栴檀下山路上淋了雨,回到客舍便倒下了,这一倒再没起来。
醒着时脑袋晕晕沉沉,睡过去了是耶娘在刽子手刀下身首分离的情形,脖颈窟窿鲜血喷涌,两颗头颅在地面翻滚,滚了许久定下来,披头散发血流满面,圆瞪眼看着她。阿娘不舍地昵喃:“栴娘,你的及笄礼阿娘看不到了。”阿耶凄凄看着她,殷殷叮嘱:“栴娘,记住不能被人察知你身份,阿耶再也不能护着你了,自己多保重。”
心脏被绞碎成无数瓣,粘糊的血和肉连结,神智越来越模糊。
雨势磅礴,屋顶瓦片啌啌响,渐次小了,滴滴答答之声,房门吱呀推开又合上眼角时而发红的烛光,时而灰白的日色。
一勺勺苦涩的汤药喂进嘴里,申氏低泣叫唤,陈平强压着粗嘎的嗓子啜吸着鼻子叫她,陈郁金焦躁的一遍遍问大夫“怎么还没醒过来”。
眼皮紧粘睁不开,栴檀不想醒,不想面对耶娘惨死,姐妹入教坊,弟弟成了宦者的惨况,不睁眼,便能骗自己,家门剧变只是一个梦。
一日一日过去,申氏低低啜泣渐成惨切的怮哭,在栴檀耳边一声声叫:“二娘,你不能丢下申姨不管啊……”
“不过是伤心过度,养养就好了,你这么说不是咒人吗?”陈郁金恶声骂。
申氏哭声噎下,屋里许久没了声音,过了些时,低声道:“喝药不顶事,我去求求菩萨,你俩好生守着二娘。”
孟明庭无头苍蝇一般在长安城里转。
苏家宅子和藏香堂去了无数次,没碰见栴檀,又到客舍酒楼找寻,长安城客舍酒楼几多,大海里捞针,他又怕栴檀就是兜儿,说多了暴露栴檀身份不敢打听,靠一双眼睛盯着每一个出入的人,哪找得到,恰栴檀病倒,申氏母子三人床前守着,一步不离,请大夫给的赏钱让客舍博士帮忙跑路,不曾下楼出门一步,更难碰上。
连日暴雨,路上行人车辆匆匆,孟明庭一向不坐马车的,骑着马雨中打转,头发衣衫湿淋淋淌着水,自个不察,别人看他像个疯子,避之唯恐不及,也没热心人上前问他做甚,提供一些寻人线索。
将将转了十日,雨停了,孟明庭忍不住想去教坊找苏零陵打听栴檀有没有去过时,申氏从客舍里头走出来。
栴檀昏昏沉沉中,听得申氏回来,脚步声沓沓,还有其他人。
“孟大郎!”陈郁金又惊又喜喊。
孟明庭来了!
栴檀启唇,未能发出声音。
大夫手指搭到她脉搏上,过了片时松开,说:“不碍事,只是悲伤过度,一剂虎狼药即可。”
果然是虎狼剂,比黄莲还苦。
苦涩的汤药顺着喉咙咽下,纷乱的思绪翻滚,理智渐渐回笼,悲伤被强行压抑到角落里,栴檀缓缓睁开眼。
孟明庭坐在床沿,脸庞在她眼前,贴得太近,不甚真实,像画像上的人脸悬浮着眼前,黑鸦鸦长发披散着,半遮着脸颊,脸色有些苍白,幽深一双眼眸,僵冷的五官,眼神应是冷的,又不然,有种莫名意味,直直看着她,似要穿进她心里。
“苏栴檀?”孟明庭喊,嗓音凉淡,一字一字说得很慢。
栴檀没有应声。
孟明庭身上有龙脑香气息,寒凉清新,芳香通窍,令人耳聪心明,灵台开阔,忽然间明白许多。
耶娘墓前孟明庭说的那些话固然刻薄,却也一针见血。
苏家虽说外祖家与阿耶这一系均没近支,可百年制香世家,亲族故交无数,若不是干系重大,亦不至于无人伸出援手,自己初来乍到诸事不明,便说什么上告,真个如他所言乃是自寻死路愚不可及。
苏家败落,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独他为自己耶娘收殓,恩情天高地厚,自己只听两句恶语便变脸委实不该。
“苏栴檀?”孟明庭又喊了一声,眼珠子一瞬不瞬盯着栴檀。
栴檀恍然,原来他是在问她姓名。
惜字如金至此,真个让人哭笑不得,栴檀点了点头,扶着床板坐起来。
双肩一疼,孟明庭狠狠掐住她:“苏?”
