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麻烦，诺亚想。麻烦都凑到一天来了。
晚餐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大厅暂时还不能用，为了营造紧张气氛，民兵和侍卫们分批在院子里吃饭，然后在外墙上频繁地换班。女仆们还在打扫，用肥皂水去掉大厅里的血腥味。黛西去了地牢还没有回来，其他人都聚在二楼餐厅里。
看看这些人……城堡里的人、雇佣兵、来自地底的魔女、来自天上的天使。也许该找人把这场景画幅画，名叫《第一次接触》什么的。
安妮正在跟托曼交流左轮手枪的心得，简和杨正在讨论用什么材料改进短剑的性能——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乔治总管正在安慰托尼，托尼正在担心自己不回去市场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茉莉正在和天使少女凯莉聊着些关于食物的话题，鲍曼在旁边的样子像是想说话又不好意思。剩诺亚一个人坐在那里，想着眼前这种奇怪的情形。
“鲍曼。”诺亚觉得还是得说点什么，“黛西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黛西姐已经找到了这次刺杀的指挥者，大人。”鲍曼像是很高兴自己从尴尬中脱身出来，“是那四个人中的一个。黛西姐说她要多花点时间仔细看看，就让我先回来了。”
诺亚点点头。“托曼叔叔，下午讨论出什么结果了吗？”
“有一点。”托曼放下手里的枪，“我们认为，如果我们让对方认为这次刺杀成功了的话，可能过两天就会有人来接收青岩堡。到时候我们就知道是谁在背后主使了。”
“嗯……趁凯莉来城堡的机会……”诺亚看了一眼眼睛灼灼放光盯着桌上食物的天使少女，“他们这次发动得有点急，是吧。”
“是的。我们想，有这么几个可能性。”托曼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如果对方只是攻击青岩堡来抢钱的佣兵团的话，接下来就不会有进一步的计划了。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对方的人数太少，时机也选得太好。如果是四大商会想给青岩堡一个教训的话，不大会用这么暴烈的方式，应该先让人上门谈谈再说。我们认为，是有其他贵族想要趁布鲁斯不在、城堡防卫空虚的时候，打算一口吃下青岩堡。”
“所以他们接下来会派人来，在混乱中接手青岩堡，先做成既成事实再说。”诺亚理清楚了这个逻辑，“要是他们意识到这次攻击失败了呢？”
“就会及时抽身，切断线索，假装这事情没发生过。这样的话，我们就得从佣兵团身上下手，问出他们的雇主是谁。但是以青岩堡现在的武力，我们可能做不到这一点。”
的确。佣兵团不仅踪迹难寻，而且以现在青岩堡的几个人几杆枪，的确是难以正面对付任何一个佣兵团。“所以，我们的机会只能建立在两件事的基础上：黛西能快速找到主使者，以及主使者还停留在多斯镇，这样我们抓住主使者，才能有证据，是吗？”
“是这样。”托曼点头，“其他的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还真是无力啊。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但是自己的能力却不足以反击……诺亚叹了口气，觉得没什么胃口。
“现在我们能打的有差不多十个人，还有四把枪。”托曼不在意地说，“安妮说明天就会有五把。如果有人来接管青岩堡的话，我们也能把他们都干掉，问出主使来。”
“我只是觉得……有点被动。”诺亚想了一下用词。“只能等着，这样变数太多了。算了，我去看看黛西那边有什么进展。”
“我和你一起去。”托曼站了起来。
“我也想去。”安妮说。“我吃饱啦。”
家伙明明没吃什么……看来黛西的优先级排在食物之前。“那就一起走吧。”
托曼把安妮扛在肩上，女孩嘻嘻笑起来。三个人往地牢走去，刚走到大厅，就看见黛西费力地走进来。
“查到了！”一见到诺亚，黛西就叫了起来，“在多斯镇一个当铺里，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知道长相。瘦高个，鼻子旁边有颗挺大的痣。”
诺亚和托曼对视了一眼。“那人有守卫吗？”
黛西摇摇头。“没见到。”
“我去叫人。”托曼放下安妮，“马上出发。”
诺亚点头。“记得叫上简，我们要抓活的。我去备马。”
“我也要去。”黛西说，“只有我能认出他来。”
诺亚想了一下。“太危险了。要不然你把他画出来吧……”
黛西盯着诺亚，伸出手：“给我把枪。我会用的。”
