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映裳走在人群里面,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一会儿人流拥挤,把她和寒衣硬生生分开了,有的人看到映裳梳着百合髻,生的美丽,就凑过去和她搭话,映裳顾不得,只是寻找寒衣,旁边的男子看到映裳六神无主,心生调戏之念。
“这位兄台,请放开拙荆。”
一只手狠狠钳制住大猪蹄子,把映裳拉入怀中,映裳闻得熟悉的桃花香,心头一喜,不管不顾的往寒衣怀里一扑。
男子被寒衣冷冰冰的眼神吓了一跳,悻悻而去。寒衣看着怀里的人叹口气:“我就不应该给你梳这个头。”
“对啊,按道理,你应该给我盘头发啊,梳什么百合髻呀,刚刚明明说我是你拙荆的……”映裳眨巴眼看着寒衣。
“我还是错了,”寒衣眼神复杂的看着映裳:“终究还是欠你一个仪式。”
“那你就欠着吧,”映裳拉住他的手,笑容盈盈:“你得一辈子记得。”
“姐来放一盏灯吧,”旁边的贩早注意到了映裳和寒衣的打扮:“这莲花灯放了啊,长命百岁荣华富贵不说,还能和心上人一生一世长相厮守呢。”
“好啊,”映裳被那形形色色的莲花灯吸引了:“给我夫君也来一个。”
“啊,原来是夫人啊,人眼拙,”那个卖灯人搓手笑:“夫人是貌比西施,您家相公也是倾……貌赛潘安啊,真是神仙眷属……”
寒衣:“”
“把那个河灯,拿两盏。”寒衣顺着映裳的眼神看上去,指着最上面的灯道。
“啊……”卖灯人喜笑颜开:“这位相公好眼光,这是仿照宫里样式最新做的灯,一百零八瓣莲花,上好的纱绢油纸做的……价钱比较贵,两个一两银子,不过彩头好啊,一百零八瓣,保佑你们长命百岁多子多福啊……”
映裳心里颤了一颤,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寒衣,寒衣面色如常,从怀中取出银锭。
映裳默默的拿走了两盏花灯,和寒衣转身离开,卖灯人笑着目送他们,不怕死的又来了一句:“两位贵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映裳:“……”
倒是寒衣回过头,淡淡的一笑。
“多谢,承你吉言……”
卖灯人憨厚的摆手,寒衣低头看着愣神的映裳,映裳只感觉手里一轻,低头一看,手里面的一盏灯被人拿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好看的手,修长分明肤色如玉,握着自己的白嫩嫩肉乎乎的爪子。
映裳悄悄红了脸:“你瞎说什么……他不知道,你别怪他……你好歹是读过书的人。”
“我知道……”寒衣笑了:“我心量岂有那么狭隘,我不过在想,我们今日离宫在民间,逛市集看花灯,和平凡夫妇就好像是一样的……”
“嗯,以后也是一样……等我什么时候出了宫,你也搬出来,在南巷租个地方,离宫里又近……就是你不能搬出来,我就陪你在里面待着,反正我无所谓,对我来说,什么地方有你什么地方就是我家……”
“那……你爹娘听到要吃味了。”寒衣低低的笑:“他们统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被一个太监拐走了……”
“我爹娘……”映裳突然想起来,她和寒衣的事还没有和爹娘说呢:“应该没问题的吧,还有弟呢……再说了,我们的事,当初就是他们定下来的……现在他们反悔也没用。”
寒衣看着底气不足的映裳:“我知道,瞒着不是个事,到时候我去跟他们说,莫要让你受委屈。”
“你受委屈我也受啊,”映裳叹口气:“算了算了,走到那一步再说,我们快放河灯吧。”
“好。”寒衣带着映裳走到河边阶上,俯下身,在河边大台前的长明烛借了火,点燃了两盏莲花灯,然后和映裳顺着河走到上流,映裳在河边看了好久,看着顺流而下的花灯,颜色各异,白如雪红似霞,一点一点浮在湖面上,点亮了整个江面,少女心事,新人誓词,都随波而下,化成灯河上的星星点点。
“许愿吧。”寒衣一直等映裳看了很久,直到看见映裳有些站不稳。
映裳看着低头许愿的寒衣,闭上眼睛,许了愿,放了花灯,回身对寒衣说:“我们顺着河再走一圈吧,走到那边,买几个糕点就回去。”
“好,你累吗?”
“一点都不累,”映裳偷偷的靠在寒衣身上:“真的。”
“那行吧,”寒衣把肩膀凑过去让她靠的更舒服一点:“我们走。”
“嗯,”映裳笑眯眯,听见前面好像有点闹哄哄的声音:“那边怎么了?”
寒衣眯着眼看了一下:“应该是下游偷花灯的,然后卖到货郎那里,蜡烛剪一剪还可以重新卖。”
“唉,你怎么这么清楚?”映裳歪着脑袋看他,眉眼弯弯:“莫不是你以前干过这勾当?说,老实交代。”
“你看着像吗?”寒衣淡淡的笑,挂了下映裳的鼻子:“不过在宫里也是见过罢了。”
“宫里?”映裳好奇了。
“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才进宫不久,和一个太监一起,有一次宫里面也是放宫灯,我那个伙伴……偷了一个琉璃框纱绢灯,想偷偷拿出去卖……”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寒衣语气淡了几分:“他偷的是莲曳的灯……进了慎刑司,再也没有出来。”
映裳心里一紧:“一个灯,就要了一条人命吗?”
