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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度炮灰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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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阳地图上,标记为南和山的山腰部分。

    朱砂红笔将这处位置圈出,像是无意沾染上的血,刺目而显著。

    官兵们秩序井然地围绕一处密林站开。

    为首三人。

    成洛初,傅云澜,明予。

    “倒岩油。”成洛初面上似是还余留着素日惯了姿态的慵懒,唯独,语气间,那和时令再应和不过的寒凉。

    身后的官兵们,将后处齐次排布开的木桶,两人一组端上前处,踏过挖开的地槽,在密林外间,均匀地倾斜而下那黑色的油状液体。

    “长官。”一个士兵将燃起的火把递至傅云澜手中。

    接过——

    面无表情地扔了进去。

    与此同时,周处的士兵们,也齐齐将手中的火把扔下。

    疯狂张扬的火苗,卷食自黑色的岩油,澎湃起灼烧空气的温度。

    令人窒息。

    “要烧多久?”眸中倒映着摧枯拉朽般吞噬生命的冲天盛火,明予沉着眸子,语气放得很轻很淡。

    “烧到我满意的时候。”成洛初些微提了唇角。危险的弧度。

    火是人自神得到的最初的利器,分割黑暗,也能将一切,毁灭殆尽。刺鼻的浓烟叫嚣着蔓延开,散入天际。

    站在作为隔离带的地槽外,傅云澜敛眸,瞳中跳跃着这升腾起的惊心动魄的白日焰火。

    暗室囚牢。

    “啊——”风从通道携带出内里近似是野兽般的嘶吼声。

    “……”言珣倚靠着外处的石墙,有些不忍地阖上了眼皮。

    和内里只一墙之隔。

    但是他知道,现在的距离,从来不只是这段墙所能彻底阻隔分明的。

    是归而为人,还是沦为屈从于欲望的囚徒。

    “……”启开眸子。

    今日外间的阳光,好得出奇。砖石墙面上都浅薄地镀了一层很淡的金辉,光晕流转开,片片破碎。

    内间的声音,停下了。

    “开门。”言珣看向守在外处的士兵,语气淡漠地下令。

    “承。”士兵略略颔首,解下一串厚重的钥匙,恭敬递上。

    一重重合十的门打开,清冷的脚步声穿过幽冷森暗的走道,最终在最内间,停驻。

    “你来了。”他轻声。语气很轻很弱,像是刚生产下的奶猫,柔柔的呜咽声。

    “我来了。”言珣打开这最后一道门,提着食盒走入。

    似是全不在意这只用稻草铺了一层的地面,他径直坐下,将食盒轻巧启开,端出今日维持必需的食物。

    “处理完手上的事务,今日,明予他们已经去那处地方了。”言珣一面摆开简单的几样食物,一面温声同他说着话,“想来,只要烧上这一日,不论是再精妙的奇门阵法,都能彻底破开的。”

    “还是白面馒头。”眼睛早已在这几日习惯了黑暗,看清了面前的光景,他些微抬眸,展露开一许浅淡的笑意。

    额前汗湿的发丝黏密地贴在一处,唇角许多的伤口破痕,颧骨两边的肉几乎都褪了干净,眼睛中浓密缠乱的血丝,很是狼狈模样。

    手腕,脚骨,腰身上也是厚重的滚铁浇筑的锁铐。发作了几日。和肌肤紧密相贴的冰冷铁铐上,凝下已然泛黑的斑斑血迹。

    原本就是极纤瘦的身子,现下更是显然地枯瘦下去,筋骨分明地突显在外,像是起伏不平的嶙嶙山脉。

    言珣很是耐心地将白面馒头一点点撕开,微微浸了汤汁,送至他唇际,温声:“可以用了。”

    启开唇瓣,牙齿缓慢地磨碎送入的食物,机械式地在口中咀嚼着。

    “衡江堰,如何了?”干涩的喉道艰难地将食物渡送至胃,缓了口气,陈容与涩声问道。

    言珣立时将旁处预备着盛水的皮囊拿过,喂了他几口水,声音沉静含蓄:“不必劳心,一切都很好。暗中预备动手脚的人,我都已经料理干净了,不会再出事。”

    幅度极地点了点头,倚靠着后处的石墙,他再度疲惫地阖上眼睛:“这几日,就要交托你们了。”

    认真地点了点头,言珣端视着面前之人苍白得近似不真实的面容,沉声:“我们会的,可同样的,你也要坚持下去。”

    “我不会放弃的,”睁开眼睛,对上言珣深邃的眼神,他轻咳了一声,强压下肺腑间涌上来的腥甜血气,勉强地展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我可是还想着要和你们一起过迎岁节呢,若是轻易就弃了,岂不是太对不起我这些日子的白面馒头了?”

