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
“哇，这么多人，简直比帝京还热闹啊。”一到了人群之中，明予立时就像是被解放了天性一般，各种兴致高涨地嚷着。
“衡州民风，最是节日上热闹，迎岁节这般的节日，自然更是最盛的。”岳佑笑着道，“一会儿到了前头，还要放灯。你是打算买一盏水花灯，还是飞云灯放了？”
“水花灯，飞云灯？”明予好奇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听名字都该听出来了，”成洛初无奈地叹气，同时赏了他一对白眼，懒懒道，“这还不明显，就是一个是在水上放的灯，一个是要放到天上去的灯。”
“能两个都放么？”明予热切看向岳佑。
“水花灯是用来放灾散晦的，飞云灯是用来祈福祈愿的，你想要两个，自然都行啊。”岳佑嚼着自己刚买下的那一串糖葫芦，咬下一颗，替他解答疑惑，“这放灯，是衡州当地的一个风俗，年年都是要做的。”
“这放灯后，还有别的么？”傅云澜问道。
“还有系丝结，投钱子，很多啊，”岳佑边吃边道，说着，指了指前面显然是围着很多人的一处，“那处的古榆，据说已经生了有两百年了，用来求姻缘祈愿最是灵验的。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来的风俗，当地的百姓们就会在迎岁节之时，将不同颜色的丝绳打一个结挂到树枝上，同时系上木牌，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把自己新岁的美好祝愿都寄托到其上。”
“真的很灵么？”明予继续追问道。
“我之前倒是挂了个牌子，希望自己这仕途能顺点，”岳佑很是实诚地举出自己的例子，随即看向他们，“之后你们就来了，这算不算？”
“……这么说还真的很灵验啊，”明予显然是来了兴致，“那我们就先去那里，也去挂个牌子罢。”
说着，兴冲冲地显然是已经上去一边拿牌子去了。
“还真是，一点儿性子都藏不住。”成洛初无奈，“这不做事儿的时候，分明就是孩子心性么。”
傅云澜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和他相反，倒是藏得太好。面上看着最是正经，可下里就是个孩子脾气。”
“哪有，”成洛初挑眉，“我一向都正经。”
“……”旁处听着全程的岳佑一脸慈祥微笑。
陈容与看向身边之人，轻笑道：“你要不要也去祈个何许心愿？”
“你呢？”言珣反问他。
“入乡随俗，自然是不能免的了，”陈容与拉住他，快步向前走去，“走罢，我们也去写牌子，系丝结。”
言珣看着被他握住的手，也不免轻笑起来，加快了步子。
古榆木前。
提笔，在木牌上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陈，容，与。
一字一划。
旁处设着的一堆丝绳摊子，说定了价格，买下了一条稍贵的染作堇紫色的丝绳，穿过木牌上方刻意留出的孔，轻巧穿过，利落地打了个漂亮的丝结。
“我也好了。”言珣看着自己手中的这块木牌，又打量了一眼他的，轻声道，“我替你挂上去？”
“好啊。”陈容与笑着将自己手中的这块递至了他的手中，“你可能挂到最高的那处枝头上去？”
“这有什么难的。”言珣微微展颜，提起内息，在周围一片人的惊呼声中停到了古榆木上，很是从容地将自己和他的两块木牌系在了一处位置。
将他和自己的，丝结混作了一处，挂在一起。
倒像是一条丝绳上分出两脉，分别挂了一个木牌。
“啧，没想到言珣这家伙居然也会耍帅。”成洛初半抬起眼皮，看着上面的人影，淡然评论道，“还真是令人意外。”
“或许，是因为有了那个想让他耍帅的对象？”傅云澜些微挑眉。
“……或许罢。”成洛初敛眸，看着手里这根细细的丝线，显见地蹙起眉头，“啧，这打结可真麻烦，要怎么打啊。”
“我来罢。”傅云澜接过，无奈笑道。
言珣从容落地，顶着人群中不少女子投来的灼热视线，笑看向人群中的他：“好了。”
陈容与扫了一眼在他们两人周围围起来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他：“都是你惹来的。”
凑得更近了些，附在他耳边，言珣轻声：“这看过来的，里面可有一大半目光是落在你身上的。”
“……”失笑，陈容与退开一步，对上他的眸子，轻笑道，“这都挂上去了，我们心下可是要虔诚许愿了。”
“好。”言珣应下，转过身，直面着这株百年古榆，合上眸子，双手抱拳，认真地在心下许愿。
陈容与也同样阖上了眼睛。
“……”
“我好了。”还是他先睁开了眼睛。
言珣紧接着也启开了眼帘，偏首，看向他：“我记得，这愿是不能说破的，对罢？”