寒衣攥紧了映裳的手:“莲曳……已经不再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是吗?”映裳看了他一眼:“那香芸呢?我只问一句,她还活着吗?”
寒衣沉默了半晌,才干涩开口:“那不一样,她千不该万不该,动了你。”
映裳看着寒衣紧张的样子,感受到寒衣手心的冷汗,叹了口气:“我不是要怪你……寒衣,我只是怕你任性用事,惹祸上身。她好歹是朝中大臣之后,你若是因此惹得不满,以后难的是你。”
“不会,”寒衣有些着急:“她是有问题,查出来了的,放心……”
“不管你了……”映裳和他握着手:“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好好的逛逛看看,烦恼什么,我还不信你吗?”
“好。”寒衣也闭口不提,两人行至下游,步过状元桥,看了会浅塘里的五色锦鲤,映裳看着被四周花灯惊起的鱼儿有趣,便划拉了一支树枝划走花灯,免得殃及鱼儿。
“寒衣,我记得那个江南王府的邓大人,好像本来叫这个?”
“不是,他本来叫逍遥,后来王爷要改成鱼,最后他们闹来闹去,改成了玉。”寒衣虚护住映裳,怕她太伏着掉下去。
“感觉王爷和邓大人……怎么说呢,那几日我们在王府,总感觉他们怪怪的。”映裳一边轻轻划花灯一边开口:“不过说回来,他们都是举世难得的美男子呢,一个是艳绝天下的江南美男子,一个是名动天下的江湖玉面郎。怪不得宫里面姐妹天天谈呢,说什么……”映裳看到寒衣幽幽的眼神,讪讪一笑。
“但是啊,我觉得他们都比不上我家的啊,我家的可是御前第一美人啊。”映裳回头看向寒衣,眼睛亮晶晶的。
“御前第一美人”是贞帝的对寒衣戏称,每次贞帝摆宴请群臣,都有大臣趁机送美人歌姬,贞帝不胜其烦,有次正好喝了点酒,干脆指着寒衣说,什么时候有比这个御前第一美人还好看的再说,皇上此语一出,大臣纷纷沉默,带着自己带过去的女子灰溜溜的离开。
第二天,大臣们开始偷偷送娈童了,然后清醒过来的贞帝又吃了几天凤仪宫的闭门羹。
寒衣看着笑的骄傲的映裳,也笑了起来,他岂会不知道贞帝的意思?莲曳,也曾经被先帝戏称过第一美人。
贞帝这是警告他,莫要步了莲曳的后尘呢。
也只有这个傻姑娘,把这个称号当成褒义的了。寒衣无可奈何的扶着差点崴了一下的映裳,眼神中宠溺无限。
“啊!”映裳被水里面的一个黑色身影吓了一跳:“寒衣!有鬼!”一个踉跄往身后就是一倒。
寒衣顺势抱着映裳,抬眸看向水塘暗处,有人被映裳的喊声吸引过来,喊着捉贼捉贼的跑了过来。那个湿漉漉的身影看着不能上岸,就想从水里逃走,但是下游已经有人来了,而且水太浅,根本不行。
眼看着那个“水鬼”就被人抓住了,映裳看着凶神恶煞的众人们,有些不解,从他们的喊词里面,大约听得出他是偷花灯的,但是偷个花灯,也犯不着这样吧。
寒衣被一个家丁打扮的人退了一下,不提防歪了一下身子,寒衣皱着眉头看着家丁的打扮,眼里划过一丝寒意:“周府的下人,这么没有规矩吗?”
家丁一看他们两人衣裳华丽容貌出众,都有些惧意,一个年长者上前,对寒衣欠身:“是我们管教不严,冲撞了贵人,贵人恕罪。”
“无事。”寒衣收到映裳的眼神,看了看那个被捞上来打昏过去的身影:“什么情况?”
“这个……我们家两位公子,今年同时娶亲,只说是花开并蒂好事成双,阖府都不敢差错了,结果两位公子和新夫人们出来放花灯,大公子的那盏被这个贼给偷了,我们寻思打一顿就放走了。”老家丁看着寒衣一身清贵之气,不敢敷衍:“但是他又跑出来,偷了二少爷放的灯,更可恨的是,他被发现了之后,还把灯吹灭了!您说说看!好好的一个长生彩头,就被他这么……”
“我知道了,那你们怎么处理?”寒衣眼神复杂的看着那个地上的身影的乞丐衣裳。
“当然是带到官府……”
“带到官府算什么!哥!就直接把他带回家狠狠打几顿,让我好好解解气!”一个白衣锦袍的公子气冲冲的走了过来,照着地上身影就是一个猛踢:“我和眉娘的姻缘长生灯,就被这个腌臜玩意吹了!”
“忆轩莫要冲动,”一个同样白衣锦袍但是儒雅很多的公子走了过来。
先前的那个公子恶狠狠的踹了几脚,看向一旁的寒衣:“喂,你是谁!看什么看,不知道我们周府办事吗?”
寒衣无动于衷,只是护映裳护的更紧,看向一旁走来的儒雅公子。
“喂!听不到本公子讲话吗!”那个暴躁公子怒了,儒雅公子看到寒衣,不可置信的愣了愣,出手拦住了自家蠢弟弟。
寒衣淡淡的看向儒雅公子:“周少卿。”
儒雅公子轻笑,恭恭敬敬向寒衣行了个礼:“寒大人,下官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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