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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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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老八的生死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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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八在八5年的秋天参军了,那时,我应该读小学四年级。

    老八参军那天,全村都来送,戴着个大红花,锣鼓喧天,村里的旱船也来摇了一回,唢呐吹着天响。也让爸妈荣耀了一回,出了一口因为复读没考上被村里人笑话的怨气。

    老八到部队,到了北方,也就是我们军训的那个地方。过了三个月的新兵训练期,分配的时候,因为文化高,分到连部,当了连长的通讯员。

    连长山东人,人高马大,做起事来,着实有气势。老八呢,有文化,配着,也是完美。

    所以,在部队,老八有了连长这层关系,混得挺好,用他的话说,扬眉吐气,顺风顺水。连长还答应,好苗子,重点培养,踏实干,考个军校。老八就干得更欢实了。老八属于那种不迂,聪明,情商高的人,有自己的独立的人生信仰。偶尔发挥文化高、有点艺术调调的专长,帮着有些战士粉饰书信,整个连,战友关系都处得很好。

    也在此期间,他结识了同一个县的老兵,张科举,张青秀的哥哥。早一年当兵,是一个班长,也是连里的射击标兵。每逢团里、师里射击比赛,必有他的影子。外号张一枪,他有一个技能,射击时不瞄准,听声,你扔一个石头在半空中,他都可以打下来。要是没有南部边陲的那场战争,或许,班长老八已经军校毕业,肩扛一毛三了。

    八6年春夏之交的时候,老八所在部队以参战轮训的名义到了南边。

    老八说,开拔前一天傍晚,连长从营里开会回来,关在房间里抽了一堆烟,晚饭也没吃。那个暴脾气,老八只能将炊事班留的三个馒头装在饭盒里放在桌上,悄然出去。但老八明白,他的预感很清楚,要打仗了。

    这个直觉前段时间就有。近一个月,团里营里有关于学习英模、南边战斗情况通讯多了。还陆续组织播放了抗美援朝和解放战争知名的电影。老八说他不怕打仗,他需要打仗的机会证明他的价值,包括验证他自己的人生信仰。

    以至于紧急集合,开拔的时候,他很平静。我想,人性应该是自私的,任何面对可能的死亡都不会无动于衷的。但是,一旦信仰上升到一定高度,特殊的时间和环境会让人超越人的本性,而不顾一切。老八说,他那时就是这样。而且,写了请战书,咬破手指写的。当然,全连的战士都写了。那种环境,一定会写的。

    老八他们从部队所在地出发,坐上闷罐子车,晃了三天三夜,到了南部边陲。

    一到驻地,马上开始临战训练,比如打靶,那可不是以前在部队训练时的固定靶。为了提高实战的能力,演练最多的是山地进攻中的射击,方法是:在进攻的目标的高地上挖上很多掩体,假设为越军的战壕,掩体内是老八他们连的士兵兄弟举着编有号数的靶子充当假设敌,另外的士兵演练进攻射击,连长叫几号靶出现,进攻中的士兵就向几号靶射击,然后再统计靶上的窟窿。

    那场景活像杨子荣在“林海雪源”中训练座山雕的弟兄一样。每个人都会被派去充当假设敌,充当举靶子的人和报靶人,老八也不例外。

    老八说记得他第一次充当假设越军目标靶人时,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步兵班的火力一起向他的靶位射击,打得掩体上的泥土乱溅,子弹嗖嗖的从头上划过,真像是在战场上敌人向自己射击。

    临战训练时,涌现了一批射击能手。老八的同县老乡张科举这个昔日的射击能手也不例外,表现出优异的成绩。这几个人被抽调成为阻击手小队。

    三个月的临战训练后,老八所在连队抽调一个排作为防守突击队,接替友军部队守防。连长作为突击队长。

    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他们悄悄进入战斗前沿某高地出发位置。团长亲自给每名战士发了包大重九香烟,一一握着大家的手说:

    “兄弟们,保重!”

