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为远远吊着,跟着这一送葬的队伍,过了弯、入了林,到达了上午乡邻帮着选好挖好的坟地。一个简简单单的坑,连带着木板和尸体一起放了进去,然后便不管不顾的填土。
一边填土,那些抬棺的汉子还不断的调笑。
“老韩先走享福啊,啥时候捎带上我们哥几个呢,在下面可得给哥几个物色点好的啊。”
一群汉子,你一锹,我一锹的,不多时候,就起了一个坟包,拿着铁锹,整理平整后,上去踩了几脚,确认严实了,才拍拍手跳了下来。
未亡人吩咐着自己家那丫头去搬了几块石头过来,俩女人,蹲着摆了个坟门,算是落个圆满。
吴有为有心阻止,但脚步刚挪,便定住,打消了这个想法,此时如果自己出面制止这些事情,估计讨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要挨一顿打。
看着那一女一幼在新立起的坟前磕了几个头,便退闪到了一旁,为这一队乡民下山让出道路。紧贴自己过路的汉子明显有着怨气,靠近吴有为的时候耸了下肩膀,撞了下吴有为。
吴有为被撞了个趔趄,跌坐在路旁,引得一群汉子哈哈大笑,却也无可奈何,任由其离去。
六月初九,忌丧葬,宜嫁娶。
吴有为在下午的时候又回到了楚蓝的院中,他本不想持续这般的叨扰,但是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这村子不欢迎自己,也只有这个院子,才有这般清静的地方让自己来思考。怪异的事情太多了,连本该留恋在楚蓝身上的心思也收了回来。
从自己的布袋中取出了签筒,这不是走阴做白事的东西,只因为在收拾师傅遗物,将这些巧一些物品都装到了布袋中,此时感觉迷茫,便拿出签筒尝试了一下。
三摇卦筒,掉出一支签,拾起前后翻转的看了一下,吴有为的眉头一皱,又转头打量了一下被自己放在院中石桌上的签筒。
八卦推演,原本内含六十四支卦签,师傅不知为何在这签筒内额外加了一支空白签,而此时,这一空白签就那样孤零零的放在吴有为手中。
摇签算卦,每天只有第一签做数,吴有为盯着那空白签,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解读签文自己算是一知半解,可是这空白的东西怎么解读?
拾起签筒收进自己的布袋。楚蓝已经端出了清粥。吴有为犹豫了一下,将自己布袋里的另一块硬馍,拿了出来递给了楚蓝,楚蓝一愣,微笑着接了过去,拿着放进了屋中。
吴有为接近傍晚的时候又绕着村子转了一圈。今日的苦河村相对冷淡了一点,也许是因为死了人,大人很少出来,倒是孩子没有这些忌讳,依旧我行我素的飞檐走壁,那中午戴孝的丫头也在其中,玩的兴起,笑的开心,丝毫没有长辈去世的哀痛。吴有为离得远,不和这群孩子搭话,对方也懒得理会自己。
天黑的快,楚蓝早早的又将行李搬了出来,那白蜡也点了起来。木门栓的紧,今天有点野菜,应该是楚蓝早上去割草的时候顺便弄到的,对付着清粥和那一块硬馍,两人吃的很有味道,虽说交谈并不多,却也不是昨日那般尴尬。
蜡烛熄了,又是夜,黑的彻底,驴子在吴有为旁边咀嚼着。盯着天空看了好一会儿,吴有为起了身,背上布袋心的到了墙边,院墙不高,双手扶着墙,略微一用力就悬在了空中,左右脚蹬了几下边爬上了墙头,回望了一下安静的草屋,又是一个垫脚,吴有为直接翻出了墙外。
村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但对吴有为来说与白日无异。观望了一周,沿着路,向村东韩家走去。
白日送葬的韩家木门紧闭,门口点着两只蜡烛,与楚蓝用的一样,丧蜡。白色的火焰摇晃着,为魂魄指路归家,两只蜡烛正中间用土灰围成了一个圈,圈中放着一碗米饭,奢侈的干米饭,正中插着一根筷子。吴有为不解,这是吴有为从未见过的场面,七年前秦家办事的时候自己是在场的,哪里有这些古怪事!
