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棠一众人来,妍芳姐扭着腰肢出来迎客,谄媚地挥着绿手帕:“哎哟,轻栩姑娘,才回来就拉了这么个俊俏的公子,来来来,公子快请进。”
叶棠拱手作礼,道:“妍芳姐不认得我了。”
妍芳姐围着叶棠转了两圈,两眼放光,“哎呀,宋先生!”
叶棠笑道:“正是。”
轻栩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俩,叶棠在这时并未见过她,想必是叶棠走后她才到这来,难为她还想着叶棠一个公主住在这花楼里不成体统。
也对,任谁也想不到一个公主会厮混在花楼里,这点叶棠很能理解。
“你那屋子许久没人住,还需让人拾掇拾掇,你先住着这间。”妍芳姐领着叶棠去了一间上好厢房,屋里的摆设甚是精细。
里面两只三足高椅上摆着兰花,屋子右侧放了个金兽香炉,对面是产自蜀地的黄梨木床,床前还摆了几扇画屏。
叶棠点点头,干这行的,赚得多,出手也阔绰。
现因账房里只有阿书一个人管着,叶棠便又顺理成章地成了管账先生,晚上与众位姑娘寒暄了一番,觉得十分亲切。
回屋后叶棠躺在床上望着帐子顶,毫无睡意。白日在马车里睡得太多,导致叶棠现在翻来覆去好几遭也没能睡过去。
索性睡不着,闲着无事便起身下床,叶棠推开镂窗,夜风习习,微风擦着耳鬓而过,今夜星光黯淡黑云遮月,倒是个摸人房顶的好时机。
一不做二不休,叶棠立时换上夜行衣,足尖轻踏,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虽说郴县离这不远,但想象与现实总要有些差别,叶棠转了足足三圈,到了后半夜才摸着那郴县的县衙在哪儿。
叶棠气喘吁吁地蹲在墙头,瞧着这县衙不大,装饰却十分精美,亭台楼榭,假山流水,该有的一样没少,想必平日里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外头打更的又敲了几下梆子,叶棠翻过院墙,猫着腰爬上了一间东厢房。
轻轻拿过一片房瓦往下看去,唔,叶棠今日运气好,随便挑了一间房便是幅活春宫。
床榻上,红帐翻浪,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动作羞耻,满室旖旎。还隐隐约约十分有耳福地听见了一声“老爷,您轻点!”
咳咳咳,苍天作证,女子不过是想来探查一二,绝无偷看人家行床第之事的打算。
“好看吗?”
“唔,还行,就是有点……”
不对,叶棠突然觉得眼下这场景有些诡异。这深更半夜的,在人家屋顶上,她这是和谁唠嗑呢……
叶棠征了一会儿,右手向后砍去。
但一山还比一山高,叶棠这胳膊还没碰到人家便被制住了,一时间略有些心慌。
那人眼角眉梢带着清贵,漆黑的眼中露了点笑意:“你是何人?一身黑衣,来采花的?”
采花贼……叶棠心中呕血。不说她长了一副“需要时刻提防被人采”的模样,就拿他问的问题来说,他们都是半夜三更摸上人家房顶的“一丘之貉”,同为“梁上君子”,这么问也忒伤感情。
叶棠就着月光细看了他两眼,虽说眼下还被他制着,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但师父有云:美男不看白不看。叶棠还是没忍住想了想。
明月下,这位公子身形颀长,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湖蓝色绣服,清隽俊美,比长安四大公子还要好看几分。
啧啧啧,好一个俊美无双的公子哥。叶棠心中赞道。
打量完他,叶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虽与他同样在做摸人房顶这种见不得光的事,但两人的光景却十分天壤之别。叶棠除了一张脸在外露着,浑身上下都裹得像个乌鸦一般,似乎真有那么些采花贼的意思。
叶棠挺直了腰板,一脸的正气凛然,“当然不是。”
刚答完,底下便传来了一声呻|吟。
“梁上公子”一本正经:“嗯,你的确不是,这花已有人采了。”
男子松开叶棠的胳膊,还不待叶棠一口气喘完,便听见他道:“瞧你也是个偷窥狂。”
偷窥狂……qaq
“如何,这回总算猜对了吧?”男子唇角轻弯道。
阿弥陀佛,佛祖在上,叶棠虽怜香惜玉,却也是个有底线的人,他刚刚说她是采花贼,现在又将她一个大好年华的姑娘(虽说现在是女扮男装)与“偷窥狂”这样变态的群体扯上关系,是可忍孰不能忍。
正待要过去收拾他两下,便听见下面传来惊慌的喊声,“什么人在上面?!来人啊!有刺客!”
唔,叶棠与这位公子都忘了自己还在人家房顶上,刚刚说的那些话声音不,一不心惊动了下面的那对鸳鸯。
县衙里屋子一间接着一间亮起来,衙役们纷纷抄起家伙往这赶,索性今晚探不到什么,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为妙。
叶棠使出轻功正要溜之大吉,哪曾料到身体刚起到半空,便被一黑影直直压到了地面,脸庞与黑土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落地的方式乃是她师父讲过的自由落体,外加被人施加了以地面为终点的不可抗力……
他二大爷的三姥爷!“破口大骂”中的“破口”还未做到,嘴巴便被一只手捂住了,鼻尖处传来淡淡的青竹香。
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此时压在叶棠身上的是哪位。
“别动。”耳畔传来“梁上公子”的声音,顺带着将温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了叶棠的颈间。
叶棠定了定心神,呵呵,本宫年龄还,前途一片大好,不想犯罪……
院里一片嘈杂,叶棠与男子待的地方有一处灌丛遮着,十分隐蔽,衙役们拿着火把搜来找去也没见个人影,一中年男子愤怒吼声道:“一个个都做什么吃的,能人上了本官的房顶!”