    那一刻,老八热血沸腾。

    也许这就是最简单的战前动员,信任?不舍?悲壮?决心?

    上过战场的人,回来面对战友的墓碑,悲愤之后,平静下来,也许会明白,这些都不重要。人的本能是,当你的危机感骤然上升的时候,你会全身心地绷紧,发挥所有的潜能让你奋勇直前,竭尽全力解除自己面临的危机。这个时候,你的不败、侥幸的信念会骤然爆棚,你自出生以来形成的对自身的某种信仰作为内在动力会形成强大的力量,包括利用你的周围所有能利用的资源,人、物、时间,合力挫败你所面临的危机。

    战前动员只是让你变得更加感性,变得更加不再敬畏战争的残酷。而当你真的步入无限危机的战场的时候,看到身边的人倒下,看到第一滴血,看到第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你会逐步趋于理性。真正发挥自身信仰的力量,让自己不会成为墓碑里的牺牲者。

    就这样,老八他们步入了战场。

    穿梭于南方的山谷丛林,高温潮湿加上两小时强行军,背着小b1步话机和标配b1杠的老八的体力早已透支,感觉被人掐着脖子,心肺像炸开一样。张一枪因为枪法好,选作连长警卫员。一路上,老八也紧跟着连长,所以都在一起。张一枪身体素质好,好几次拉着老八跑。

    突然,给他们带路的友邻部队老兵蹲了下来,示意大家蹲在他身旁。老兵指着前方一段光秃秃的岩石说:“这就是百米生命线,我们得拉开距离一个个猛跑过去,路很窄,千万要小心,摔下去可就没命了!”

    老八向前望去,这条战前情报分析过的百米生命线大概七八十米,几乎就是崖壁中间一道裂开的岩缝,最窄处只能放下两只脚,四周无一草一木遮挡,完全暴露在敌军火控下。老八他们排要接防的高地,就在线那头200多米远的小山丘上。

    忽然,对面敌军打来几发无后坐力炮弹,前方的岩石纷纷滚落。老八说,那时他顿时感到脚底发软,但看看身边的战友,不得不故作镇定。

    说句实话,人到一个特定的战场环境,首先是因恐惧做出的自然反应。炮声一停,老兵喊了声“走”,第一个跃起,紧随其后的是连长、老八和张一枪、排长、班长、副班长、其他队员,有惊无险地冲过生死线。

    老兵笑着对惊魂未定的他们说:“敌军打完一组炮弹还来不及换,这个间隙,足够我们跑过来了。”来到接防的高地,通过老兵的介绍,弄清楚了阵地上的各种地雷、前沿雷区、高射机枪的平射方法、枪榴弹、掷弹筒发射角度等。

    黄昏,带路的老兵和友军部队作别他们,转身消失在夜色里,归队去了。

    当晚,连长召集班排骨干,对接防的阵地做了部署。阵地对面是一个越军的排级单位,善于夜战、偷袭。把以前从同志加兄弟那儿学的功夫用得淋漓尽致,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上一次驻防的友军就吃过大亏。

    阵地是圆形的,中间利用天然岩洞加固成了一个能容四五人的指挥部。会后老八和张一枪与连长呆在一起,那晚,听到零星的枪声,似乎在警示所有的人,这里是战场。

    上阵地的第二天,大家就领教了什么叫蛇鼠一窝。白天很少看到老鼠,但阵地前方的“垃圾山”(各种罐头盒堆成的山)上爬动的全是蛇,大蛇小蛇,各种颜色花纹,看得人头皮发麻。老八数过,最少的时候也有十五六条。

    不知是不是得益于猫耳洞四周撒了大量雄黄,很少有蛇爬进洞来。老鼠就不同了,专门在晚上进犯,最爱翻找压缩饼干,肆无忌惮在他们身上跳来跳去,有时弄出的声响,就像敌军特工摸上阵地一样,搞得大家一阵紧张。