韩家木门紧闭,吴有为并未打算深夜拜访,而且看着门口这东西,也绝了拜访的心。看了一会那燃烧的蜡烛,便掉转方向,向着韩家埋葬的墓地而去。
漆黑的夜,独闯墓地,也是需要一定魄力的,吴有为自就随着师傅看遍了生死。横死!病死!惨死!摸过的尸体比这一个村子的人都多,这种夜访墓地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太儿科了一些。
路不长,转个弯,上了山坡,便到了白日新挖的墓地。白日隔得远,此时吴有为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块墓地,松树下已经有两个土包了,加上今天这个,三个土包并排着。应该是韩家以前家里的老人的坟头。
看了下周围景况,墓地选的还可以,不是宝地却也不是煞眼,平凡的一块墓地,可是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膈应。
吴有为绕圈端详了老半天,也没弄清楚这墓地怪在哪,捏了一把坟头的黄土,摇了摇头往下走,走出一段距离,不心被地上的枯枝给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窜出去了两步。吴有为有些懊恼的回头找树枝,费了点劲将枯枝折断,免得绊倒别人,收拾妥当这才起身,无意识的回望了一眼,这一眼,后背冷汗都出来了。
吴有为不怕死人,因为死人说白了,火化一把灰而已,僵尸吸血鬼完全是糊弄人的,很多时候死人比活人更稳妥,但是吴有为这无意识的回望,却真真的让这死去的韩家汉子下了一大跳。
三个坟门近处看是对正向前,整整齐齐,这跨出一段距离才发现,三个坟的坟门竟然都是微微偏移的,集中向着一个角度倾斜着,也不知吴有为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还是老天眷顾,此时站定的位置观望那三个坟包,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阴门大开!
下葬时,土坑的挖掘深度、长度、方位都是会经过准确测量的,这是老人流传下来的习俗,而一般来说,同一块墓地,所有的坟门,应该都是对着一个方向的,而且要求前方无遮挡,一眼开天门,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偏移开阴门的事情,事出反常必有妖。
开天门会给一家带来鸿运,一步登天,但是开阴门,那带来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吴有为隔得大约十几米左右,不停的调整着角度,伸手比划着,观察着这三座坟。看了好一会儿,这三个坟门竟然不是对称的开阴门,仔细观察后才发现,左边两口老坟倾斜角度不同,但是都能汇集在吴有为预估出的那条中线上,而右边这座新坟和左边其中一座形成对称式,角度分毫不差。看着右边的空地,吴有为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这里还有空位,还需要一座坟,这韩家还会死人!吴有为第一印象就是白日透过门缝看到的那韩家婆娘,这若再横死,那孩子怎么办?
下山!吴有为感觉背后阴风阵阵,原本想要上手帮着韩家动一动坟门的,可是走出几步便掉头折返了。这种事情说起来很邪,三块普通石板而已,但是真正动起来就不是这么容易了,动这三块石板如同拆那地下阴魂的家门,指不定会招惹到多少因果,福源不深厚谁敢来做这种事情,吴有为本就霉运缠身,在冒然行事指不定要出什么灾乱。
一路上吴有为安抚心神,想墓地的怪异与韩家的母女。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村东韩家门前。白蜡依旧在燃烧,丧蜡烧的很慢,通常这种七寸七的大蜡,如果不加干预,可以正好烧一整晚。而且这种蜡也不知道是怎么制作的,抗风,一般的风根本吹不灭。今晚就很静,一点风都没有,所以那丧蜡也烧的很稳。
白米饭依旧未变,正中树立起来的筷子却倒了下去,而且周围的土灰也好似谁用手抓过一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吴有为确信自己来的时候没有异常,而夜晚,自然也不可能有人来这里恶作剧。
翻墙进院,缩进自己的草甸盖上薄棉被,又是一夜
天,又亮了,昨夜吴有为睡到晚,今天相反却是醒的很早,楚蓝推开房门的时候,吴有为就醒了过来,一个翻身直接坐了起来。
楚蓝一愣,以为是自己的推门声惊扰到了吴有为,对着吴有为点了下头,满是歉意。
吴有为笑了下,将草甸和薄被卷起,抱着递给了楚蓝,接着又回身挂起自己的布袋,站在门口等待着,楚蓝昨天早上去山里割草料,今天应该也不会例外。他准备与楚蓝一起进山,楚蓝并未拒绝。只是没有给吴有为任何工具,默契的点了点头,一前一后顺着路上山。
山不在高,也没有灵,只是一座山。
楚蓝虽然只拿了一把镰刀,但是到了山上,吴有为几句话,镰刀就到了自己手中,帮着割了满满一袋的草料后,吴有为这才放下刀休息。
从山上观望着村子,怎么看都不应该有古怪,山村坐落于山坳之中,不是一块绝地,一生门,一死门,四面环山,龙泉围绕,气运应该旺盛才对。为何这一个村子的人都感觉这么怪呢。
打量了村子,吴有为回忆了一下昨夜密探的韩家墓地,那墓地也是个好地方,黄土打底,比作黄金,松枝四季常青,比作生生不息,眼通天门,一步登天指日及,也是块好地,可为什么被人做成了阴门?
