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急，吴有为动身晚，到楚蓝草房前的时候，院子中已经立了白蜡，星点光亮，楚蓝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的甩着手中的树枝，看到吴有为走过来，扔掉树枝拍了拍手，道了一声回来啦，便拿着蜡烛起身进屋，不多时端出了两碗清粥。就如同外出干活的汉子回到了家一般，自然简单。
吴有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自己回来这么晚，楚蓝还会等着自己一起吃饭，自己的布袋里面已经没有干粮了，但是铜钱却有一大把，想了想，吴有为从布袋里掏出了十几枚铜钱，摆到桌子上，端起碗几口闷了干净，客气的冲着楚蓝微笑。
“对了，这边丧葬的习俗一直这样吗？中午入土？”
吴有为看着楚蓝，突然想到韩家入土的事情，自己这一天没想明白，死马当活马医的问了一句。
“以前不是这样的，好像前几年路过一个先生，正赶上有人家出殡，先生说中午至阳时候入土，可以洗刷掉身上的怨气，又讲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村子的习俗就变了。”
楚蓝回忆了一下，捏着下巴皱着眉，道了一声。吴有为没有过多深究。指了指桌子上的铜钱。
“这些铜钱你拿着，是买些干粮米面还是其他的都好，算是我暂时的借住费。”
楚蓝没有拒绝，抬手将石桌上面十几枚铜钱捏在手中，冲着吴有为点了点头，她确实需要钱来生活。
“这地方怪，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儿，还是早些离开吧，这已经又开始了，明天肯定还会有。”
楚蓝收起那十几枚铜钱，盯着石桌上面晃晃悠悠的蜡烛对着吴有为说道。
吴有为自然也知晓这个村子古怪，但是他不知道楚蓝说的怪到底指些什么，只得点头算作应允。
天晃晃悠悠的亮了，楚蓝今天没有起早去割草料，上次两个人带回来的两大袋子应该能够用一段时间。吴有为醒后，所有的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如同居家过日子的女子在照顾自己丈夫一般。
喝着清粥，今天有一点山野菜，水焯过的，没什么味道，但是勉强算作是菜。
“昨晚，老赵家死人了，好像是栓子。”
吴有为正在喝粥，听着楚蓝的话一愣。又死人了？
第一反应就是往那木门外面看，只是目光对上了那依旧紧锁的木门，吴有为突然不解起来。
前天韩家汉子死，楚蓝知道没什么问题，因为楚蓝会起早去山上割草，路过那边或者从山上眺望就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但是今天不同，吴有为睡眠很轻，如果楚蓝出门，或多或少自己会有一点感应，可那木门里面依旧紧锁，而且早上到现在一直静悄悄，足以证明楚蓝从昨夜到现在并没有出过门，又怎么会知道老赵家死了人呢？
吴有为心有疑惑，却没有表现的太过明显，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接收到了信息，那十几枚铜钱并不白送，至少送了个心安理得，不至于在人情上亏欠太多，早餐住宿权当是花钱买服务了。
喝了粥，简单的和楚蓝交谈了几句，吴有为起身，背着自己的布袋出了门。他不知道赵栓家在哪，但是村子一共就这么大，稍微摸索一下也会找到。
赶到赵栓家门口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一群汉子。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谈着什么，看到吴有为靠近，有些厌烦的躲避开，还不忘吐点口水。
“娘，爹真幸福啊，拿着这么多钱走，过去肯定能买好多吃的，啥时候我也能有这么多钱啊。”
院子内木板搭的架子，赵栓躺在上面，赵栓家同前天过世的韩汉子家比较起来了不少，再加上吴有为现如今在村子中的厌恶程度降低了很多，所以今天的吴有为虽然依旧趴在墙头，但是院子中的东西看的彻底清楚。一女子，俩孩子，三个人围在火盆旁边，不断的往里面填钱。
“啥时候我也能和爹一样发财呢。”
男孩高高举起一张纸钱，并没有急着扔到火盆中，而是心的摊开，铺展在自己眼前，有些羡慕的打量着。
“你爹可是享福了，不过咱们估计也快了，瞧你爹走的多开心。”
赵栓的媳妇往火盆里填了两张纸，然后起身拍了拍手，走到了已经去世的赵栓身边，轻轻用手指戳了戳赵栓的脸蛋。
吴有为一直观察着，但是他的关注点一直在女子和两个孩子身上，此时跟着赵栓媳妇，这才将目光定格在赵栓身上，这一看，眉头拧成了疙瘩。