    “这种时候,也就你还能这般说嘴了,”言珣替他拨开额前湿漉漉黏成一络络的发丝,指尖温热,贴过他冰凉的肌肤,无声地将暖意渗入稍许,“我们都会等着你的。岳佑说,衡阳城的迎岁节,最是热闹。届时,城里会有好看的灯会和焰火,到时候,我们一起赏灯游玩,你说,可好?”

    “好啊。”他的声音分明地再是弱了几分,眼睛似阖似张,终于,又归于了一片寂静。

    极浅的呼吸声。

    才熬过一度发作,他太累了,所以,便又睡去了。

    “……好生歇息着罢。”抬手,抚上他体温略低的面容,言珣轻声,一双眸子在暗中深幽不明。

    安静地整理好食盒,走出囚牢,他锁上门,离开。

    最后离去前,控制不住地再望了一眼此刻那在深暗中枕着铁链安眠的他。

    收回目光。

    提步,走出。

    南和山。

    浓烟散尽,余留一地的黑灰残状。

    “……走罢。”闻得下处人来得的禀报,成洛初半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一眼旁处的二人。

    “嗯。”傅云澜应了一声,最先走了进去。

    风卷起焦黑的残叶炭枝,裹挟一道顺着气流而上,随即,再又纷扬落下,似是漫天的黑灰席卷世界,看不清前路何如。

    最终,三人和身后的士兵一道停住了脚步。

    “这——”有士兵忍不住为眼前的景象所惊,纵是心理有了准备,到底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是一株木身被烧得焦黑的藤蔓。或许,已经不能说是藤蔓了。这般的高度——

    或当说是参天古木更为和宜。

    虽然焦黑,但却仍旧屹立着不倒。枝条上,那分明捆绑着的无数残骸尸骨。根本不能细数其数目。

    “血生鬼藤。”傅云澜望着眼前之景,语气寒凉,“不曾想,此间,竟然会有这等的至阴之物。”

    “呵,”成洛初不由冷笑一声,“难怪这般的大火,竟也还能保全这般的形容模样。”

    “血生鬼藤?”明予对此是一概不知,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们,“这东西看着就瘆得慌,到底是什么?”

    “血生鬼藤,我先时在和光居的书阁里曾看到过。此物乃是极致阴暗,嗜血至邪。”傅云澜看向他,淡淡解释道,“此物若要长成这般的高度和模样,少说,这片林中,至少也要百来人的尸血才能供养得起。血生鬼藤,对于贸然闯入的活物极为敏感,它所生长的地方,除了植物之外,其他的动物都不得存活。感觉到何许动静或者动物的活息,它的藤蔓就会自动地缠绕而上,将之生命彻底吸收。若是十日内不曾有足够的尸骨血肉将之供养,血生鬼藤就会枯败而死。”

    “那些尸骨,想来就是地下埋着的一部分。”顿了顿,傅云澜看向那些被藤蔓缠在半空中的焦黑模糊的残骸,轻声道。

    “……”明予本能地心下一寒,片刻,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道,“那现在这株鬼藤,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被烧成这副模样,就算是活着,只怕也是奄奄一息了,”成洛初嗤笑一声,不置可否,“不然,以我们这么多活人的气息,若是正常状态下的鬼藤——”

    “我们可就全部成为它这几日的美食了。”

    傅云澜看向后处随着的士兵,淡淡瞥了一眼,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将先时预备下的第二批岩油拿过来。”

    “承。”为首的士兵点点头,随即立即带着一队兵跑了下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端着三桶岩油走了上来。