“走啦!”楚蓝拿着绳子,拾起一根短棒,将割好的两袋草料系好,挂在了木棒两端,招呼了吴有为就准备下山。
吴有为眼疾手快的抢过木棒,搭在自己肩膀上,对楚蓝嘿嘿一笑,抢先往山下跑,楚蓝愣神之后,闹了个大红脸,拿着镰刀低着头也紧跟着下了山。
这一路,楚蓝不停的乞求吴有为将担子交给自己,也试着抢夺了几次,只是毕竟是女子,又怎能争夺得过正直青年的吴有为呢!
楚蓝哪里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留宿吴有为,本来就很容易生出闲言了,这若是再让其他人看到,即使自己无所谓,对吴有为也会有影响。
回家会路过几户村民,说巧不巧的正好被一个中年人看到这男女同行的场面。看着吴有为与楚蓝,中年男子不自觉的皱眉头,而个别早起的孩子,则离得老远静静的站在,居然还对着楚蓝行礼。
楚蓝实在羞涩,只想快些逃离这里。
吴有为也发觉不妥,略微加快了脚步,带着楚蓝,横穿一条路直奔村西头楚蓝的家,庆幸起的早,出来的人不多。
今天的村子相对昨日来说,热闹了一点点,也不知心大,还是看得开,前夜才丧了丈夫的韩家娘子,今天就又和那些村中的婆娘打闹到了一起。孩子也任由其玩闹。
吴有为依旧未能融入村中,远远观看着几户村民聚在一起聊天,时不时的对自己投来异样的目光,本以为帮着楚蓝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但是吴有为低估了乡村的枕头风,此时吴有为已经能大概猜出来这些人在胡扯些什么了,可是自己没办法阻止,寻了个石头坐在角落,思考着这些怪事。
今天的村民没有太过暴躁,孩子也不谩骂,这算是个好兆头,远望着与吴有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从正午到傍晚,也不知是聊的太投机忘了时辰,还是一直警惕着吴有为。几户人家反应过来想往回走已经来不及了,夜黑的太快,一瞬间就看不见人影。
尖叫划破了夜空,自家婆娘一边喊着一边胡乱的找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吴有为本意眯眼静观其变的,可是耳畔却忽的传来一阵风声,下意识的后仰闪躲,睁眼便发现离着自己很近的地方,一个妇人拿着菜刀,在肆意的横挥,几次挥砍不中,有些无力收刀。
若不是自己躲闪及时,恐怕刚刚便成了那刀下肉了。
吴有为有些发怒,拳头捏的死死的,这是真正的死亡的讯息。他想冲上去抢下那妇人的菜刀,然后将其剁成肉酱,但是几个深呼吸后,吴有为选择了隐忍。黑暗中没有表露太多,他不确定这妇人是有心还是无意。
邻近的几家点了蜡烛,从夜幕中走了出来,帮着寻找孩子。哭声喊声渐渐熄了,吴有为换了个墙角,远远的观望这一幕。拿着菜刀的妇人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收了菜刀,寻到了自己的孩子,大手牵手往回走,事发突然,大家伙好似都忽略了墙角的这个青年,不多时场面清净了下来。
吴有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刚刚点蜡的几户人家,全都是那种七寸七的丧蜡,而且都是新的。
看来这东西在村子中卖的真的很便宜。
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裤,吴有为借着夜色向楚蓝家前进,对于吴有为来说,黑夜就是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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