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岁佳节。
衡阳城内张灯结彩,街道两旁挂起各色花灯的街铺比比皆是,整条街道放眼望去,似是都笼罩在一片柔色绚丽的烂漫灯火之中,美得令人恍然。
官邸。
“不是,你们衣服都换得这么快的么?”刚换好衣服走出房间门的岳佑来到正廷,就看见了已然换好了的几人,各自姿态极为淡然地在案边坐着,悠然喝着茶水,下意识地就问道。
成洛初抬眸,目光极是清淡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发话道:“岳佑,你这是还去上了面上的妆容,自然会慢些。”
“……”岳佑一哽,愣是好半天没能接上话,片刻,才同样入座,憋出一句,“又不是谁都像你们这样长得这么不愁娶的。”
“……”明予眨巴眨巴眼睛,随即似是恍然大悟道,“都忘了你还没有定下婚仪之事呢。”
岳佑无形被补刀:“……”
“我觉得和容与比起来,我长得也算一般罢,也就和言珣他们几个差不多的程度。”明予若有所思地打量起了身边旁的几人,随即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楚誉那样的,应该才是真的不愁娶的。”
岳佑二道被补刀:“……”
拜托,陈容与那种级别的,你拿他和自己比较,那也是能比啊!我这样的,就算是被放到一起,最多——
哎,你这种能和他比较的,你觉得自己是能差到什么程度去?
至于楚誉那样的——
妖孽到令人质疑自己和他究竟是否同是人的面容是可以随意用来比较的么?!
不愁嫁——
你这真是太谦虚了,在座的你们几个,哪一个看着都是不愁嫁的。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容与在裁缝衣料的手艺上也有这般的造诣,”明予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出声道,“你说他是什么时候记下我们几个的尺寸的?”
“估计是用目视直接看出的罢,”成洛初随手拣了一块盘中的糕点,漫不经心地嚼着,同时目光还似有似无地朝着进门处瞟着,“现在可就他一人还没出来了。”
“为着这些日子长久地不曾见到阳光,他现下的肤色实是过白了些,自然是要用妆容之物稍加掩盖的。”傅云澜很是从容模样,端着茶展,些微抿下一口茶水,淡然发话道,“还是耐心些等着罢。”
言珣在旁一语未发,只是看着杯中细微晃动着的碧青茶水。
“对了,一会儿下了街道,这于衡江上游赏的船只,你可都备下了?”成洛初斜眼看了一眼岳佑。
岳佑点点头:“放心,早就是备下了的,按着他的吩咐,不是最华丽的,外处看着寻常,并不很张扬。内里该安排下的,也都不会少了的。”
“他身子虚,最受不得寒息,这衡江冬夜,可不知江风会有多凉,里头煨着的炭火可最是缺不得的。”傅云澜补充道。
“你们几个,动作倒都是快得很。”正说着,外处忽然传来一个清凉的声音。
几人下意识地抬眸看去——
目光皆是一滞。
一身绯红色的华服,用的乃是衡州特有出得的衡锦。纤细的金线绣出其上细密的图纹,很是多了几分精致。垂落下背后的及臀长发,光晕在其上微微流转开,就像是一匹上好无比的缎面。面上应是稍许用了妆彩,将过白的肤色些微掩盖了稍许,脸颊旁处很是自然地化开几分晕彩,生生便是多出了几分好精神。衬着他这般精致无双的五官,很是多了几分惊艳。
意外的,明艳的华丽。
便是置入人群之中,也是一眼便能看得出来的。
丝毫无法掩饰的绝世姿容。
“怎生,何如?”微笑着走进,陈容与看着几人的神色,故意笑问道。
“你素来都只喜浅色的衣裳,我还以为,你又会是那身月白长服呢,却不想,竟是这般张扬的色调。”言珣些微收摄了心神,抿唇开口,“你这般容色,又是今日这等欢庆的日子,若是再上了街道,那许多的人过来围着,可不是连路都不能好走了?”
“所以,你们几个,亦是要好生出众,才不至于显得我过分张扬啊。”陈容与忽地勾唇一笑。
岳佑:“……”
为何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公子。”后处的几个侍女走入,出声示意,将东西在案上从容摆开,随即微一欠身行礼,就又快步推了下去。
“这是——”明予有些好奇地想要抬手掀开去看。
陈容与略略挑眉,走到他们近前,于一处凳子上端然坐下,笑着轻声开口道:“好了,一个个来,我给你们——”
“化妆。”
???
!!!
