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一直觉得二哥是个坑人不偿命的腹黑主,此次已是做好被他坑死的打算,到头来却听见了如此煽情的一番话,叶棠一时有些受不住。
“别说是划了道口子,便是要了你整条命又如何?”二哥冷笑一声,“我大兆近十年不曾打过仗,这倒是个检验我大兆男儿的好机会。”
乌铃儿低着头,死咬嘴唇。
二哥不是开玩笑的人,柔然使臣今日如此下不来台面,狗急了还能跳墙,便是明知兵力比不过大兆,只怕也会为了那二两颜面发兵。
两国交战,赢了也是要死不少人。虽说叶棠平日里不正经了些,但也晓得孰轻孰重,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也罢,今日被乌铃儿摆的这一道,日后再算也不迟。
叶棠走到那两人身前,拿起伤她的那把剑往自己左臂划去。
“叶棠!”叶远白一惊,站了起来。
乌铃儿与那使臣一愣,文武百官皆是一愣。血染大片,伤口约莫要比乌铃儿的还要深上几分,宽上几分。
不错。对自己比对别人还狠,颇有皇室的风度,叶棠十分欣赏自己这点。
叶棠丢了那剑,笑得十分温存,“郡主这下,可还满意?”
“你,那位俊哥。”
一旁的大娘用胳膊肘抵了叶棠两下,叶棠回过神来,抬头见那老儿正手拿扇柄指着叶棠,大概是她出神出得太过明显,让他觉得受了轻视。
“你来猜猜后面的剧情。”老儿说道。
“我?”
老儿挑着眉毛点了点头。
座下听书的人立时眼睛噌亮地盯着叶棠,看得她身上发毛。
叶棠淡定起身,理了理衣服上坐出的褶子。
这故事的版本与事实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反正是瞎扯,那就随便扯扯。
叶棠想了想淡然道:“想必那福珠公主哭着鼻子,去找她的皇帝哥哥为她撑腰吧。”
“切!”众人对叶棠这番话嗤之以鼻。
突然间,两枚鸡蛋从天而降落在了叶棠的怀里,还是熟的,温热着。没想到回答个问题还有人赏鸡蛋吃,真体贴。
叶棠放在桌拐磕了两下,剥地正带劲,便听闻楼上传来一大妈的嚎叫声:“唉你个挨千刀的!我是让你拿生鸡蛋砸他,你扔两个熟鸡蛋干嘛!不要钱啊!”
叶棠看着手里那颗白胖胖,温乎乎的鸡蛋,一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老儿鄙夷地看了叶棠一眼,稳住场面道:“公主虽是金枝玉叶,但却丝毫不娇弱,即便受了伤,那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缰绳一勒,大刀一横,将那柔然郡主打下了马!”
“好啊!好啊!”众人拍手叫好,情绪高涨。叶棠擦擦嘴角起身,拿着剩下的那枚鸡蛋默默离开。
街道上繁华一片,摩肩擦踵,吆喝声不断。
叶棠绕过集市,捡了条清幽巷拐进去,鞋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巷中住的都是些寻常人家,围墙上一枝春花探出墙头,遥遥能闻见几声犬吠。
“公子,你等等!”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句。
叶棠转身,原来是刚刚在茶楼用胳膊肘提醒叶棠的那位大娘,哦不,应该是位姑娘。
姑娘容貌隽秀,穿着个素袄夹子,淡青色长裙随风微曳,气质芳华,很是好看。
只是她弯着腰喘了两口气,便径直过来抱住了叶棠的大腿,将那温婉的气质毁得荡然无存。
叶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她道:“还请公主帮帮奴家。”
她边说边将一样金光闪闪的东西递给叶棠,叶棠低头一看,原来是块金令牌,上面赫然印了“福珠”二字。
叶棠往怀里摸了摸,摸了个空。
“这牌子怎么到了你那?”叶棠接过令牌觉着疑惑。
“是奴家刚刚在茶楼里捡的,奴家识得上面的字,便追了过来。”
叶棠听罢点了头。这令牌是二哥专门找了秦淮之地的一个老工匠打的,正面刻了叶棠的封号,四周用了海棠花枝点缀,背面镌了几朵梅花,普天之下只此一块,叶棠竟将它掉了。
真是粗心大意。
“公主,求您帮帮奴家。”姑娘扯着叶棠的袖摆,仰着一张貌美如花的脸。
叶棠低下眉来瞧她,因她从到大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男装打扮,所以入戏太深,手不自觉的往她脸上摸了两把。
这姑娘身上穿的都是些绫罗绸缎,应该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正好,叶棠眼下正要找个地方去。
姑娘摆出一副死都不放手的架势,叶棠将令牌揣回怀里,面色和蔼又可亲:“来,起来,你和本宫说说是什么事。”
此时正是饭点,姑娘蕙心兰质,带叶棠到了一处酒楼,要了个清净的隔间,点了几道招牌特色菜,才与叶棠慢慢道来。
这姑娘名叫轻栩,清淮郴县人。她口若悬河地说完了当地的特产美食,又口若悬河地谈起了风土人情,说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讲到了重点:“但县令却是个鱼肉百姓,坏事做尽的狗官。”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有了这大半个时辰的渲染,叶棠深切体会到这姑娘的愤怒之情。
但世事弄人,不巧的是,她前几日回去,带着家中弟弟去街市上做衣裳,正巧遇见那狗官。
“他将你调戏了?”
