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下来,流光只有一个感想:“在下伤势已全好了,这就告辞,诸位保重!”
特意对第一个救命恩人莺七单独致谢:“姑娘保重,后会……额,有期!”“有期”二字说得掩不住地心酸。
莺七道:“慢来!说好的报答呢?”
她见六师弟得了块价值连城的汉白玉,认定流光身价不凡,如此好机会送上门来,焉肯轻易放过?一见流光提出告辞,登时来了兴致。
流光道:“在下家中颇有余资,姑娘不嫌弃,便随在下去取罢。”
其时天下虽然开放,然而如果一个姑娘和一个男子单独外出,必然说明两人有些非比寻常的关系,不是兄妹,便是情侣,其中还以后者占绝对优势。
他只道这么一说,莺七明白男女有别,必定不肯随他前去,自己趁机甩脱一个言而无信的恶名。
哪知莺七在太华山上呆了十三个年头,从不明白山下是怎么讲究的男女关防,再加上山中岁月悠长,她无聊得只差没把地皮翻过来研究研究,对山下的花花世界向往已久,闻听此言,大喜过望,忙道:“一言为定!我就跟你去,免得你赖账。”
流光默然,终于明白这群太华弟子的不同寻常处,半晌擦擦额上冷汗,拱手道:“一切但凭女侠做主。”
两人自信行事低调,又是趁着月黑风高,悄然下山,断无第三人知晓,但下山之路行至半途,忽有冷意悄然袭来,凄神寒骨。
两人目光望处,温轩御风而立,面上宛若罩了一层寒霜,三千白发似皑皑冻雪:“二师姐,你不得师尊允可,私下太华,违犯门规,该当何罪?”
流光面色一变,刚要发表一番感言,表明自己带这丫头下山,实是为她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少侠海涵,别让在下再躺上半个月。
莺七是三师弟知己,满不在乎地道:“还有别人知道没有?”
温轩神色肃然,一字一顿道:“师姐放心,师弟谨慎得很,并无他人知晓。”
莺七赞许地一点头:“我的狴只坐得下两个人,你自己御风跟来罢。”
温轩略一沉思,甚庄严地回答:“师尊不在,师兄也不在,温轩只有谨遵师姐吩咐。”
说罢,捏诀御风,飘然而随,姿态之飘然出尘,气度之高洁洒脱,若是个上山砍柴的樵夫看见,必定怀疑自己遇到了神仙。
流光扶正自己快脱臼的下巴,大惑不解地问:“你们搞什么名堂?”
莺七漫不经心:“让他跟来也好,我这三师弟,打架是一把好手,路上防个山贼强盗,比你中用。”
温轩抗议道:“师姐,我武功如此高强,你却叫我去和山贼强盗打交道,太也大材用了。”
“闭嘴!你再啰嗦,就给我滚回山上去。”
“哼!师姐不得师尊允可,私下太华,违犯门规,该当何罪?”
“你莫非此刻还在太华山上?大家半斤八两,此刻还好意思拿门规压我么?”
“……师姐伶牙俐齿,我说你不过,咱们不妨来比划比划,拳脚上见真章。”
“手下败将,你莫非忘了那次较武场输给我,败得心服口服?”
“师姐莫要猖狂,你当我不知那次是师兄暗暗相助?若是公平对决,你接不到我十招。”
“喂,流光,你看到天上有牛飞没有?”
“……额,不知林女侠何出此言?”
“地下有人在吹呀!”
“莺七!休要欺人太甚!”
说到后来,温轩终于恼羞成怒,一掠衣袖,便要动口不成就动手。
莺七凉凉地道:“你还想不想去繁华世间了?”
温轩默默地把衣袖又扯回去,御风凝立,飘飘若仙,端然道:“罢了,罢了,好男不与女斗。”
流光一路上无比头痛地听着这师姐弟斗口,心中无限感慨,但觉自己一日便老了一岁,幸而还未老到鬓发皆白的年纪,已到了云中城。
云中城,顾名思义,整座城池都掩映在云霭深处,恍惚缥缈,云霓明灭,仿佛仙山琼阁,蓬莱仙境,望去美不胜收。
饶是莺七、温轩二人久居仙山之首太华,第一次目睹云中城的美景,也打心眼里赞叹出来。
一路上流光发现莺七、温轩两人武功高则高矣,对世事真可谓七窍已通六窍,每每表现出白痴一面,且千奇百怪,教人叹服。
倘若换了一个人相陪,真要忍无可忍拂袖而去,好在流光脾气着实是好,又念在两人的救命之恩的份上,居然一路保持微笑,礼数甚周全,讲解甚详细,几番循循善诱,将两个不解世事的太华弟子教成了半吊子的江湖中人。
据流光讲来,当今天下三分,云中城、大秦城、江离城势力强盛,三足鼎立,彼此虎视眈眈,积怨已久,恨不能吞并之而后快。
流光是云中城城主门下,多日前奉命出行,经过太华山,被一群蒙面的黑衣人突施偷袭,身受重伤后闭气装死,被一个黑衣人抛在溪水里随水流去,阴差阳错到了太华山畔,被莺七无意间救起,所谓命不该绝,想来正是如此。
莺七听流光说毕,兴冲冲问:“你是云中城城主的手下?不知一个月领多少俸禄?有没有兴趣带契我也赚点银钱花用?”言下之意对孔方兄向往不已,全然不似超然世外的太华山传人。
流光抚了抚额:“姑娘武功高强,身怀绝艺,城主一向礼贤下士,见了姑娘和温少侠必定欢喜。”
莺七好奇道:“你们城主叫什么名字?”