陈容与对上他的视线，面上浅淡现了笑意：“不是所有的许愿，在实现前都是不能说破的么？”
“那我就不问你了。”言珣淡然。
“这样么，”陈容与眸光狡黠，似笑非笑，“原本我还预备着，你若是问我，我就告诉你的呢。”
言珣：“……”
“既是这般，那就算了，”陈容与耸耸肩，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另一处人流汇聚之处，“那里似乎也很热闹，我们一道去看看罢。”
投钱子。
看着四周各处排的人都往水池中那一处扔着钱子，看了片刻，多少也明白了里头的名道。
水池中，水面下一共有十三只石身雕作的蟾蜍，每一只都朝着不同的方向张大着嘴巴。
这投钱子，就是要在规定画出的红圈外，将钱子扔进这些蟾蜍张开的嘴巴里。
不过，扔的人虽多，但实际扔进去的，却是寥寥无几。
见状，陈容与看向身后的言珣，不由笑问道：“他们都不进，那么，你觉着你可扔的进去？”
“水里，光线会自然偏折，所以实际的位置较着我们所看到的，会有稍许的偏差，再加上这些蟾蜍本身的嘴巴雕得也不很大，刚好能容下几个钱子，自然难中。”言珣淡然分析道，略略颔首，对上旁处他玩味的眸子，些微挑眉，“不过，只要知道这点，再看好角度，扔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你来试试？”陈容与摊开手心，赫然便是几个钱子。
“年轻人，不妨试试看？”后处一个老妇人听闻着他们的对话，不由笑道，“这十三只蟾蜍，分别对应着不同的好运道。大家都说，这十三只蟾蜍嘴都能扔进去的，这来年新的一岁里，可是会有着了不得的好运呢。”
“怎生，可要试试看？”陈容与笑得粲然。
“……好啊。”言珣见他这般笑的模样，下意识也勾起了唇角，自他的掌中拿过这几个钱子，握住手心。
看准位置，控制好手上的力道，扔出一枚——
“咚——”落入水下，钱子赫然便滚落入了其中一只蟾蜍的嘴里。
“中了中了，有人中了！”人群立时欢呼起来，一起看向这个幸运儿。
眼看着他又拿起了第二枚钱子，所有人的心神不觉都跟着一道提到了嗓子眼处——
“咚——”又是一枚顺利地落入。
“哇哦！”“厉害！”“眼劲真好！”“……”
随着第二枚的落入，人群再度欢呼起来，跟着一处骚动。
“这第三枚，你说，我选哪只蟾蜍好？”言珣微笑着看向他。
陈容与随手指了一只和他们相距最远的蟾蜍：“那只。”
第三枚钱子眼看着就要落水，众人不觉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毕竟，那一处的位子，着实是有些远，而且在灯火光亮的作用下，也不是看得很明晰，若是这个都能进——
“进了进了！”有站在离那处比较近的人立时就高喊了起来。
人群再是一片欢呼声。
这下，别人也都不扔钱子了，大家伙儿都聚精会神，视线死死地凝在他手上的钱子，看着他接下来的几枚也能不能一次成功。
“怎生，现下大家都这般看着你，可有感觉压力？”陈容与打量了一眼周处愈发聚拢的人群，不由笑问于他。
“你觉着我会紧张么？”言珣反问，同时，完全没有看水池的方向，似是随意地就扔了一枚钱子出去——
“啊——”有人以为他是失手扔出，已经忍不住声喊了起来。
“咚——”眼看着这第四枚枚钱子也稳稳地落入了又一只蟾蜍的嘴里。
“进了进了！”“这都能进？！”“他刚才连位置都没看啊，这运气可真好。”“哎，说不定人家就是高手，这刚才看了一眼，早就已经把位置都给记住了。”“……”顿时又是一片议论声起。
“这还有九枚钱子，不过，我可是想着干净去放灯了。”陈容与歪头笑道。
言珣挑眉，轻声：“那我快些？”
陈容与努努嘴，不置可否。
“咚咚咚——”于是一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眼看着他动作连续不断地将余下的九枚钱子先后快速地扔进了水池之中。
“这边的这个进了！”“这个也进了！”“进了进了！”“进了！”“……”
不出所料的，九枚钱子都一道顺利地落入了剩下几只蟾蜍的嘴里。
十三枚钱子，分别对应着落入了这十三只蟾蜍嘴中。
“伙子，你这本事不错啊，”后处一直看着的老妇人面上的皱纹都舒展开，笑得很是开怀，“这十三枚你都扔进去了，这新的一岁，你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那就承您吉言了，”陈容与对着她微微一笑，随即颇有几分揶揄地看向言珣，“老人家，您觉着，这会是什么好事找上他呢？”
“他可是尚未成婚？”老人打量着言珣容貌，笑问道，“这般的好样貌，若说真要有什么好事，这一回的，就该是婚事才是。”