    “不管死没死透,这再烧一次,想来也该是足够了。”成洛初看着这些岩油,忽地勾了唇角,单手将一桶岩油提起,加了力道,想着前方鬼藤所在之处扔去——

    “嘭——”重力和冲力的共同作用下,木桶狠狠地撞在鬼藤的木身之上,其间黑色的岩油汩汩地流了出来。

    将点燃的火折子再度扔去——

    火一浇到那岩油之上,立时就熊熊燃烧了起来,腾地一下便窜起了极高的火势。火舌肆意地噬咬着它怀中的囚徒,将本就焦黑的木身再度点燃。

    “咿咿呀——”却像是人一般,鬼藤响起了凄厉的叫声,同时不断地抽动着自己仅有的部分藤蔓扑打着近处的火势。

    这声音实在是过于刺耳尖利,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成洛初却不知是从哪里预备着的棉花团,直接就塞入了耳中,阻隔了这令人难受的声音。同时,反手,直接抽出近前一个士兵剑鞘里的长剑,阖眸,调动起自己丹田处的气,借着经脉,将自己的内息从手腕指尖流入这寻常的剑身之上。

    睁眼,径直就将长剑看准目标投了出去——

    “捂住耳朵!”明予注意到他的动作,立时捂得更紧,同时对着后处的人大声命令道。

    剑身直直地刺入了木身正中——

    “呀——”一瞬间,鬼藤爆发出几乎令人晕眩的惨叫声。

    “……”

    等到惨叫声彻底平复下来,众人睁开眼睛——

    先时还在原处同着火势不断对抗的鬼藤,现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开来,化作一摊黏密绸浓的血水,渗入了地下。

    燃烧着的火也被这滩血水彻底浇灭。

    除了被燃烧殆尽的尸骨余灰,别的,就像是什么都不曾留下。

    “……长官,这是?”士兵仍旧心有余悸。

    “它已经死了,我们可以过去了。”成洛初眼神淡漠,只瞥了他一眼,“你的剑,沾染了鬼藤的汁液,只怕是再不能用了,回去再补上罢。”

    说罢,第一个提步走了过去。

    “……承。”士兵擦了擦面上的汗,点点头,还不忘立时看了一眼后处的人,嚷道,“还不都快跟上!”

    “……”明予和傅云澜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都快步追了上去。

    走过密林,面前之景陡然一转。

    大片开阔的地带,房屋居社,往来道路,都规划得十分齐整,俨然便是一处避世的好地方。

    “……”走入,简单扫了一眼,成洛初些微眯起了眼睛,“看样子,这里的人都已经全部离开了。”

    太安静了。

    除了他们这些外来之人,内里,根本感觉不到丝毫的活人气息。

    “距离他们撤走,应当是有一段时间了,”傅云澜走入一处居社,简单看了一眼内里光景,立时便得出了结论,“动作倒是够快的。”

    “这么大一片地方,还有这些工坊,”明予将外处的士兵都分别派下任务,这才走入,沉声道,“看来,这处银矿,倒当真是了不得。”

    “长官,”正说着,外处立时走进一个士兵前来回禀,“我们已经在各处都搜索过了,一个人也没有,屋里的各处陈设都很整洁,不像是匆忙间离开的。”

    “银矿那处呢?”成洛初一个斜眼看去。

    士兵微微颔首:“银矿处我们已经派了二十人在外把守,等待长官们前去视察。”

    “……走罢。”最后看了一眼内间陈设,傅云澜转身,向外走去。

    银矿矿山区。

    内里许多矿道,依次排开,彼此交错,矿壁很是平整,从最外延的情况,一眼便能看出此处已经开采了多年。

    “这些矿石的品质,”看着士兵们收集起来的显然是此处人来不及带走的部分银矿石,捏在手中,傅云澜目光微深,“看来韩家昔年那般惊人的财力,不只是先帝的赏赐纵容,其中,怕是有大部分都是来自此处的白银出产。”

    “还有纯银。”在这些矿石堆里随意地拨着,成洛初眼尖,看准位置就择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纯银块,在手中掂量了分量,淡淡开口道,“我们应当将王舒羽给带来的,他若是在此,想来,让他在内里转上一圈,应当就能看出这里的矿山究竟还有多少待开发的部分。”