流光神色恭敬中带着向往:“城主尊姓南,讳旷微,文韬武略,智谋权术,堪称天下无敌。”
莺七回头道:“师弟,师尊也常常吹嘘说他是天下无敌,你看师尊和这个南旷微谁更天下无敌些?”
温轩一向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徒弟,当即肃然道:“自然是师尊天下无敌。”
说罢转向流光,威胁地一挑眉:“我师尊不在,不能和你那什么城主一较高低,咱们来比划比划,如何?”
流光一怔,咳嗽半晌,拱手道:“温少侠神功盖世,在下自愧不如,比划就免了罢。”
云中城人烟阜盛,景致绝佳,一条青石街蜿蜒盘旋,逶迤伸向白云深处。
三人一兽淡定地走在大街上,莺七不断呼喝表现兴奋的狴,让它不要太过热情,吓坏了城中百姓。
好在其时天下珍禽异兽多不胜数,百姓见多识广,狴虽形象稍狰狞了些,倒也不至于在泱泱云中城引起偌大轰动。
引起偌大轰动的,是莺七那位傲娇的白发师弟温轩。
日暮时分,斜阳如血。
好脾气的流光终于忍不住说道:“温少侠,你要是再砸几个客店,偌大云中城,便没有咱们吃饭的地方了。”
萧君圭收徒有个规矩,若非容貌资质皆臻上乘之人,那是打死也不肯收为弟子的。
温轩身为他的第三个徒弟,虽然脾气略为傲慢,但容貌委实秀美,加上发白胜雪,衣衫修洁,恍惚一瞥,还以为是个绝色女子。
云中城的客店伙计们就坏在这么恍惚一瞥。
流光颇头痛地揉了揉脑袋,脑中回放着初进云中城的情景。
进了云中城,他当仁不让地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在一路也算刷了不少山贼强盗,早已不是当初的囊中羞涩,便慷慨地请两位去了云中城最豪华的仙聚酒楼。
仙聚酒楼的伙计机灵殷勤,见进来的三位客人风度卓然,一望可知身价不凡,更是点头哈腰,笑容可掬地问:“公子,两位姑娘,不知想吃点什么?店菜式齐全,美味可口,唉哟……”
流光目瞪口呆地看着被一拂之力直接被击飞到酒楼外的店二,结结巴巴道:“少侠……少侠何故如此?”
温轩眼望别处,面不改色:“不好意思,衣袖不心这么一拂。”
流光容貌英秀伟岸,一看就是男子,伙计称呼的“两位姑娘”之中,必然有一个,是容颜秀美的温轩。
莺七赞许道:“师弟这一拂劲力非凡,半年之间功力又突飞猛进,可喜可贺!”
温轩难得地谦逊两句:“师姐客气了。”
酒楼掌柜的闻风而来,大喝道:“什么人敢来仙聚酒楼放肆?知不知道咱这儿城主也亲自赏光来过……”
温轩衣袖又是一拂,这一拂端凝飘逸,兼而有之,当真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深得师传精髓,萧君圭若能见到,必当甚欣慰地夸奖一番。
可惜如此神通,却只用来拂飞一个不会武功的酒楼掌柜,未免大材用,叫温轩深有憾焉。
如此情景循环上演几次,全城轰动,百姓拥塞街道,指指点点,温轩在万众注目之中,神色一如平常,倒是流光几乎吐血三尺。
幸好几位走倒运的掌柜都认得他是流光,乃城主麾下战功赫赫的将军,如何敢和他争论计较?只得自认倒霉,满面赔笑地送走三位贵客。
流光知道不可再萌生请两位贵人大快朵颐的念头,刚要提出请两位去我府上一聚,不知意下如何?
话未出口,只见一个黄袍兵士飞马前来,道:“流光将军,您可算回来了。”
流光见他神色间带十分悲戚之色,一问之下,果然出了乱子,而且这乱子似乎甚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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