“嫂子，不是我吹嘘啊，我这也没少经历咱村这些发大财的，但是还真没见到一个像我栓子哥这种，笑嘻嘻的脸。”
那女子站在赵栓尸体旁边，一个青年贼眉鼠眼的凑过来，对着赵栓的尸体夸赞起来。
“哪有那福气笑嘻嘻的发财，这不过是在栓子嘴里面折了个高粱杆而已，这才看起来在笑。”
未亡人没有一丝的伤感，盯了一眼那贼眉鼠眼的青年，又看了看躺着的赵栓。
“大娃，你爹这嘴笑的有点偏，你把你爹嘴里面的高粱杆重新弄弄，笑的好看点。”
未亡人看着赵栓，突然发现笑的不太自然，喊过那还在烧纸钱的儿子，让其重新给折腾一下。
娃娃起了身几步走到尸体旁边，掰开嘴，拿出高粱杆，又折掉了一截，重新塞回赵栓的嘴中，摆出一个甜美微笑。随后抬头向自己的娘亲邀功。
“娘，这笑的咋样？”
未亡人没怎么夸赞，帮着赵栓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衫，点了点头。
吴有为在墙头看着，静静的看着。
跟着师傅走白的时候，有往尸体口中放珍珠求运的，有放铜钱求财的，有含朱砂辟邪的，也有贴符纸驱凶的，但是还真没有见过这种放高粱杆强行让尸体微笑的。入土为安，应该是一件隆重庄严的事情，怎么到了这里突然变了味儿呢？
此时的吴有为有些乱，前些年到这个村子的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弄出这么多的花花门道。
“嫂子，你看这也晌午了，送我大哥回家？”
那嬉皮笑脸的年轻人吸了口老汉烟，抬头看了看大太阳，随后对那未亡人说道。
赵栓的媳妇也跟着抬头看了看，太阳确实正处头顶，点了点头，聚堆的汉子同时放下手中的活，上前，左右各四个人，八个人扶着板子抬着赵栓向山上走去。
韩家的祖坟在村子偏东，而赵家的祖坟则在东北，和韩家不走一条路，一群汉子，拿着锹哼哼呀呀的往山上走。
已经看过了韩家的事情，自然不会错过赵家的事，扶灵的有些人前天刚刚在韩家帮过忙，也看到过吴有为当时尾随的情况，上次没有驱赶，这次也没有恶言相对，就是警告了一下不准靠近，剩下的吴有为言之任之。
吴有为在大部队后面吊着二十多米，看着这一群人上山，落棺，当然没有棺材，几块木板简单代替了，然后便是填土，立坟门，离去。
没人在意吴有为，没人驱赶吴有为，仿佛吴有为就是个透明人一样。当所有人都走静了，吴有为才向着赵家的祖坟靠近。
说是祖坟，其实只是一块墓地，也不知道是赵家发迹晚，还是换了祖坟地，这里面孤零零的就赵栓一个刚刚立起来的坟包。吴有为绕着周围看了好久，只发现一个坑，没有第二个坟包。
韩家三座坟，能看出点异常，能比较一下，而赵栓这里，就一个坟包，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吴有为打量了一下四周，没什么异常，有蹲下去捏了捏坟包上面的土块。嘣硬。
人是昨晚死的，这个季节，就算是起早挖坟坑，也不可能有这么干的灰土。泥土太干了，不正常的干，就好像这个坟坑早早就挖好了，提前准备着一样。
吴有为见过有人家提前将棺材请进宅，等着去世享福的，但是还从没听说过，这提前挖好坟坑的。
赵栓这算一个坑，离着赵栓不远的地方，还有个坑，吴有为本以为是别人随意挖出来的，可是捏着那深坑旁边的泥土，明显是和赵栓这个坟包上面的泥土差不多，简单的丈量了一下，吴有为确定了，这个坑不是什么随意为之的，而是经过测量挖出来，等待下葬的坟坑。
这情况同刚刚见识过的韩家的情况又有了出路，怪是怪，见过拼了命养生的，还真没见过，赶着急去投胎的。
草草回了楚蓝院，没有太多的交流，吴有为告诉楚蓝今晚可能会晚点回来，晚饭不用等自己，便再一次折返而出，绕着山村开始游荡起来。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赵栓家门口。
天还没黑，尸体抬出去了，好像什么忌讳都没有了，一男一女俩孩子一个挥着一直白蜡，崭新的白蜡，在亲娘带领下到了门口。
和在韩家门口看到的一样，左右两支白蜡放稳，娃的亲娘拿着火柴点燃，俩娃娃一左一右的蹲着门口看着，随后这未亡人又端出一碗干米饭，正中竖着一支竹筷子。心的按压结实了摆到门口。
“去把白日给你爹烧的钱拿出来一包。”
未亡人转头对着男娃说了一声，娃娃痛快的返回屋子，拿出一包硫磺纸，随后心的交给自己娘亲。
女子打开纸包，沿着那饭碗将烧的纸灰倒成了一个圈，随后将纸包吹干净工整的折叠好起身回了屋。
吴有为离得不远，他能看到这娘三个，娘仨儿自然也能看到吴有为，但是双方都默契的没有交谈。
“啥时候能和爹一样，有大把的钱花，大碗的米饭吃啊。”
丫头在娘亲起身之后也跟着起身回了屋，皮实的伙子则是恋恋不舍的盯着两支白蜡和那一碗大米饭，流着口水声的嘟囔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