“……”
不管情愿与否,按着约定,今日为着庆贺,原是说定了他最大的,是而几人纵是有不愿的,也只得乖乖地在他面前坐下,安静地让他给自己上妆。
“……天,我以前以为女子上妆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呢,没想到居然还要这么多步骤,”在一旁认真看着陈容与给成洛初认真化妆的明予一副不曾见过世面般的模样各种感叹,“真是太神奇了。”
言珣相对而言就淡定很多了,依旧喝着茶,看着手中的折子,淡然接话道:“别急,一会儿轮到你,你就也能看到自己化完妆后能变得多神奇了。”
“这技术,太强了啊,”明予看得眼睛直直的,丝毫都不曾离开,“成洛初,你是没看到,你现下这模样,简直是堪称妖孽啊。”
“你能不能安静点儿?”阖着眼皮正在上眼妆的成洛初终于忍不住回嘴道,“一会儿有的是你上妆的时候。”
“明予,你又想要什么风格的?”陈容与一边认真为成洛初画着眼线和眼晕,一边瞥了一眼他,笑问道,“今天这般难得的时候,只要是你想要的类型,我都可以给你化出来。”
“我,”明予果然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认真思忖了起来,“我想要你素日那种清冷的,行不行?”
“你个二傻子的傻白甜气质还想要绝世清高的?”成洛初不由好笑道,果然也还是像往常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地去刺他,“和容与一样?你认真的?”
“这可是容与说的。”明予反唇相讥。
“可以啊。”陈容与笑着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对话,轻笑道,“反正你今日这身素白色的长服,化清淡的妆容也确实比较贴合。”
“看到没有,容与都这么说了!”明予面现得意之色。
成洛初冷冷:“我闭着眼睛,看不到。”
明予:“……”
“好了,”轻轻在他眼皮上吹了口气,陈容与将手上的东西放下,柔声道,“可以睁开眼睛了。”
“……”成洛初缓缓启开眸子。
“喏,镜子。”明予坦然地将一面镜子顺手递给了他。
“……”瞥了他一眼,成洛初些微提了唇角,看向镜中自己的面容——
果然妖孽。
最是眼梢处那一抹上挑的绯红眼晕,生生就多出了无限旖旎风流的魅惑之色。然而,整体的感觉下来,却又不让人过多地觉着妖。天然就稍许落下的唇角,本就容易带给人压迫疏离感,于是便又掺杂进了几许清冷,中和了上处的魅色。
“唇脂。”陈容与回首,却是递给了他一个琉璃盒。
简单地瞥了一眼,成洛初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轻笑起来:“这是琥珀光的色调?”
“你倒是好眼力,认得出来。”陈容与回以一笑,随即看向旁处跃跃欲试的明予,“好了,到你了。”
“来了来了。”明予立时从自己的位子上下来,在他面前乖巧坐下,很是配合地阖上了眼睛。
“这么积极?”陈容与不由好笑,但说话归说话,手上的动作依旧是很流畅地进行了起来。
“……”成洛初于指尖挑了一点唇脂开来,对着镜子,很是从容地将唇脂于自己的唇瓣上研磨推开。
琥珀光,原是一种美酒的名称,乃用秋日佳果酿制而成,酒液绯红,盛于琉璃盏中,映着灯下光华,最是动人色泽。
按着民间的说头,这琥珀光,乃是起源于前朝不知何时,曾有一位宫中宠妃,最欢喜饮得此酒。每每饮酒毕,最是明艳姿态。彼时皇帝曾赞其灯下唇色动人非常,非旁人可比。为此,这等风流韵事流出宫廷后,民间便有好事之人拟着琥珀光的颜色做出了一种唇脂色彩,不想竟广受好评,一时间风靡开来。自此,这琥珀光便入了唇脂的一种色调,广为人所知。
“这颜色很合你的妆容。”阅毕折子,抬眸,言珣看了一眼,评论道。
“我也觉着不错。”成洛初挑眉轻笑,随即偏首,看向那处正在上妆的明予。
在上了清露的基础上,扑了稍许雪珠粉,稍许加白了肤色,且看着也十分的自然。在适当处打了稍许暗光晕彩,更加鲜明地突出了五官线条。眼皮上添的晕彩颜色极淡,若不细看,却是要看不出的,但是无形间,却又分明多了几分清冷含量的调子。
他的动作很轻柔,但是又进行得很快速,整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看着也是相当的赏心悦目。
“这技术,”成洛初不由好笑道,“容与,你这可是练了多许久?”
