很是悠然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这封折子，“王阙那个老狐狸，倒是早就知道给自己挖好后路。其他几家的家主们要是有他一半的机灵，想来，也就不至于到今日这般的田地了。”
“根据我们的人回报，信件已经送到陈府了。”旁侧的肖亦些微颔首，沉声回禀道。
“你说，他听到我登基的消息，会是作何反应？”楚誉似是自行在脑海里模拟出了他收信时的模样，不由轻笑起来，唇角勾起一抹很是好看的弧度，衬着他这般的容色，愈发夺人心神，“也不知道，来日和他再见，又会是什么时候。”
“主子，我觉着，你的这个帝号，他真的会不想到么？”肖亦面无表情地吐槽，“直接就用了他的名字来作为北云一国之君的帝号，这还真是要多亏百姓们对此一无所知，不然，他们若是知道你居然是这么草率地取了自己的帝号，只怕是要更加担忧了。”
“这又何如，而且，我也不觉得我这样做就很草率啊，”楚誉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很是无辜的模样，语气轻轻，面上含笑，“容与这两字，礼部的人不是也觉着很好么。”
肖亦：“……”
你现在是北云君主，谁会脑子抽了的和你自己选的帝号过不去啊，而且，你也不看看你那时候的态度，你有给他们一点试着拒绝的意思么？
分明就是□□裸的偏好。
礼部的那些人，又不是没长眼睛的。
“北云，容与帝，我觉着这个帝号着实是再好不过了，”楚誉很是满意的神色，开口道，“容与，依着他的能力，是必然会在容国好生有得一番作为的，也不知道，这百年之后，后人们能不能把我和他想到一块儿去。”
“……”肖亦默默地移开眼睛。
敢情，原来你还存着这种念头呢？
“王上，”外间忽然走进一个侍女，从容在前处站定，些微欠身，轻声开口道，“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闻言，楚誉些微敛眸，看了一眼旁处神色不改的肖亦，淡然发声，“孤知道了，你先下去罢，我一会儿就去拜见母后。”
“承。”侍女再复欠身，退下，转身离去。
等到侍女的身影彻底不见，楚誉面上立时崩掉先时淡定的容色，难得有些苦恼地捂脸：“……得了，估计母后是被朝堂里的那些老家伙给说动了，也是来劝我尽快选妃的。”
肖亦瞥了他一眼，沉静开口：“主子，其实按着年龄，你也确实是该认真成婚了。”
“……你是不是站在我这一处的？”楚誉一个斜眼看去。
“我说的是实话，并不和肖亦的立场相关。”肖亦一脸正气。
楚誉起身，敛了面上神色，无奈道：“……行罢，那我们去，拜见母后。”
央乐宫。
“儿拜见母后。”楚誉在前处站定，恭敬行礼。
“免了，”延辛太后摆摆手，示意他起来入座，“快坐罢。”
“承。”楚誉点点头，起身入座。
上了茶水点心。
些微抿了一口茶，楚誉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母后今日找我来，却不知是为着何事？”
“你朝事上有能力手腕，这个我并不担心，只有一点，”延辛太后看向他，语气谆谆，“你而今也到了年龄，是时候该选妃娶亲了。”
“……那母后觉着，谁可堪为这北云的王后呢？”楚誉面带微笑，倒是没有反驳。
“……现下这般情势，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自然是不能的，”延辛太后敛眸，似在沉思，“朝中大臣里，倒是也不乏好的，只是，还要细挑。罢了，这些日子，我会命秋水把朝中这些大臣们家中的贵姬名单都集一份，到时候，呈上去再让你细看。”
“那就要麻烦母后了。”楚誉很是乖巧地点头。
“得了，今日这般乖肯听我的话，可是又有什么事预备着要求母后的？”哪里会看不出自家儿子这脾性，延辛太后些微笑了起来，“说罢。”
“……母后这可是把儿子我想得太不堪了。”楚誉挑眉，“莫不是在母后心里，我就是这般一个人？”
“我还不知道你？”延辛太后好笑起来，“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肯愿意听话的？”
“……”楚誉沉默稍许，这才又笑了起来，轻笑道，“母后，我现下忽然一想，倒是还真有个事情要和母亲商量。”
“说罢。”延辛太后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一副很是了然的模样。
“西凉那处，现下佑成帝气焰愈见嚣张，我怕，这十年内，西凉迟早会对外发兵，”楚誉敛了神色，沉声道，“我北云军队实力虽强，但总的说来，还是难以与他们相较，彼时，母亲以为，我们该何如自处？”
“你的意思是，想要和容国结盟？”延辛太后淡淡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于桌案上，抬眸，对上他的眸子，沉声道。
“容国重商，在商业上最为繁荣，各种物资流通最快，到时候若要作战，这粮草兵器上的供给——若是我们能与容国结盟，那自然是最好不得的。”楚誉分析情势，“目前唯一能在总实力上和西凉相抗的，也就唯有容国。西凉崛起，他们自然也会采取行动，唇亡齿寒的道理，我想容国的为君者不会不明白。”
“不过，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一定会和我们结盟？”延辛太后听完他的话，神色淡然，不置可否，“我若是记得不错，这容国的四王姬，可是嫁给了安国的六王子。如今这安国六王子也已经被册立为国子，这四王姬，不出意外，自然就是来日安国的王后。有着这层姻亲上的联系，他们结盟，倒是更加可能些。我们北云和他素无此类来往，这一时间提出要结盟，你觉着，他们容国的那些大臣，可会不多想些什么？”