    一天晚上,老八趴在洞口放哨,无意间抬头一看,好家伙,七八只老鼠顺着他头顶的电话线向洞里爬去,他连它们晃动的胡须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不慌不忙戴上厚实的防毒手套,拿块压缩饼干绑在一小截电话线上放在手心,老鼠就这样顺着电话线晃晃悠悠爬到他手中。没等它反应过来,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它扔出一二十米。看着老鼠仓皇的模样,他想笑却不敢笑出声……

    他们突击排三十几个人,驻守在21个猫耳洞里,年龄最大的是连长,2八岁,最小的是一个新兵,刚满1八岁。

    恐惧是少不了的,刚开始几天,他们蹲在猫耳洞里只敢探出半个身子。大半个月后,大家逐渐适应了战场气氛,不过生活上的麻烦接二连三。

    首先是缺水,每个士兵每天只有一军用茶缸水。呆在阵地上快半个月了,没人洗脸刷牙。猫耳洞内太潮湿,接防一星期后,几乎所有人但凡有衣服遮盖的地方,都长出大片的红疙瘩,而且普遍烂裆,就是只穿短裤也不行。为了应急,部队给他们发放了“超短裙”,四面开裆,大家叫它“老山裙”。可到最后,“老山裙”也无济于事。老兵们带头□□,于是,全排兄弟大都赤诚相见,一览无余。

    老八他们在阵地中心的指挥部里,不宽,好歹地势高点,潮湿不那么厉害。全排只有他们三个算还能穿个裤衩。

    接防一个多月,除了夜晚没完没了的零星枪炮声,没发生什么战事,狡猾的越南猴子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招。汇总观察过来的情况,对方一共34人,上尉军衔1人,应当也如老八他们一样,连长当突击队队长。人数跟我们战前获得的情报和友军传达的军情一致。

    奇怪地是竟然有三个女兵。刚开始连长不信,某天云开雾散的时候,连长拿着望眼镜,认真搜寻了一遍。确实有三个漂亮的女兵,可能是相同的生存环境,女兵上衣只穿一个褂子,下身短裤。连长骂了句,狗日的,竟然让女兵打仗。然后叫老八传令下去,如果打起来,不打女的。

    连长巡视完阵地,回到指挥部。老八和张一枪匍匐在洞门口,这可是老兵教的,谁也不知道越南猴子什么时候光着脚丫冲上来,所以得时刻准备具备打一梭子的条件。

    张一枪偷偷跟老八说,去跟连长说一下,把望眼镜借过来,研究一下对面的敌情。看着他那扑闪扑闪的眼睛,是想看女人了。也难怪,那个时候,越南猴子的阻击手还是很厉害的,谁都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光荣了。

    他说,要是一辈子没认真看过女人就见光荣了,实在太遗憾。说是这么说,要是真领一个女的站在他面前,他必定是脸红的。那个年代,人还是很清纯的。

    老八把连长的望眼镜借过来,张一枪爬出洞口,伏在阵地前沿。看了没有二分钟,“啪”,一声尖锐的声音打在张一枪边上的土里,打冷枪了。

    张一枪一个哧溜,滑倒阵地坑道里。那个哆嗦呀,不知道是被惊吓到,还是见到对面漂亮的越南女兵激动起来。他说,他看到对面三个女兵在阵地上洗澡,白花花的。看来,刚才那一枪,是警告对面别偷窥的。

    说起张一枪,也许是远在千里之外遇到了同乡,故土裕和,乡音不改。人的关系亲疏,按照中国传统,当远在异地的时候,作为相对孤立的自然人,当是同乡为至亲。同是山沟出来的,以及相似的经历,更拉近了彼此认同和亲和感。

    张一枪同样也希望自己在部队的大熔炉里能够表现更胜一筹,能够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跳出农门,跃入能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新天地。