……丫头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啊……诺亚盯着黛西，黛西毫不示弱地盯回来。安妮看看诺亚，又看看黛西。“黛西……”
“反正我就是要去。”黛西鼓起腮帮，“要不然你们认不出来的。要是有好几个人都鼻子上有痣怎么办？”
诺亚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维持的气场一下子破裂了。“好吧好吧。不过你和我骑一匹马，过会儿我再给你枪，怎么样？”
黛西想了想，点点头。
很快，吊桥在夜色里轻轻放下，两个侍卫作为斥候派了出去。又过了一会儿，几匹马从城堡跑了出来。鲍曼和马修领头，诺亚、托曼居中，杨和简同乘一马，托尼和他们同行，后面还有两个侍卫殿后。这下城堡里只留了一名侍卫带着民兵守城墙，其他的战力都派出来了。
“黛西姐说的那间当铺我知道。一边是酒馆，另一边是个商人的店铺。”托尼介绍着情况，“门前有一条街，门后有后巷。平时有三四个人，后面有个院子。”
托曼点点头。“后巷里派四个人，带两把枪。杨和我从正面进去，剩下人在正门口守着，注意旁边两家店的动静，说不定有通道。”
“简跟着杨从正面进去如何？”诺亚提建议，“看到人就先绑起来封住嘴。尽量抓活的，待会城堡再审问。”
简点点头。“可以的。”
“也行。”托曼说，“杨你可要好好保护简姐，她是我们最重要的战力。心弩箭。”
“我带了盾。”杨拍拍背上挂着的盾。“会保护好简姐的。”
“我呢我呢？”黛西坐在诺亚身前，拳头攥得紧紧的，一脸兴奋。
“你和我守门口。”诺亚说，“过会儿给你枪，但是看准了再打，别把我们的人误伤了。”
“哦。”黛西马上反应过来，“赖皮……”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你还走不稳呢……”诺亚揉揉黛西的头发，“要不这样，等审问完了要枪毙的时候，都交给你，好不好？”
黛西想了想。“……那就没意思了……”
诺亚愣了一下，黛西这也太……强悍了吧？本来就是开个玩笑，以为女孩无论如何也应该会怕杀人怕见血，可是黛西居然是这个反应？这思维回路……地底人都是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吗？
看了看托曼，发现托曼也有点意外。佣兵头领想了想：“黛西，你这个心性……要不要加入我们佣兵团？可以让你冲锋陷阵的！”
“有好吃的吗？”黛西马上抬头问，托曼和诺亚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已经过了晚餐时间，多斯镇上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几间酒馆还在热热闹闹。一行人在镇子口下了马，走了几分钟，按照之前商议的包围了那个当铺。当铺里黑黝黝一片没有灯火，也听不见人声。
简皱起了眉毛，侧耳听了听。“没听见有人的声音。”
托曼点点头，拔出长剑。“可能是空的，不过还是一切心。准备好，要动手了。”
诺亚蹲下，让黛西靠在自己身上，把枪交到女孩手里，自己摸出了天使的圣剑。“开始吧。”
托曼跑了几步，轰地一脚踹开当铺大门，闪身躲到一边。门里依然安静，没有弩箭射出，也没有动静。杨从背上摘下盾牌护在身前，猛地撞了进去，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站起来，守在角落。
诺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杨用盾护着上身，慢慢退了出来。“没人。”
简伸手扶着杨的肩膀，旁边托曼举着长剑，三人又一起心地走进去。诺亚转了个身，面对着旁边的酒馆门口。酒馆里还是人声混杂灯火通明的样子，和刚才没什么区别，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响动。
时间突然变得漫长难熬起来。诺亚守在当铺门口，觉得身上有点发冷。黛西靠在他怀里，两手紧握枪柄，手居然很稳定。可能是因为长期需要用手移动，所以手臂力量很强吧？诺亚突然冒出来这样的想法。
当铺里传来几声的声音，但是没有兵刃交击声。对方可能是已经撤走了。一击不中马上远遁千里，这是杀手刺客的做派啊……不过他们扔了十几条人命在青岩堡，就打算这么算了？似乎也不大说得过去……
诺亚脑中转着不同的念头，愈发觉得时间流逝得更慢了。要是有人此时窜上房顶，从这个角度是否能把他打下来？要是地下有地道呢？或者，也许他们现在从通道钻进了别的铺子，已经埋伏起来等着自己追过去呢？
几种想法在脑中纠结成一团。诺亚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晃了晃有点发麻的胳膊。
屋子里突然嗡地一声，接着“叮——”
那是弩箭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