    “只怕,是个难得的极大矿山,”傅云澜走到他身边,看到他手中的纯银块,抬眸,看向这处,淡然接话道,“此处距离衡阳内城到底还有些距离,不过,这处既是有着这般完善的房屋道路,倒是不用太愁了,直接派兵驻守在此处,将工人们都召集到这里开采。在原有的基础上,并不消我们太大的工夫。”

    “今夜怎生说,不如就在这里暂住一宿?”明予走来,看向他们,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下午了。这秋日,太阳一落山,天色立时就会暗下去,我们若是此刻不赶回去,这山路,你我都走过,这么多人,只怕是不便。”

    “这里可有食物?”傅云澜看向他,问道。

    “有,”明予点点头,“探查情况的士兵回来回禀说,这里有不少田地开辟出来,种有各色蔬菜果物。想来,他们隐匿行踪在此处,并不方便时常下山采买。这些日常所需的基本食物,他们都是自备的。粮仓里还有部分米粮,田间各色蔬果也都还种着,我们这些人今日简单对付一下,并不打紧。”

    “这样也罢了,”闻言,傅云澜点点头,看向一旁的成洛初,“我们得差一个人回去说明情况,然后将王舒羽从那处煤矿上调过来。这么大的银矿,必须要有内行的人才行。”

    “既是如此,那我回去一趟,这里,就交给你们两个。”成洛初些微抬眸,漫不经心地将手里的银块用一块方帕裹住,放入袖中,语气淡漠,“看好这里,不要出了事。

    “长官!长官!”一个士兵喘着粗气,踉跄着步子跑了过来,看他满面潮红的模样,一眼便知是快步赶过来的。

    “怎生了?”成洛初面色微沉,一个眼神,顿时叫那士兵步子一滞

    缓了几口气,这人才结结巴巴道:“后山处,这些房屋后面的山坡——都是,种满了一种不知名的花。数量太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之前的鬼藤一样,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们兄弟都不知道,这才让我赶着过来通知长官们。”

    “花?”傅云澜眉头下意识地些微蹙起,看向他,“什么颜色的?”

    “红的,白的,紫的,黄的……很多,各种颜色都有。”这个士兵立时答道,“就是,数量实在是太大了。”

    “……”成洛初和傅云澜彼此对视一眼,“带路。”

    穿过房屋道路,最后,又走了不少,终于,在一堵高墙前,带路的士兵停住了脚步,打开墙上那唯一的门:“就是这里了。”

    三人穿过门,放眼看去——

    本能地呼吸一滞。

    这是,怎样的景象啊。

    入目所及,皆是盛放着的罂粟花海,纯红的,淡紫的,些微掺着柔粉色的,红黄相间的,所有的色彩都汇聚在一起,像是一起燃烧在这片山坡之上,将这秋日装点得万千华彩。火红的夕阳残霞下,随着微风些微摇曳,美得令人窒息。

    “……”成洛初眸中波光微动,轻声似叹,“这般的罂粟花海,却不知,究竟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要毁了么?”明予偏首,看向他,问道。

    “都全毁了罢,”傅云澜走至花田中,些微俯身,摘下一朵纯红的罂粟于指尖,定定看着它,若有所思,“这些罂粟若还留着,迟早,会成为祸患。”

    “人的欲望是止不住的,一旦被轻易勾起,尝到了暂时满足的滋味,就更难撤离了。”成洛初敛眸,看着这下处山坡上的万千花海,眸中神色不明。

    “将岩油都拿来。”明予看向后处的士兵,“然后,把这片罂粟花海都烧了。”

    “承。”带路的士兵点点头,立时就又跑开了。

    “这么大的一片罂粟花田,若说只是为了控制这里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些。”成洛初些微蹙起眉头,显然是想及了旁的什么。

    傅云澜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这里的罂粟花田,熬制出来的阿芙蓉,可能还有通往外处的?”

    “……这就是我担心的。”成洛初声音微沉,“如若还有流往外处的,它们的危害——”

    顿了顿,他继续道:“这阿芙蓉对于人体的摧残,不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的,都是致命的。”

    “回去帝京,看来要说明这个情况了。”明予不由叹了口气,“在各州都必须大力追查,看还有没有这余毒流出。”

    “……”傅云澜将手中的罂粟收入袖中,抬首,看向此刻天幕。

    无言。

    天际金光散落,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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