    同乡加共同价值观和相近的人生目标,老八与张一枪有了深交。张一枪作为老兵,毫无余力地带着老八,亲如手足,惺惺相惜。

    这以后过了两天,应该农历的十五前后。老八和张一枪、连长他们在指挥部吃完罐头,连长喝了两口装在水壶带上来的白烧。

    接防快两个月了,说句实话,每一天在精神紧绷地状态下坚守,冷枪不断,该讲的笑话也讲完了,整个阵地还是比较沉闷的。连长让老八拿出一支竹笛吹一曲,为了让声音传得尽量远,让阵地的人都听得到。不知不觉老八走出指挥部门口。闭着眼睛欣赏的连长,感觉声音往外移,警觉地睁开眼睛,我的妈呀,对方一个阻击,那是要完蛋地。

    他刚要制止,对面越军阵地突然也传来阵阵笛声,而且听得出其中一曲竟然是《绒花》。不能认输啊,连长一边命令全排打开枪保险,准备手榴弹,一边命令老八把笛子吹起来。

    就这样,接连几天,一吃过晚饭,我方一曲,敌方一曲,整个山谷竟再无杂音,也没有冷枪,只有奇妙而悠扬的笛声回荡。习惯了枪炮声的战友坐在洞口跟着哼唱起来:“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铮铮硬骨绽花开,沥沥鲜血染红它……”

    想着久蹲猫耳洞、皮肤说不清是发黑还是发绿的战友们仍如此乐观,老八吹得更起劲了。

    直到有一天早上,观察哨报告说,对方来了三个人,军衔一个是少校,两个是中尉,那天晚上没有了笛声。

    连长很警觉,让大家必须将枪打开保险,手榴弹拧开盖,每隔1个猫耳洞设一个警戒哨。

    凌晨1点,枪声从最凸前沿的哨位响起。连长蹭地闯出指挥部,老八和张一枪紧跟着跑了出去。刚跑出指挥部,坑道外面就响起了手榴弹爆炸的声音,整个战地像大年三十的大爆竹,响彻不停。毕竟是第一次大规模的偷袭,连长慌乱后,马上镇静下来。命令老八呼叫营指,要求炮击拦截,命令各个战位冷静射击。

    那一夜,一扫战场的紧张,全排打得非常解气,宣泄呀,终于可以一扫一个多月来的压抑了。

    打了将近一个小时,敌军退去。第二天清晨,仔细观察,最起码,阵地前面躺了11具敌人的尸体,看来,昨晚,他们是全排压上了。当然,我方也有伤亡,牺牲1名,重伤2名,轻伤5名。

    老八跟我说过,那一战下来,就如涅槃,枪林弹雨,血肉横飞。瞬间的惨烈,在和平年代生活的人难以想象。真正的惨烈和悲壮,还是发生在真实的战场上,在他们每个参战军人经历的日日夜夜。

    自此以后,他从来不买鞭炮,永远也不想听那声音。永远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也许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战争的残酷

    恶战应该在后头,越南猴子吃了亏,不会善罢甘休的。

    根据后方指挥部的判断和分析,敌方近期一定会有大的动作,与其让对方重整旗鼓,还不如立刻猛打。决定10点在炮兵的配合下,拔下敌方的200高地。

    阳光正好,雾也散尽,能见度极佳,视界开阔,攻击的时间也到了,老八他们排等待的炮火还没有打来。

    原来是上级为了更准确地打击越军,炮兵指挥部门要求老八他们排步兵为其指引打击目标,以便实施精确有效的打击。这需要前线的步兵使用曳光弹向目标射击,来引导他们的射击方向。

    曳光弹是一种飞行时能发光显示弹迹的枪弹,弹头前部涂有绿色标识,以区别普通子弹,主要用于试射和引导目标。

    “谁来指引目标?”连长的头向他的左右两边扫视着问,可并没有得到很多人的回应。

    连长指定了好几个人,他们都以没有看清目标,怕完不成任务的理由而推诿了,大家也许对完成这一任务多少有一些担心吧。

    用曳光弹给炮兵指示目标,是一项危险的任务。

    危险在于为了不暴露自己的位置,你要到远离阵地的位置进行射击,那没有掩体,只能依靠自然的地形地物。危险在于你要对一个目标进行多次点射,才能使炮兵观察员看清目标的位置,这会使自己更容易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