“这个，儿子自然是有想到的。不过，我在容国的那些日子，多少也看到了容国帝京的势力涌动。而今，新的一批很快就要上来，他们中的不少人，我多少都有往来过，也算是有着几分交情。他们对于来日的情势评估，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他们都一致认为，这来日的西凉，定然会是不可忽视的最大敌人。”楚誉答言，“所以，儿子以为，等到他们都尽数上了容国朝堂，迟早一日，他们会向容国君王进言的。”
“你这般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你在容国的那些日子，我听下面的人回来消息说，你和一个叫陈容与的人往来很是密切？”延辛太后看向他，面带几分不明笑意，“你给自己帝号取作‘容与’，莫不是，也和这个陈容与有关？”
“哦，原来母亲也听说了他？”楚誉神色未现慌张，反而很是从容模样，笑着反问道，“那母亲听到的他，可是何如呢？”
“得容国国子看重，在容桓帝和太后面前也很是得着青眼。他去了一趟衡州，你后来还巴巴地请命跟着去了，看样子，你对于他，倒是看得很不一般么。”延辛太后挑眉，似乎是在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好的解释。
“怎生，母亲这是担心，我对这陈容与有成风之好？”楚誉直接挑破了她话下的意味，轻笑起来。
“我知道你在男女事体上自然有着自己的分寸，是而也不愿多加插手，”延辛太后目光微凛，语气中也难得地多了几分寒意，“你取这个帝号名字，我也不过问。只是，这个陈容与，你对他，究竟是怀着什么心思？”
“母亲以为呢？”楚誉笑着反问。
“你而今的心思，我也是愈发看不明白了，”延辛太后轻叹一声，“我不论你是怎么想的，你自己心下清楚。对于这陈容与，我不会何如干涉。你只要时刻明白，你现下，已经不是可以肆意妄为的性子了，这北云一国君王的位子，你要承担起它的责任来。”
“这个，儿子自然明白。”楚誉轻笑一声，不置可否，“母亲放心便是。”
“那么，这选妃的事，你是同意了？”延辛太后素手拣了块糕点，送至唇边，看了他一眼。
“母亲不是说，先将那些贵姬的名单册子集录好，然后再给儿子过目么，”楚誉淡然，语气不改分毫，“这事上，儿子可是依了母亲了。”
“所以，你还是不同意？”延辛太后蹙眉，冷声道。
“儿子素来眼光挑剔，这个母亲不是最清楚不过的么？”楚誉面上微笑，唇角些微勾起，“我也算是见过各种妍丽美色，这王后的人选，必定更得是万千出挑的才是。容色，品性，气度，才华，自然是要缺一不可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她们都不合你的心意，你就不打算选妃了？”延辛太后认真看着他，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声问道。
“母后疼爱我，自然也希望儿子来日能安然和好罢。”楚誉轻笑，不置可否，“这若是择了个不好的王后——”
“前例可不是母后也亲眼看到的么？”
已逝的先王后——
果然，提及这个，延辛太后立时就不再多言了，良久，看着盘子里的糕点，轻声，似是有几分无奈：“那罢了，我也不勉强你，但，若是你当真有了自个儿欢喜的，不论是哪家的贵姬，都记得同我说上一声。”
“承，儿子自然听命。”楚誉轻笑，“那儿子不多留，就先告退了。”
走出宫门。
“主子还真是知道太后的软肋。”路上走着，肖亦忽地出声道。
“母后虽然入宫晚，但是和父王之间，究竟存了几分真心，我多少心下也是有数的，若不是为着先王后的缘故——”楚誉淡然说着，忽地顿住，片刻，方又继续道，“她能够体会父王的无奈，而今，我坐上了这个位子，想及往事，她自然不会希望我再走一遍昔年父王的覆辙。”
“与其说是软肋，倒不如，更该说，这是母后一直不曾放下的执念罢了。”
央乐宫。
“秋水，你觉得，誉儿他究竟是何如想得的？”看着宫门口的方向，延辛太后似有所叹。
“太后尚且看不分明，我就更加不知道了。”秋水轻笑一声，力道和宜地替她揉着肩，“不过，王上既然都允了太后会看名录册子，至少，总没有完全驳了太后的面子。说不定这些贵姬里头就真有这么个好的，能正好合了王上的心意呢。”
“他啊，看着流连花丛，可是心下，若是当真认定了谁，只怕就是不会再改了的，”延辛太后轻叹一声，“我就怕，他当真爱上了那么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不该爱上的人。”
“太后这是说，那个陈容与？”秋水陪伴时日许久，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蹙眉接话道。
“我不很清楚知道，”她敛眸，沉声，若有所思，“只是，对于这个陈容与，誉儿，也确实是与对旁人的态度，更不同些。”
“历来史册上，帝王有成风之好的也不在少数，只是，这陈容与既然是容国之人，而且还是很得看重的重要臣子，容国北云，到底是独立的两国，王上就是有意，也是不能的。”秋水宽慰道，“王上不会想不到的，迟早会断了那份心思的。”
“希望，会是你说得的这般罢。”延辛太后，昔年最得盛宠的禧皇妃，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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