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一脸正色道:“在下与萧公子不过一面之缘,萧公子还是唤在下大名吧。”
萧俞一听叶棠这么说,有些着急:“此言差矣,叶棠虽只与卿卿你见过一回,却是在心中……”
话没说完,便后颈被人一砍,身子软倒过去,一只胳膊从身后顺势搂住他。
平王一向是笑面迎人,七分风流,三分儒雅,难得看他面色不好,他单手作揖道:“我这侄子不懂事,公主多担待些。”
叶棠望着平王,诧异地在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丝丝敌意,那种两个女人争一个男人才有的敌意……
脑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叶棠干笑两下,道:“无妨,无妨。”
“既是如此,叶棠便先回去了。”平王说完将萧俞往肩上一扛,走了。
唔,他俩虽是叔侄,却并非近亲,喜结连理好像也可以……
叶棠觉得自己不去写一些风月说实在可惜了,一边蹭了蹭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快步走出了这片杏花林。
皇宫,御书房。
玄门外一影卫匍匐在地上,叶远白正拿朱笔批阅奏折,过了许久抬头瞥他一眼,淡道:“找到了?”
“是,公主回到春芳歇了。”
“啪!”叶远白额头上青筋跳了跳,手中朱笔应声折断。
影卫额头的汗流了两滴下来,不敢喘一口大气,硬着头皮说:“好像……还管起了一件有关张世元的事。”
叶远白皱眉,“张世元?前两年刚任职的那个县令?”
“是。”影卫又擦了一滴汗,“张世元也是右相的党羽之一,公主会不会有危险……”
叶远白合上奏折:“无妨,那狗东西还动不了褔珠。”
“那……”
“就让她在那边玩玩吧。”叶远白叹了口气:“玩够了就回来了,你在她身边留着,有什么情况回来向我汇报。”
“是。”影卫应了一声,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夜晚,渭河两岸华灯初上,楼里也到了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候。
如今百姓丰衣足食,今儿晚饭有清蒸鳕鱼,透莹虾饺,红油闸蟹,叉烧鸡,碧丝茭白,焖锅面,作为一个不相关的闲杂人,叶棠吃到肚皮圆鼓,绕着后院走了几圈,消了会食便回房歇息了。
昨晚出师不利,摸人房顶却被发现,今晚定会加强人手,轻栩弟弟的事也不急,还是先放一放,过两日再说。
叶棠望着帐子,思索昨晚在那厢房顶,听那女子称呼对方为“老爷”,也便说明对方就是那个县令。
她在房顶上看的真切,姑娘胸大腰细屁股圆,那县令的品味简直直得不能再直,既然如此,那抓轻栩的弟弟又有何用?
叶棠摇摇头叹息一番,深觉那些艳本子画册还是少观摩些好,眼下除了县令有龙阳之好外,一时间竟想不出一个妥切的理由来,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
刚脱了衣裳躺下,门便被三子砸得砰砰响,“宋先生,前面出事了!”
叶棠坐起来扶着脑袋揉了揉太阳穴,内心颇为郁结,真是连睡个觉都不安稳。
叶棠起身拿了件青色长衫披在身上,给三子开门道:“什么事?怎么慌慌张张的。”
“前、前面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叶棠瞬时醒了大半,问道:“谁和谁打的?有人闹事?”
三子补充道:“是姑娘们和倌们打起来了。”
“姑娘们……和倌们?”
“先生有所不知,”三子深吸一口气,“前面来了个公子,姑娘倌们都抢着去伺候,结果就打起来了。那公子点名要‘宋卿’,我寻思着咱这楼里也没叫‘宋卿’的,就先生您叫‘宋卿’,便过来找你了。燕姐和徐公子出去听戏,楼里也没个管事的,宋先生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三子一张嘴说得飞快,叶棠听了忍着没往墙上撞去。
因果轮回自有报应,不用脑子想想也知道是什么一回事。要怪就怪自己昨晚大脑抽了自报家门,脑抽抽地又说了这么个名字。要是说个“宋铁蛋”之类的,想必打死也没人能想到她。
前面楼里已乱成一团,平日里架子摆的老高的姑娘们头发散乱,珠钗掉一地,衣裳也被撕成了一条一条。再看看平日里矜持的倌们,此时粉面白皙的脸上已是遍布姑娘们的指甲印。
叶棠瞧这鱼死破的架势,好好的模样被抓成这样,不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估计也没法做生意。
“阿卿。”有人唤了一句。
叶棠扭过头,见一蓝衣公子悠闲地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品着茶。
正是昨夜的那位路公子。
姑娘倌们听见这声“阿卿”立马停了下来,直直地盯着叶棠看,目光难以置信,又惊又羡又妒又恨……
路璟放下手里的竹青花纹茶杯,含着笑朝叶棠走过来,到了跟前便伸手将叶棠披在身上的长衫系好,柔声道:“眼下天气还凉,你怎的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众人石化,姑娘倌们的心“嘭”地一声碎成了渣渣。
刚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蹭蹭地冒了出来,叶棠嗓子哑了哑,干笑道:“这位公子,想必是认错人了吧?”
路璟眉眼带笑,听罢食指轻点了一下叶棠的额头,宠溺着嗔笑:“调皮。”
调、调皮……的什么玩意?