    虽然曳光弹打出后在30米内不会立即发光,但长时间的射击会被敌人发现,敌人的枪炮会一起向你打来,你很难有躲避的机会。

    “连长,我来!”张一枪喊了出来。

    前几天为看对面的女兵,被连长骂,又一直没机会表现而一直懊恼的张一枪举起了手,主动向连长要求执行这项任务。

    连长的头迅速转向了张一枪,他目光迟疑,仿佛在问:“你真要去?很危险啊?”。其实,张一枪临时作为连长的警卫员,还是很称职的。

    昨夜的鏖战,张一枪一直挡在连长前面,而且,凭着对方子弹出堂的瞬间火花,最少击毙了三名越军。人,在知道生死的时候,一定会下意识地保护渗入自己思想和感情的人。

    张一枪也要证明,他不是一个只喜欢看女兵的软蛋,他还是一个优秀的战斗员。

    张一枪很坚决地再一次对连长喊到:“我来!”

    “好!”连长没有再犹豫了。

    “大家把曳光弹拿出来给张一枪,张一枪你注意安全,其他人注意观察敌人的火力点!”连长确认了张一枪的请战,并对任务做了部署。

    张一枪拉着老八到指挥部,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这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亲妹妹,如果我光荣了,拜托你照顾她,照片后面有地址”。

    老八凝视着张一枪,相识一年,战场嘱托,这是何等心伤。哽咽着说:“你是张一枪,有九条命,没事,等下结束任务我还你!”

    张一枪没二话,只是用力抱了抱老八。

    没经历战场的人,也许无法理解生死离别那种感伤,一言九鼎,用生命去完成自己的诺言。同样地,对于活着的人,一定也会把嘱托当做余生的最重要的事来对待,这就是生死战友情。

    战前准备时每个人都配发了20发曳光弹,刚好一纸包,为的就是引导目标时使用。可要完成这项任务,一个人所携带的数量是不够的。一时间,战友们纷纷地取出身上携带的曳光弹,一包包的转交到张一枪的手中。

    “一枪!我们来帮你压弹!”身边的战友从张一枪手中接过收集的弹药。他们有的取出弹匣退掉原来的子弹,有的找来空弹匣重新装填上曳光弹。

    “张一枪,观察好了再打!”连长把他的望远镜递了给张一枪。

    当战友们为张一枪压子弹之时,张一枪拿着望远镜爬出了掩体,开始观察敌阵,以确定要指引的目标。

    在他们的阵地上有一棵高大的独立树,如果能爬到树上,就能清楚地俯瞰对面阵地(作战地图上统一标注为200高地)上的情况,就能更清楚地看到敌阵的工事布局,就更有利于引导炮兵实施准确地打击。张一枪想爬上去!抗日战争中的游击队不是经常用这种方法打击小鬼子吗?

    张一枪爬到了树下,站起来后向树上爬去。

    那棵树有50厘米粗,参加工作以后,用我们建筑业的行话叫乔木的胸径,人在后面是无法完全被遮挡住的。所有的战友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张一枪的举动,他们非常惊讶。

    老b1直提着心,和连长一起匍匐在阵地上,盯着张一枪的一举一动,那种时候,世界不会有其他声音,眼神也特别好,也许,专注以后,人的所有潜能都调动起来了。

    当张一枪抓着树枝爬了2米高后,连长喊住了他。

    “不行,下来!太危险了!”