“这可是师傅让我学得的,我自当是要上心些。”陈容与淡然接了话,目光依旧凝视在面前明予的面容上,“这上妆内间的道理,一两句话断然是说不明的。一个人若有七分的好颜色,手艺好的,便能添成足足十分的惊艳。但若是不好的,便是将先时的容色给掩了的,也是大有人在。这化妆说来似是女儿家内里才消学得的事儿,但若是当真要细致去研究,你就会知道,这内里的学问,可是大着呢。你想想,在许多时候,需要隐瞒姓名身份,一手好的妆容技术,便能生生将一个人改成同原来丝毫不似的模样,可不是最有用的么。”
“这般说来,你这等手艺,还是自‘千机’处学来的?”成洛初轻笑。
“现下时候紧,也就只能给你们草草简单收拾了些,若是当真要认真的,我倒是不妨将你们几个全部都化了女儿家的面容,断然叫旁人都看不出来你们。”陈容与回道。
“女儿家?”成洛初似笑非笑,瞥了一眼旁处的言珣,语气分明玩味,“这女儿家,这是难得有这般一米八三的身量个子。”
“噗——”一旁吃茶的岳佑一时间没忍住,在脑中脑补了一下那等场景,不由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看,岳佑,你也觉得,那种情景很难想象罢?”成洛初挑眉示意。
岳佑立时拿帕子擦了擦,憋着笑,开口答话道:“确实是有点难以想象。”
顿了顿,他打量了周处一圈,目光停在一处:“我倒是觉着,如若当真是要按着个子去说,容与你若是扮作了女儿家,想来定是不会有人来怀疑的。”
“哎,这倒是——”被他的话勾起了几分兴致,成洛初颇有些兴趣地看去。目光上下打量,最终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确实,容与,你这般的身量和面容,若是扮作女儿家,我倒是觉得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
“省省你们的这些子无用的心思,”陈容与稍微退开,仔细看了看处出得的眼晕效果,同时还要应付他们,很是淡然地打破他们两个的想法,“我若是要扮女儿家的妆容,那得是怎生紧急的时刻?你们又时候想这些有的没的,倒是不妨好好想想,还有多少能帮着这衡州发展的良策。”
“……”岳佑感叹,“和你一比,我终于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敬业啊。”
“算了罢,”成洛初打击他,“和他相比,你最应当明白的,是什么叫做绝对的差距。”
岳佑:“……”
成洛初这家伙,他这张嘴还真的是——
半点都不肯放过人啊。
“你这般锋利口角,什么时候才能饶了人去?”傅云澜摇摇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对你我不就一直都很宽容么?”成洛初勾唇,“我何尝对你恶语相向过?”
岳佑:“……”
这种情景,还有你这话说的哟——
能不能稍微顾着一下我们几个还在场?
“行了,”陈容与满意地收手,出声道,“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明予睁开眼睛,一脸期待地看向周围几人,“怎么样,有没有容与的气质感觉?”
“那个——”岳佑仔细打量着,最后犹豫着开口道,“其实罢,容与的技术真的是没的说的,你现下的妆容感觉,确实是很清冷淡漠,只要不要这样眨着眼睛和我们说话——”
岳佑别开眼睛,低头喝茶:“还是挺像的。”
成洛初就说得干脆多了:“你这气质模样倒是有几分,但是一张口就全毁了。”
“会吗?”明予看向陈容与。
“……”陈容与简单地扫了他一眼,将一盏盒递到了他手里,淡然道,“行了,自己去把唇脂给抹上罢。”
完全无视他的这个问题。
“云澜,下一个你。”
“……”
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明予一把拿过镜子,看去——
“天啊。”他忍不住更靠近了几分镜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好几遍,最后才确认,这个镜子里的人,确实就是自己。
“我长得这么冷的么。”他下意识地托腮对着自己泛起了花痴。
言珣抬眸,看了他一眼:“你不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是有点,”明予会意地点头,看向他,“具体哪里?”
“只要你不说话就行了。”言珣回答。
“……”明予安静地闭上了嘴巴,安静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
……似乎真的自然多了?
“你这颜色,”成洛初瞟了一眼他前面的那盏盒子,眸子微亮,“浮伽罗——”
认真地再看了他一眼,成洛初点点头:“确实,这个颜色,能把你的二傻子气质给盖掉不少。”
明予:“……”
做一个安静的高冷清淡的人。
傅云澜的妆容也没花多少时候,很快,就也完成了。
“行了,走罢。”陈容与整理好了桌案上铺开的这些东西,统一都放回了原位,淡淡发话道。
岳佑眨巴眨巴眼睛:“那我呢?”
“……你不是自己已经上了妆么?”陈容与语气平静。
岳佑:“……”
早知道自己就不多此一举了。
流泪。
同样没上妆的言珣倒是淡然得多,闻言,只是起身,淡淡接话道:“那我们走罢。”
“他不用上?”明予好奇发问。
“他性子这般冷的,又是这般的面容,还是天然模样最显气质,”成洛初慵懒道,随即瞟了陈容与一眼,“对罢?”
“差不多。”陈容与轻笑。
“走了走了,”明予立时就来了精神,一把抓过成洛初的袖子就往外走去,“我们这时候才出去,外面的人估计都要多得挤不进去了。”
“你把手给我拿开啊!”成洛初似有些气恼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我说你们两个,可别又给我闹起来了。”傅云澜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就追了上去。
“等等我啊。”岳佑也立时跟上。
陈容与见着他们几人这般欢脱模样,不由些微勾了唇角:“他们啊——”
“一道走罢。”言珣立在他身旁,亦是轻微地提了唇角。
“嗯。”他点点头,提步就要走出。
言珣走得更近了些,抓住他的手,对上他的眸子,温声:“外处冷,我握着你的手,也免得你走丢了。”
“……”定定看着他,陈容与不由轻笑起来,“那你可要抓紧了。”
“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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