这吼声十分震人耳聩,师父教育叶棠,惹谁都别惹欲求不满的人,眼下看了番场景,不禁感叹师父的先见之明。
“人已经走了,阁下可能先起来……”过了片刻叶棠开口道,只觉自己快被压得白眼一翻死过去。
身后那人听话起身,好不容易缓过口气,便被他胳膊一挟,带着翻出了院墙。
瞬间天地倒转,眼前景物迅速朝后闪去,一时只觉大脑缺氧,胸中血气翻涌。不消片刻到了城外的废庙,他胳膊一松,将叶棠扔了下来。
“你个刁民,竟敢挟持本宫……公子……”叶棠颤着手指,气得喘不过气来。
公子挑着眉梢,淡笑着瞧叶棠:“我是长安‘云青阁’的阁主,姓路名璟,本店开张十年,做了无数的生意,第一次被人退了单。”
路璟三言两语说明了身份与来意,原来是叶棠搅了人家的生意,现在算账来了。
叶棠痛心疾首地觉得自己应了那句“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毛的凤凰不如鸡”,她堂堂一国公主,竟落到了被一个市井商人欺压的下场。
若不是怕被皇帝二哥知道了她的行踪将她绑回去,叶棠定要扔出令牌闪瞎他的狗眼,再顺道请旨将他满门抄斩,以解心头之恨。
叶棠这番心理活动路璟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悠悠问道:“你为何半夜爬人屋顶?”
叶棠:“采花。”
“……”
“那第二个问题,你是何人?”
“嗯……宋卿。”叶棠答道。
“宋卿?”
“嗯,”叶棠脑中灵光一现,乖巧点点头,腻着嗓子道:“在下乃是春芳歇的倌,公子若是想要,便去春芳歇正大光明地点在下的牌子,何苦将在下掳来这样荒破的地方?”
话毕,还给了他一记媚眼。
呵呵,打不过你总能恶心死你。
果不其然,路璟嘴角抽了抽,身子抖了抖。叶棠再接再厉,手指拽上他的腰带:“这等地方,不仅没情趣,也不好办事呀。”
叶棠揣摩他之前的反应,现在该是对叶棠避之不及,视她犹洪水猛兽,谁料路璟微微一笑,顺着叶棠的话道:“无妨,这种地方也算别有一番趣味。”
啊呸!本宫还是个守身如玉的黄花大闺女!
“如何?”路璟嘴角轻弯,离叶棠近了几分。
叶棠咽了口唾沫,出其不意,趁其不备,一记手刀砍了过去。
路璟一愣,晃了两晃,栽了过去。
路璟倒地的一瞬间叶棠觉着自己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不愧是一国公主,面对如此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还能坐怀不乱,这着实不易,非常人所能企及。
然而下一秒出现的“要不趁他昏着揩两把油”的想法又让叶棠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
叶棠站起身,弯腰将他拖到角落里,拽了几把散落在地上的稻草,将他盖得严严实实,十分狼狈。
叶棠双手叉腰仰天长笑,回去的一路上差点因此丹田岔气使不出轻功来,此事还莫名其妙地被记入了《奇闻异谈》。
本子中第一百零三章记载:元趋六年,清淮左地,于丑时现女子笑声在巷间响没,其声好比催命符咒,乃是阴曹女鬼所造。
听说那夜不少百姓吓得蒙着被子不敢出声,生怕被那厉鬼勾去了三魂七魄……
一大早,妍芳姐讲起这事的时候,叶棠一口豆浆喷了出来。善哉善哉,那人不是我……
“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昨晚没休息好?”妍芳姐凑到叶棠面前端详了两下。
“是、是没休息好……”叶棠含糊不清地应着。
“住着不习惯?”
叶棠顺着她的意思点头:“确实有些不习惯。”
“你以前住的那屋子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今日便能住过去。”
叶棠点头,吃下最后一只黄油汤包,擦擦嘴,向她谢了两谢。
出宫时走的匆忙,只随手抓了叠银票揣在怀中,又在客栈扔了唯一一件拿来换洗的衣裳,如今全身上下只剩把银子和一把破扇子,连这两天的衣裳也是管三子借的。
这个时辰楼里清闲,三子没什么事做,叶棠便叫上他,一道去街上买点东西。
三子来的比叶棠晚一些,叶棠俩年纪相仿,相处的来,他这朗朗上口的名字也是当初叶棠给起的。
他原本姓欧阳,名字也有一股子的书卷气,具体叫什么叶棠忘了,只记得是个十分好听的名字。这名字虽好听,却不够响亮,不好让人扯着嗓子喊你做事,于是几个人围着圈子讨论了一番,决定给他改个名。
俗话道,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多时那白宣纸上便密密麻麻列了不少好名字,但三子品味甚好,唯独瞧上了叶棠的“三”。
他认为“三”不仅要求有颜值有身材有手段,还要求琴棋书画刀枪棍棒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是以“三”是个好名字,激人前进,发人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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