    的确,向上的树木越来越细,攀爬会产生树木摇动,增大了暴露的风险,如果被越军发现,他们会像打鸟一样把张一枪打下来,何况这是一只“人鸟”啊。

    张一枪停止了攀爬,但没有听从连长的命令,而是停在那个高度勾住树枝开始了观察。

    那里虽然不能俯视对面的200高地,但确实比下面看要清楚的多。越军阵地上看不到人影,工事前都有伪装。

    唯一有利的因素是上午的阳光,它射向了越军。张一枪确定了几处对我正面威胁最大的目标后滑了下来。

    战友们这时已经压完了子弹,他们很快就将6个压满了曳光弹的弹匣递到了张一枪的手中。

    张一枪将弹匣仔细地插入胸前弹袋的空隙中,一个个排好并拉紧了弹袋的背带以防它们滑落,同时取下了水壶、手榴弹等多余的装备,解开了所有弹袋的扣带,迅速跃出了掩体,向左面的正斜面滚了出去。

    漂亮的战术动作。我相信,如果当时是我去,在那一时刻我一定有一种做英雄的感觉,像黄继光、像董存瑞、像李玉和、像江竹均,那些迎着敌人的枪口而上的英雄。

    虽然没有挺着胸膛走向敌人,但执行的是一项单独的任务,是一个人走在全排战友的前面执行的任务!他们都在注视着!那种感觉仿佛是球星在足球场上罚射点球,压力和荣誉集于一身!压力来自于全排战友的信任,来自于他们的期望,荣誉来自于你是大家的代表,来自于单独执行的任务。

    我问过老八,老八说,相信张一枪当时的想法是一样的。

    张一枪开始向200高地方向匍匐前进,心想着要离战友们远一些,越远他们就越安全,越远他们越能清楚地看到打击的弹迹,以便引导炮兵好好的教训一下那帮越南猴子!

    张一枪爬到远离阵地左前方几十米的位置,掏出了两个弹匣放在选择好的位置,又向左侧前进选择了另一处位置,便出枪做好了准备。

    张一枪举枪对着目标,左右选择了一下射击顺序后便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清脆的枪声响彻了安静的山林!为了使后方山头上的炮兵观察员能看清目标,张一枪采用4、6发的长点射从左至右依次射击。这种点射最容易引起对方的注意。

    老八说,当时他在连长边上,他们俩似乎都停止了呼吸,也许下一秒,张一枪就光荣了。

    在张一枪打出三个点射后,越军阵地上的枪响了,他们向张一枪的方向进行还击,子弹拖着嗖嗖的声音掠过了张一枪的头顶,显然他们并没有瞄准张一枪的位置,只是凭着感觉在还击。

    张一枪没有躲闪,几乎是越军向他射击的同时,他也向那个方向射去!一直打完了那个弹匣才收枪滚向他的右方,在他事先准备的位置换上了弹匣又重新对目标进行射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老八他们能清楚地看到枪□□出的子弹拖着绿色的弹迹,划过丛林打在越军的阵地上!

    随着张一枪的射击,炮兵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反应!“轰!轰!轰!”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敌目标被炮弹爆炸的黑烟所覆盖。

    老八说,战场上打炮不光有炮声,硝烟,还有万炮齐发的气势和空气被压缩、膨胀后的冲击波,会让你的腺上腺素一下子涌上来,所有人都跃跃欲试,要跳出战壕,无所畏忌。

    “打!”阵地上连长也发出了威严的命令。老八他们排的八2无直射炮和火箭筒也开始对敌人进行直瞄射击!

    张一枪不停地对敌阵射击,对所有怀疑的目标进行射击,对所有在他正面的敌人工事进行射击!同时他还不停地变换着射击位置,不停的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的在那些可疑的目标上进行打击。

    老八的步话机,也配合着弹着点,不断地修正参数。

    顷刻间200高地上硝烟四起,越军再也无力还击了。

    “张一枪,停止射击!回来!”

    当连长喊张一枪停止时,张一枪已经打空了五个曳光弹弹匣,他收枪转身,快速回到了阵地。手中的b1杠枪管已经滚烫。

    此时,第一轮的炮火支援已经结束。

    连长大喊着:“冲呀!”

    老b1直跟着连长跑,张一枪跑在连长前面。那个时候,没有生死,只有胜利!胜利!只有往前冲!