他的呼吸很粗,鼻息打在她脸上,栴檀一惊,里衣瞬间被汗浸湿了,不知自己姓苏触着他哪根筋。
“你干嘛?”陈平大叫,拳头朝孟明庭面门撩了过来。
“阿兄,不可。”栴檀喊。
申氏和陈郁金一左一右急急架住陈平,拳头离孟明庭一肘之地停住。
孟明庭对差点揍到自己脸上的拳头半点不在意,紧盯着栴檀,眼睛亮闪闪似磷火之光,身上暗沉的黑色,衬得那双眼睛更亮,浓密的睫毛,黝黑的眼珠子,漂亮得一塌糊涂。
栴檀有瞬间疏神。
“出去。”孟明庭沉沉说。
“申姨,你们都出去吧。”栴檀当即道,一语出,怔忡住,孟明庭如今的姿态是危险的,自己居然想都没想就附和。
转念一想释然。
孟明庭是自己家的恩人,有什么可防患的,况以他的绝美姿容,投怀送抱的小娘不知几多,把他当登徒子委实可笑。
房门合上,雕花槅扇透进不规则点点光斑,龙脑香的气息更清晰了,无往不达。
那是孟明庭身上的味道,栴檀微有不自在,睑下目光,孟明庭身上不起眼的黑色圆领右衽襕袍用的是上好的云锦,粼粼如湖水波光。
孟明庭忽地松开她,来回走。
凌乱的脚步,踟蹰徘徊。
栴檀悄悄看他,他的眼睛很亮,双手攥得极紧,不由得讶异。
墓前见他,八风不动,六根齐断,这当儿为何几分惶恐几分兴奋难以克制之态。
“苏栴檀!”孟明庭忽地喊。
栴檀眼前一花,他朝她扑过来,鲜艳的喜鹊闹梅锦缎被子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落到地上,他横趴床板上,抓她的左脚。
“孟明庭,你做什么?”栴檀惊叫,急切中跃起身,一巴掌朝孟明庭抽去。
孟明庭扭头看来,窗槅透进来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幽黑的眸子亮得扎眼,栴檀迟滞了一下,这一巴掌扇上去绝对印上五指山,这人冒着天大危险收殓了她耶娘,是她的恩人,巴掌抽不下去,离孟明庭的脸寸许蓦地顿住,低喝:“放开我。”
“不放。”孟明庭低声咕哝,坐到床上,把栴檀左腿抱进怀里,扯罗袜系带。
栴檀挣扎,床板嘎吱响,纱帐摇晃,钩子颤了几下,纱帐脱钩而出,百花孔雀图入了满眼,狭窄的空间,黏腻发软的暧昧气息弥漫。
孟明庭无知无觉,手上动作不停,因着栴檀不肯搁脚就范,袜子系带半天没解开,倒把栴檀裤管撩开了,手指在她小腿一阵摸蹭。
女儿家肌肤敏感,被孟明庭不知轻重碰触,霎时皮肉激颤,魂荡神驰。
栴檀咬唇,万分羞耻。
孟明庭对腻白的小腿上自己弄出来的深深浅浅红檩子视而不见,专心致志跟栴檀的袜子系带搏斗。
“孟明庭……”栴檀磨牙,语气不自觉的绵软,带着钩儿,孟明庭耳朵麻了一下,心尖发痒,抬头来,迷迷糊糊的眼神看她。
一只手还抱着栴檀的脚,动作下流,面上却是无比正直之色。
栴檀恼得想嚼他的肉喝他的血。
格扇门的油纸映着陈平和申氏陈郁金的身影,喊一声,他们便进来了,栴檀心思瞬间千回百转,唤他们进来固然解了危机,她的声名也沾了不洁颜色,孟明庭又是苏家恩人,莫要两败俱伤方好。他看起来也不像登徒子,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先设法止住他莽撞的动作再细问罢,男女力量悬殊,用暴力制住他痴心妄想,只能智取,拿定主意,轻笑一声,婉转柔媚:“孟大郎慢些来,慢些来方有趣味,勿急。”
孟明庭扯袜带的手定住,皱眉。
“孟大郎对女子的脚情有独钟么?”栴檀坐直身体,本要扇孟明庭耳光的手还在他脸颊边,凑上去,指尖捻住他耳朵。
“你做甚?”孟明庭颤了一下,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你想要我做甚,我便做甚。”栴檀浅笑,从孟明庭手里抽回脚,毫不费力。
病中,没穿外衫裙子,只着白绸中衣亵裤,轻薄清透,褶皱隐隐,腿动身动,衣裳摺子跟幔帐一起变幻起伏,药香与龙脑香混杂,无边旖旎。
孟明庭如避蛇蝎,急急后退。
栴檀如影随形,白玉似一双纤手,夺目耀眼,口中又是一声轻笑,,笑声里无尽的媚意,纤手抚上孟明庭衣领,孟明庭眼前一暗,她挑开他腰间青玉革带,解了他腋下襕袍系带,扯着胸襟往他身后而去,曲腿跪着,颤颤雪脯就在他眼皮底下。
“闪开。”孟明庭喊,顾虑着外头申氏等人,低压嗓子。
“我要是闪开了,你岂不无趣。”栴檀呵呵笑,不过眨眼工夫,孟明庭一双手被她用他的襕袍捆到背后,紧接着,一双脚扯到后面往上拽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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