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成就有多大,很大程度取决于他的起点有多高,尤其是在起步阶段。
所谓的起点,主要指出身。
同人不同命。
对于余文刚来说,他的人生起点根本就没高度。
他的父亲叫余德海,是西山市这个四线城市里一家农机厂的技术员,她母亲李秀兰则是农机厂的普通工人,家境真的很普通,父母的收入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连供养余文刚和他妹余文慧上大学都有些吃力。
好在余文刚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
但余文刚知道,他家压力的真正开始是现在,并且要延续到他大学毕业后好几年。
这样的困境是跟时代有关的。
在余文刚的记忆里,在他的童年时代里,也就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他家的条件在西山市这样的小城市还算是不错的。
虽然比上不足,但因为父母是效益不错的国营厂的双职工,在收入稳定、福利不差的情况下,他家的日子不仅可以衣食无忧,还活得比较滋润,这让余文刚和他妹有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转折点出现在九十年代初。
一九九二年,又是一个春天,刚过世的那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划下了几个圈,开始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春天,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迅速迈进的过程里,大量的国企和集体企业迅速走向没落。
西山市农机厂也是如此。
在八十年代,有着军工企业背景、军转民的农机厂在西山市周边一带还算是知名企业,其生产的农用三轮运输车还畅销西山市周边。
可到了九十年代,随着国内汽车工业的发展,三轮运输车逐渐落伍,迅速被新型拖拉机、轻型车所代替,在这种转变过程中,技术落后、设备陈旧的农机厂转型不及时,快速转向了没落。
余文刚知道,在最近几年,他父母的工资发放一直不及时,再加上他和他妹的上学开支,家里的境况日见窘迫。
更为严重的是,到了今年下半年,他母亲就会先下岗,紧接着,到明年下半年,农机厂就会进行破产清算,他父亲也会沦为下岗工人,让他家彻底陷入困境。
到时候,扛起一个家的重担就会全部压到他身上。
会压力山大!
余文刚扒拉完碗中的最后几粒饭,把碗搁在了餐桌上,停止了思维。
“刚子,赶紧收拾一下,快点跟你爸出门吧,要不赶不上火车了。”
一直坐在一边看着的李秀兰又开始催促起来。
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早已准备好的钞票:“这里是五百块钱,你两个月的生活费,你收好了,省着点用。”
余文刚手里被塞进了一把钞票。
他捏了捏。
有点厚。
他打开钱卷瞄了一眼。
除了外面两张一九九〇年版的蓝黑色百元大票以外,剩下全是五十或十元面值的,由此可见自家现在的境况有多窘迫。
唉,两个月生活费。
一个月二百五。
可怜!
不过自己重生后还能有五百元起步资金,已经算是不错了。
余文刚暗自自嘲了一声,站了起来,开始把钱往牛仔裤前口袋里塞。
“哎,你怎么把钱放裤兜里啊?一会被扒手扒走了怎么办?”
李秀兰急眼了,又唠叨起来。
由不得她不急。
这五百元钱真的不少,就算是在以前农机厂工资还发得出来时,也差不多是余德海一个半月的工资,更何况农机厂现在已经大半年没发工资了,之前发的也只有一部分。
“妈,没事。”
余文刚看着鬓角已出现不少白发,眼角也出现不少鱼尾纹,面色有些偏黄的李秀兰,泪花开始在眼眶出现。
他有些感慨,也有些感动,却不想多说。
也许这就是男人表达情感的方式,就算有再多的情感,越是面对亲近的人,就越是会压制在内心不轻易表达出来。
当然,之所以这样,还跟另一点有关。
他还是有点难以适应身份的转变。
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油腻大叔,重新回归到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这反差实在是太大了一点。
“你小心点啊,你真要是弄丢了,就自己去打工养活自己,家里可没钱了!”
看着高自己一个头、身材壮实的儿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李秀兰又无奈地唠叨了一句。
儿大不由娘!
此时的她有种这样的感觉。
不过她又是欣慰的:这个从小就让她不省心的儿子终于长大了,马上就要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
余文刚叹了一口气。
听他妈这句话,他就已经知道家里的日子已经艰难到哪个地步了。
不可能不艰难。
要知道,这几年农机厂的工资发放一直有问题,而余家不仅要赡养几位老人,还有两个儿女上大学这笔难以承受的开支。
李秀兰和余德海的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余文刚知道自己该表态了。
“妈,我以后的生活费你们不用管了,我自己来想办法,你们先管妹的生活费就好了,可能的话,以后她的费用也由我来负责。”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既然重生了,他不可能像前世一样,当家里的吸血鬼一直到毕业。
李秀兰愣了一下,忍不住调侃道:“刚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你竟然懂得体贴家里了?”
余文刚立即“老”脸一红。
他明白李秀兰调侃的意思。
从小到大,他确实没让家里省过心,什么偷鸡摸狗、调皮捣蛋、打架斗殴的事从来没少干,没少给家里惹祸,要不是学习成绩一直还保持得可以,现在的他就是西山市街头的一个小流氓。
“走吧,别磨蹭了,时间有点赶了。”
一直在一边等着送余文刚的余德海化解了尴尬。
相比李秀兰的唠叨,他明显沉默寡言了许多,但论对这个家的支撑,他的付出一点都不比李秀兰少,再加上最近几年工厂不景气,他身上的担子更是重了很多。
才四十多岁的他,早已皱纹满面,看起来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他走到了门口,拎起了早已准备好的一口人造革花皮箱,那是余文刚去学校的家当。
余文刚愣了一下,转身跟着走向了门口。
“刚子,你背包不拿了吗?”
李秀兰的声音又在背后响了起来。
余文刚扭头一看,她正拿起电视柜上的一个帆布工具包,准备递给他。
这种帆布工具包是农机厂的标配,因为大小合适又结实,余文刚也弄了一个。
“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啊?这么沉!”
把包拎在手里的李秀兰有点好奇,想打开盖布去看个究竟。
糟糕!
不能让她看到!
余文刚突然想起了点什么。
“妈,别看了,快给我。”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从李秀兰手里夺过了工具包。
真的不能给她看到!
就算是二十多年过去了,余文刚也还清楚地记得,这工具包里还装着什么。
里面有一把砌刀。
泥水匠砌砖用的那种。
只不过这刀对余文刚来说,可不是工具,而是凶器。
不属管制刀具的凶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