“不是,”轻栩顿了顿,“他抢了奴家的弟弟。”
叶棠一口烧鸡噎在口中。
“爹娘走得早,只剩我与弟弟相依为命,家弟男生女相,自幼就长得好看,谁知、谁知那狗官竟、竟……”她话没说完,眼圈就红了起来,模样甚是叫人怜惜。
叶棠点点头。大兆这些年男风盛行,虽说还未摆到明面上来,但断袖之事已是司空见惯,只是两情相悦与硬强是两回事,何况受害者还是个孩子,始作俑者还是个朝廷命官。
由于深知吃饭时心情不好会影响消化的道理,轻栩缓了口气,调整了下心情道:“不过还好家弟尚年幼,那狗官还算有些人性,并未将家弟怎么样,只是那狗官不放人,说要养大了再说。”
叶棠从面前堆的山一般的饭碗里抬起头来,睁着眼睛不敢相信。
她长这么大,头一回听说强抢民男还要养大了再说的。叶棠惊讶不已,那大哥好定力。
叶棠挑起一边眉,道:“想必本宫师从高人,功夫了得的事情在民间也传遍了,就算不靠着公主的身份,我也能将你弟弟劫出来,”说到这儿,叶棠话锋一转,“只是……”
“只是什么?”
叶棠瞄了一眼桌上的菜盘子,瞟了好一会才在角落里发现了一粒遗忘了的花生米。
叶棠夹起那粒花生米放进她的碗里,讨好地说:“只是我近日有些麻烦事,你可否收留我一段时日?”
轻栩面露为难之色,想必是怕委屈了叶棠这个千金之体,这姑娘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叶棠善解人意道:“本宫要求不高,给张床就行。”
轻栩想了半晌,点了头。此件事因有叶棠的倾心相助,轻栩吃完饭便去了“云青阁”退钱。
“云青阁”是长安的一家店铺,与别家店铺不同的是,此店后台十分强硬,只认钱不认人,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例外。但只要钱够多,哪怕是个乞丐,也能在这里能买到任何想要的的东西。不仅如此,此店还罗天下名士,佣金足够便能雇到称心如意的高手。
此店因开张十年从未出过岔子,故而十分出名。
轻栩此次来长安便是要雇个身手好又讲职业道德的人,打算挑个月黑风高夜将她弟弟劫出来,上午在茶楼便是等着与那人见面。
然凡事讲究缘分,这妮子却碰巧撞见了叶棠,觉得找叶棠比找那信誉十年的镖行更放心,万一事情败露,还能在必要之时亮出身份自保,顺便吓死县衙里那群丫的。
叶棠挑了几样零嘴便上了马车,去清淮的一路上兴致高昂,兴致之外还不忘叮嘱轻栩几件事,例如在人前不要叫叶棠公主,要叫她“宋公子”云云。
师父她老人家姓宋,自四岁拜她为师起,叶棠在外用的便一直都是“宋卿”这个名字,十三年来从未改变。姑娘聪明得很,经她这么一提就晓得了她的意思。
清淮离长安不远,坐马车只两天的行程。到了那叶棠便明白轻栩为何为难,她的确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这厮直接将叶棠带去了“春芳歇”。
清淮人杰地灵,盛产美女,此地东北方向有一条街,因路道两旁种满了绿杨,得名绿杨街,此街日日灯火通明,笙歌酒宴,是渭河一带最为繁华的一条商业街。
商业街,便要设施完善,配套齐全,于是为了秉行“服务一条龙”的良心口号,此街不负众望的发展成了名头最响,名气最大的“天下第一花街”,“春芳歇”便是这条街的龙头企业。
两年前叶棠刚到长安,那时闲着无事,本着为二哥分忧、体察民情的崇高操守,带了几个除了房梁哪也不待的暗卫,便去了“春芳歇”当管帐先生。
“春芳歇”里不仅有貌美如仙的姑娘,还有如花似玉的倌,嫩得都能掐出一把水来。
“五步一青楼,十步一妓院”、“上有天堂,下有绿杨”,民间才子宋卿如是称赞。
一年中有65天,叶棠65天回皇宫里摆摆架子,撑撑场面,00天混在这花楼里与民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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