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最北的疆界,蛮芜戈壁,荒无人烟,无尽的风沙奔腾在天宇之上。
两个渺小的黑点自风沙间行走,巨大的风沙呼啸在这戈壁绝地,男孩紧贴在中年男子的身侧,靠着中年男子坚韧的身躯抵御风沙的侵袭,中年男子脸色苍白,横跨大半秦域,期间所遇种种伏击阻截,倒是让中年男子有些疲累不堪。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被称为鬼壁,因恶劣的环境而得名,同样此处也是秦齐两国的界线,过了这里,便算是到了齐国。即使长年风沙席卷,荒无人烟,秦齐在此驻扎的边军也是极多的。
风沙微微有些缓和,在看不清距离的远方,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走来。
男孩清晰地察觉到身侧中年男子挺拔的身形竟有一丝颤动,男孩顿感不可思议,因为在他眼中,中年男子一直是如水般淡漠,不管生怎样的事也一样,从未变过。
渐渐近了,男孩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一袭黑袍束服紧勒住双肩,侧斜的刘海将半脸遮住,眼角狭长更显阴冷,手中悬着一柄墨黑古剑。
约莫二十米的距离,黑衣剑客停下脚步,双目注视着对面的中年男子,至于中年男子身旁的男孩却是半眼未瞥,尽管他此行的目标便是这个男孩。
“步千流,多年未见,相逢也算故人。”
黑衣剑客的声音异常沙哑,就好像枯木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声响,不过男孩却是第一次知道了中年男子的名字,步千流?
“故人?斯见恍如昨日。”中年男子握剑的左手将长剑握紧。
“别来无恙。”
中年男子淡淡地望着黑衣剑客。
“本以为风沙会带走一切尘埃,回忆亦会忘却,但不料时至今日,你依旧站在我的面前。”
“忘却?呵呵,你给予我的,我终生都难以忘却。”一阵风拂过,黑衣剑客的长发被拂起,一条长长的疤痕自头顶一直延伸到咽喉,如狰狞的长蛇。
中年男子望着黑衣剑客狰狞的伤疤,不由地沉默。
“当一切的恩怨都无法了结之时,那便拔剑,剑的锋芒会使一切变得清晰。”
黑衣剑客将长发捋回额前,遮住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一名剑客的宿命便是遇到另一名剑客。”
长剑出鞘,漆黑的剑锋划开席卷的风沙。黑衣剑客的目光仿佛跨越彼此间的距离,直直地望着步千流。
步千流默然,幽戚的一道剑鸣,雪白的长剑扬起。
二者立在原地,雄浑的剑势在场中交锋,一刻间狂风骤止,天地变得安静,而后一瞬倾雨塌颓,风卷天阑。
若两道极光,一黑一白猛然闪过。
铛,长剑碰撞在一起,转而便是洪流倾塌般的剑影,两人的身法、剑术如出一辙。
狂风卷起尘埃,将两人的身影包裹起来,黑白分明的两色剑气在其间来回交错,剑光如梭,锋锐之意直接将风沙斩开,两人身形一纵,凌空跃起,无数剑痕在空中飘扬,转而又是金铁交鸣的声响,剑与剑的交锋,异常凌厉,迸发的火花,闪亮天际。
风沙越来越来密集,隐隐成涡盘旋,男孩双手紧抓住枯藤,艰难爬伏在地上,两眼却是死死望着天空中飘飞的剑气与身影,他知道此刻他的生与死皆在两人的剑下,胜便生,负则死。
良久,风暴骤停,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空中落下,狠狠坠在地上,步千流持剑半跪,右肩有一个深不见底的血洞,嘴角亦是被鲜血染红。
无尽的风沙间,一道黑色身影自模糊而变的清晰,落羽劫缓缓走出,黑袍被划开无数切口,长发杂乱无章,身后笼罩着幽雀虚影,无尽森寒。
“步千流,你需知,你我间的胜负不仅是你我的生死,更关乎于他的生死。”落羽劫轻瞥了一眼男孩,转而望向步千流。
“所以,”落羽劫的面目变得阴狠扭曲。
“用你天下最强的剑。”
“杀了我。”
步千流重咳了几声,并未回话,只是将剑轻轻扬起,眼角瞟了一眼男孩,转而迈步向落羽劫走去,一步周身闪现一个光点,第七步踏出,周身七个光点仿若星辰闪烁,同时身后出现一个巨大的光影。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冥冥不知远的北方,旷阔无垠的大海,一道绵延千里的巨影应天而起,无数水波荡漾而来,惊涛骇浪。
落羽劫微眯双眼,幽雀凄呖,暗黑色的剑气席卷而出。
剑意犀利绝然,步千流身形如鸿,飘渺虚幻,与劫相撞在一起,身影交错,剑光纵横,咻咻咻。黑白两道剑光猛地碰撞在一起,剑锋之交迸出亮丽的火花,步千流目光平静淡然,但在劫眼中这却是可怜的嘲讽。
“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双无动于衷的眼眸。”
劫的神色间透着嗜血的狰狞,漆黑的剑锋不断挥舞,斩出一道道阴冷的剑气,两人周遭数米化作剑潮,将一切冲散,半空中被剑气覆盖来回交错,地面上亦是沟壑纵横。
剑气长河,碰撞在一起,不断消弭,缓缓稀释。飘渺的剑锋总是在密不透风的剑影下,找寻着一丝契机,而后长驱直入,一剑枭首,这便是步千流的剑。步千流的剑势笼罩着劫,无尽的剑气卷起尘埃,化作风沙,连绵不绝的剑招压得落羽劫难以喘息。
劫周身七个玄门闪耀,雄浑的玄气透体而出,形成一面光幕将步千流裹住,同时扔出一柄短剑,浑然不顾步千流斩向右臂的剑锋,身躯直直挺上,脸上露出一丝疯狂,口中轻轻念道:天涯落羽。
飞射而来的短剑剑身之上顿时出现无数道裂痕,在临近步千流那一刻猛地崩裂开,化作无数流光剑影。
突突突,步千流的身躯被无尽剑影贯穿。鲜血一瞬喷涌,顿成血人。
“这世上最大的狠,不是对他人狠,而是对自己狠。”落羽劫右臂被齐肩斩下,黑红的鲜血喷涌而出,而落羽劫此刻却是在笑,一如那年十里春风。
“步千流,江湖神话,天下第一剑客。”
“你输了。”
落羽劫的右指飞快地点在右肩几处穴道之上,强横的劲气封住血脉,笑容猛然变得阴冷,目光里是涌现出滔天的恨意。
“我要把你的头颅悬于邯郸剑碑,供后世剑客瞻仰,在你的全身上下,刻上一道又一道的剑痕,丢于北海,赐万鱼而食。”落羽劫脑海里似乎想到了那一番令人愉悦的场景,嘴角咧开一个弧度,扭曲疯狂。
“黄泉路漫,姬月瑶虽已死,但她的儿子会陪你上路的。”
男孩从一旁走出,因为他听见了自己母亲的名字,他看了一眼步千流,又看了看劫,他虽不知战斗的交锋如何,但也能够通过两人的模样来分辨胜负。
劫提起长剑,径直走向男孩,见后者的神色平静,饶有兴趣地笑道:“你不怕吗?小家伙。”
“我不想死。”男孩认真地注视着劫,目光平静,若一潭死水,不起波澜。落羽劫愣住,他从男孩眼中看到了一种执念,深于灵魂的执念。死亡或许是男孩最无法接受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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