    老八也带着b1杠,那是他最喜欢的枪,他和连长、张一枪冲在在最前面,那时,见到可疑地点就开枪。快要冲到越军的阵地时,一颗手榴弹飞到老八身边,张一枪一脚把老八踢到一个炮弹坑,他也重心失稳倒在另外一个炮弹坑。

    “轰”的一声,泥土、烟尘、单片一下子猛地朝老八压下来。那一瞬间,老八说,他见到了死神,也见到了张一枪留给他的照片。

    爆炸过后,张一枪跃到老八的身边,一把拉起老八,“怎么样?怎么样?”,那时老八是蒙的,听不见,但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怀里的步话机。

    张一枪一把拽起老八,朝前猛冲,一起滚到越军的战壕里。

    一到战壕,张一枪端着枪,找连长。还好,都没事,战壕里的越军被排里先进来的战友肃清了。

    连长喊着赶紧清点人数,准备越军反扑。一战下来,老八他们排重伤一人,被没被炮火引爆的地雷炸的,其他4个轻伤,是被手榴弹皮蹭的。

    越军留下20具尸体,包括新上来的三个军官,估计在第一轮的炮火支持的时候,敌方已经损失差不多了。

    奇怪的是,原来看到的三个女兵没了踪影。

    连长清点完,安排好警戒。命令一个班长带人清查坑洞。越南猴子最好这口,也许多年的战争经验告诉他们,要深挖洞,才有办法躲避如雨一样的炮火。

    战争初期,很多高地很容易被突破,但是表面阵地被我方占领后,夜间这些越南猴子又会从这些洞里出来偷袭、反攻,因此损失都大。老八他们后来的部队在临战训练时都有重点讲这种情形。

    连长安排完,拉着张一枪坐下来,高兴地说“张一枪,好样地,我要为你请功”。张一枪那个自豪劲呀!发自内心的自豪总是会让人觉得伟大!老八也为有这样的老乡高兴。这一次,也是张一枪救他一命的。

    一直到那天下午,太阳要下山的时候,都不见越军反扑,只是零星地炮击。

    后勤军工队上来了,带来弹药和水、馒头等补给品。

    但是,临近傍晚,原来那三个越南女兵始终没找着,连长一下子紧张起来。敌人在暗处,我方在明处。那时候,我们的部队都没有军衔,都是一颗红心两片红旗,越军也分不出谁是指挥员,谁是战斗员。连长下午一直在安排,如果被那三个女兵看到,他一定会成为她们的第一个猎物,而背电台的老八是第二个。

    张一枪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一直绷着眼,枪的保险始终没有关。

    怕什么,来什么。正当老八和张一枪、连长靠在坑道讲这个事的时候,一颗□□突然从老八的□□后面的一个小洞里扔了出来。就在爆炸一刹那,张一枪把老八和连长一推,自己整个压在手榴弹上,“轰”的一声。老八回头看到一个洞口,抓起张一枪扔下的b1杠,枪口塞进洞里,一口气打完一梭子。又往洞里塞进一颗□□,因为靠得太近,老b1下子被震晕死过去。

    后来,我问老八,你当时怕吗?老八说,人到那个时候,没有怕的意识,只有愤怒,只有你死我活的冷静。他说的时候,很平静。

    等到老八醒来,已是在后方的医院里了。他头晕得不行,两天一夜以后才醒过来。原来手榴弹爆炸时,瞬间的冲击波将他撞到坑道的岩石壁上,全身除了头部流血,身体里还有20几个弹片,有3个弹片击穿了肺泡,还好及时手术,否则,老八也要被窒息死。

    张一枪牺牲了,整个胸腔被炸开。连长没事,只是被推开的时候蹭破了皮。越军的三个女兵就藏在坑道内侧一个洞里,那个洞很小,三个人要贴在一起才有办法容下。她们藏好以后,她们用石块堆好了洞口。

    也许,幂幂之中,真的是命,张一枪用望眼镜窥视过她们,而老八他们说话的地方就在她们藏身的洞口旁。老八那一梭子当时就把她们三个打成了马蜂窝,再手榴弹炸。听战友说,都成肉块了。

    这就是战争!

    残酷得让你无法想象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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