顿了顿，老人看向他，问道：“你可有心上人了不曾？”
言珣面色微滞，随即答道：“……不曾。”
老妇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笑道：“这方才那一怔愣，可是想及了何许人不曾？”
“……”言珣不答话了，看向水池中那十三只蟾蜍，却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好了好了，那老婆子我就也不多问了，”老妇人似是明了了什么，笑着再看向陈容与，“你方才说要放灯去，这赶紧的去罢，现下这江上放灯的人，怕是要再多不得的了。”
“谢谢老人家。”很是谦和地点头示意，陈容与拉了拉言珣的手，“还不走？”
“……哦，走罢。”回过神来，言珣立时更上了步子，同时对着这位老妇人点了点头，示意离开。
“现在的年轻人啊。”笑着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老妇人却不知是想及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外处。
“哟，你们来了？”明予、傅云澜、成洛初、岳佑，他们四人手里都各自赫然提着一盏水花灯。
“你这个很是精巧，和他们几个都不似，哪里买到的？”陈容与一眼就停在了傅云澜手里的那盏花灯上，“就看这绘着的图案和做工，很是别致。”
“这是他猜谜猜回来的，可是头奖，自然做的不一般，”成洛初耸耸肩，低头，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这个，语气很是随意，“我们几个都是买回来的，也不错了，只是到底不比他的更好些。”
“你的。”言珣提着两盏十分精致的水花灯走来，将其中一盏的手执细杆子递至他手上。
“哟，这个哪里买到的？”成洛初显然的眼睛一亮，“这个比着他的，可是一点儿也不差啊。”
“我去了一处摊子，将那处的十来个灯谜猜了出来，摊主就送了我两个。”言珣神色很是淡然。
几人：“……”
“好了好了，也别干在这里站着了，我们去衡江边放灯罢，”岳佑看着这气氛，立时活络场面，忙笑着道，“现下这衡江边的人，只怕是要多的挤死人了。”
“走罢。”陈容与心满意足地提着自己手里这盏好看的水花灯，笑得眉眼弯弯。
“嗯。”言珣站在他身边，看着自己手中这盏分明就是和他一对的水花灯，心情不自觉地也很好。
衡江一处河埠。
蹲下身，取下上头的细杆子，将水花灯轻轻放下，用杆子再拨动几分，让它随着其下涌动着的江流一道远去。
衡江上，放眼望去，星星点点亮着的，都是众人放下的水花灯。
就像是天幕倒在这江水里，漫天的星辰都化作了这些花灯，美得让人叹然。
“……真漂亮。”看着这样盛美的一幕，他下意识叹道。
“是很美。”言珣放下自己的这盏，侧首，看向他，“希望，这些花灯真的能和他们所说的一般，将所有的厄运不幸尽数带走，让这些不好的，都随着江水远去。”
“……会的。”陈容与看着暗夜中他深色的眸子，不自觉地轻笑起来。
起身，他看向明予等人：“好了，这放厄运的水花灯好了，我们去放飞云灯罢。”
专门辟出的放灯的空地处。
来此处的，多是三三两两结伴着的人。
买了六盏飞云灯，岳佑笑着道：“大家可得在这些上头写上去自己的心愿，然后，这飞云灯就会将愿望带上去，传达到神明之处。”
“一定要写么？”明予虽是问着，但分明已经拿起了笔，“这愿望，写多少都行？”
“……”岳佑不由失笑，“你还想写十来个不成？”
“行了，我们都背过身去，各自都动笔写罢，”陈容与上前一步，选了一盏飞云灯，同时择了一支笔，笑道，“可不要叫旁人看见了。”
“……”几人各自背过身去。
“好了。”傅云澜第一个转过身来，将写着愿望的一面对着自己，不让旁人看见。
“我也好了。”“好了。”“我也好了。”“……”
“既然都写好了，那就一起放了？”岳佑看了一眼众人，笑道。
“一，二，三——”
六人同时放开手，看着六盏飞云灯彼此围成了一个圈，径直向上飞去。
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汇入了天上那飞云灯的灯流之中，终于，混在一起，看不分明了。
“……”收回眼神，陈容与看向岳佑，“我们预备着江上看烟火的船只，可备好了？”
“自然是好了，”岳佑笑着答道，看向旁的几人，“走罢，我们一道去船上。”
几人彼此交换了各自的眼神，最后，齐声笑着开口：“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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