因他的这个举止,叶棠惊恐万分地觉得自己像是在大冷天被人一脚踹进了冰湖里,继而捞上来又吹了十八级的西北风,那彻骨的酸爽劲,没谁了。
“在下、真……真不认识公子……”不少寻欢作乐的大爷们都围在一旁看热闹,其中几位还与叶棠相识,一位还与叶棠抢过万青楼的头牌,最后赢得姑娘芳心的那位还是叶棠。
此事当时传遍了花街柳巷,所以叶棠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眼下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昨晚你说我若真想要你,便来这春芳歇正大光明地点你的牌子,如今我来了,你怎又装作不认识我了。”路璟神色间带了些淡淡忧郁,那模样俨然在怪叶棠是个负心汉。然眼底深处,那笑意都要飞出来了。
呵,这演技,用当年师父那句话来形容——奥斯卡简直缺他一个金人……
瞧他长得一副天真纯良的模样,怎么心这么黑。
她打赌,赌一碟茴香豆,这厮绝对是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番话的,真乃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叶棠还未张口,一个满身衣裳被撕成布条条的姑娘便站了出来,悲悲切切地指责叶棠:“你、你……你往日在这时,没事就来揩我的油,我还心想你是对我有些意思,日后跟着你也能有个安身之所,没想到,没想到……”
姑娘话还没说完,便两眼一翻气晕了过去。
叶棠额头上青筋直跳,觉得今天实在是个是非多的日子。
她这话说得叶棠实在冤枉,叶棠揩她的油并非是对她有意思,更不是她某方面的取向有问题,乃是师父有言:美色不分性别。
遇见好看的,不摸两把日后必是要留遗憾的。叶棠谨遵师父教导,是以这楼里大多数的姑娘倌都被叶棠轻薄过。
“您再撑个一时半刻的,我先前已让人去寻妍芳姐了,不消一会儿就能回来。”三子闪到叶棠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又极快地闪了回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叶棠:“……”先前只觉得他口才不错,现在发现他还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叶棠顺顺气,拿捏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回过头去对路璟道:“公子定是误会了,在下是这楼里的管账先生,没陪客的理。若是公子有意,咱这儿模样好的,才情高的……”
“我不过半日不在,这楼里便乱了样了。”叶棠闻声抬眼,见妍芳姐站在牌匾下,脸上有些许愠色。
妍芳捏捏眉心,看了一圈不成样子的姑娘倌们,边走进来边声音清亮地斥骂:“一个个的,我往日如何教的你们?都记到狗肚子里了?”
妍芳姐极少生气,生起气来,天王老子也难哄。
踩着妍芳护短的这一点,叶棠飘过去,趴在她耳边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顺便加了点油添了点醋。
“此人先前先是来纠缠我,然后又去撩拨姑娘们,最后撩拨了一圈,才惹得大家不满动了手,准是同行派来找事的……”
妍芳一听到同行派来的,两眼立马“嗖嗖”朝着路公子射出了两道利光。
路璟自然听得一清二楚,露了个颇为无奈的微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元宝,往一旁的黄梨木案上一放,朝妍芳笑出一口白牙:“我与姐姐初次见面,一点心意。”
唔,妍芳姐生气,的确天王老子也难哄,但金元宝,却是可以哄好的。
叶棠眼瞧着这个女人谄着笑容,喜滋滋地走过去,将金元宝揣了起来。
“我对阿卿有意许久,还望姐姐行个方便。”
呵。
叶棠心里嗤笑一声。莫非他以为她和妍芳姐的情谊,还比不上一个金元宝?
下一秒,公主殿下的脸火辣辣的疼。
“呦,公子哪的话,能得您这样公子青睐,是宋先生的福气。”
叶棠:?
“宋先生。”妍芳回过头,手帕子掩住嘴声道:“帮帮忙,我这本生意。”
叶棠扶额:“我一个大男人……”
“什么大男人?”妍芳声音压得更低,“你当我瞧不出来你是个女儿身。”
妍芳自二十岁起,做的就是姑娘的生意,一眼看过去,别说是男是女,连皮带骨都能给你看个清清楚楚。
妍芳接着说:“这公子瞧着不错,你也试着发展发展,使点手段,女人呐,还是得……”
“行行行。”叶棠一个头两个大,这妍芳姐什么时候看破她的。
呸!老谋深算的女人。
妍芳笑看着路璟:“渭河桥上今晚不少人放花灯呢,要不你俩去看一看?”
路璟笑了笑:“那最好不过了。”
话毕,又放了一锭金子,“今晚是我不好,误了姐姐的生意,一点意思。”
妍芳一张脸笑得更开了,“客气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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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两人乘了只船,荡在清波之上。
顺着河流,两岸花灯冉冉,欢声笑语。
“今晚的月色真好看。”路璟低头看着叶棠趴在船栏上,模样苦闷,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笑什么?”叶棠怒目瞪他。
“今晚的月色真好看。”话刚说完,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叶棠:“……”
缓了片刻,路璟勉强压下去笑意,换上一脸正色,道:“你胳膊上的伤,好些了吗?”
叶棠一脸探究地看他。
明确知道她有伤的事,只有那日宴席在场的人知晓。
路璟无奈,两手一摊:“你这么望着我作何?你那日和我打斗,刻意避着左手,想必是带了伤的。莫非还是什么不能对旁人道的秘密?”
叶棠呼出一口气,她真是疑心太重了,看谁都像是二哥派来的。
叶棠将头转回去:“无妨,伤。”
路璟叹口气,托起叶棠的那只胳膊,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粉:“普天之下再没比这更好的伤药了,女孩子留下疤可就不好看了。”
叶棠皱着眉头,扶着自己的胳膊疑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女孩子的?”
路璟嘴角笑容恶劣,靠近到叶棠耳边,轻声道:“那日在房顶,我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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