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我的能力，能做到这样的事。”简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里有些淡淡的遗憾。“要不然，黛西……”
“是啊……”诺亚靠在椅背上，伸开手脚。“你看，这归根到底，还是人口太少的问题啊。”
“人口……太少？”
黛西哭累了，茉莉带着她和安妮去休息。黛西坚持要自己走，费力地一步步慢慢走开了。餐厅里只剩了简、诺亚和杨，对着摆满了一桌子的橡胶样品。
“对，人口太少。你看，你们的家族，大概是四十多个人吧？”
“……现在只剩四十个了。”
“哦……利蒙郡，就是我们所在的这片土地，有两千多人。整个东境，大概有六万人。卡琳王国，我想应该有四十万人。整个大陆的人数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估计有三四百万人那么多吧……但是即使是这么多人，也还是太少了。我们要了解自己，了解这个世界，都需要更多的人才行。”
“……是吗……”
“还是拿刚才黛西的脚来做例子。”诺亚把那张画了图的纸又拿了起来。“人的脚有哪些骨头，哪些是肌肉，哪些是筋膜，这个还算简单，只要慢慢切开一只脚，一点点观察，一点点画下来，总是能搞清楚的……不，我当然没切过人的脚，只是学到的而已。”
看着简的表情平缓了一点，诺亚才继续说下去。“但是，脚的什么地方受力，每一块骨头、肌肉，起什么作用，人动起来的时候，脚的动作是怎样的，哪里承担了体重，那里吃的力最大，这就不是切一只脚就能明白的了。这需要一个学科来支撑……就是先需要知道许多东西才行。要研究这个，需要认识字，需要懂算术，还需要能理解一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这需要有人专门来研究，可能研究一段时间才能有结果。”
“但是要研究这些，这个人就没有时间去找东西吃，没有时间自己织衣服穿。需要别人拿食物拿衣服给他，也就是说，他需要靠别人养着才行。可是每个人的食物都不够，怎么能养着他呢？就需要很多人一起想办法，想办法种出更多粮食来，想办法养更多的羊，才能有剩下的东西供给这个人用，他才能研究出这些东西。”
“而世界上的东西不只是一只脚，还有更复杂的东西要研究。日月星辰、大地山川、湖泊海洋。这里面都有许许多多的东西，我们要是能搞明白的话，会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今天我们出来的那个矿洞，里面有几十个人在每天挖石头。挖出来的石头他们自己是不用的，要交给铁匠。铁匠从这些石头里炼出铁来，然后打成各种工具，给人们去挖石头、盖房子、种地。这些挖石头的人、铁匠、盖房子的人，他们就都要靠这些种地的人来养……”
诺亚尽可能浅显地讲了讲地面上的人是怎么生活的，讲了劳动分工，讲了研究对人类的作用，讲了工具的意义，讲了社会的组织。简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点点头，似乎不再像早上那样抵触。
了解总是要慢慢来的。诺亚现在想要做的，是让简意识到一个简单的道理：人多力量大。至于魔女的重大意义，可以稍后再说。
“……所以说，有了更多的人，才会有更多的机会。人们会剩下更多的食物，能让更多人去做这些研究，去制造工具，去改造工具。这样，人们的生活就会越来越好。如果人很少的话，大家都只能忙着找食物，就算剩一点食物，也不会太多，养不起专门做这些事情的人了。”
简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也没有说。
诺亚等了一会儿，见简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才继续说下去。“所以，在适当的范围内，人是多一点才比较好。这也是为什么我在信里多次提到，希望你们能来地面上生活的原因。你们来了，我们的人就更多了，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了。我知道地面人对地底人有误会，地底人也不了解地面人，但是这些都可以慢慢改善。现在安妮和黛西在青岩堡里的生活你也看到了，在这里多住几天会看得更清楚。你就会明白，我不是那种对地底人抱着敌意的地面人。”
简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可是……安妮和黛西……她们的能力……是怎么有用的呢？”
“这还是研究的问题。”诺亚笑道，“安妮刚来的时候，也总觉得自己的能力没有用，还因此哭了好几次。但是有用和没有用是相对的，也许在某个阶段，某个东西上没有用甚至会有害，但是在另一个阶段，对另一种东西就很有用。安妮只是控制不好她的能力罢了……”
诺亚讲起安妮的能力，和安妮做的测试。讲到安妮可以用锈蚀的方法加工钉子，让人们盖房子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听得简瞪大了眼睛。在听到安妮能做出厉害的武器，让诺亚和托曼打倒了四个敌人之后，简似乎有点喘不上气来。
“……你看，安妮的能力有用，这也是经历了长时间的练习、在地面有这些材料、在我有这些设计的基础上的。要是没有钢，没有黄铜，没有我制造的那些东西，安妮是做不出来这些武器的。黛西也是一样，虽然我还不知道她的能力是什么，但是她有很好的记忆力，运算的能力也很强，这对青岩堡来说很重要……本来一帮人算一天才能算出来的数字，黛西一个人可能只要一个时辰就算出来了，又快又好。现在城堡里许多事情，主管们都会问黛西的意见呢……这种能力在地底发挥不出来，同样是因为没有环境……说到底，还是人不够的缘故……”
“……你的能力也是……虽然我觉得还需要更多测试才能了解你的能力，但是就今天表现出来的，足以做许多人们难以想象的事情了。比方说最近我在设计一种很厉害的机器，能够有几十个人的力量，用来挖矿、种地，甚至是拉车划船都会很好用。但是这种机器需要考虑密封问题，就是不能让水或者空气跑出来。你能制造的东西，就可以用在这上面，这是别人都替代不了的。你的能力不只是能用来抓人、把人封在里面杀掉，而是可以让几千人、几万人都能活得更好，有更多食物和衣服，不怕冷也不会饿。”
简看样子没有听懂“机器”这个词，但是对其他的还是听懂了的。瘦瘦的魔女脸上像是要浮出笑容来，但是很快又把表情隐藏了起来。
“所以我们可以很好地合作。我不喜欢打来打去，毕竟要打仗就会有损失，而我现在损失不起，一个人也不想失去。我想他们都能过上好日子，都能吃饱穿暖。你们也是一样，你们没有太多的人，也承受不了损失。地底下的生活并不算好，如果你们来地面的话，我们可以都过上更好的生活。这叫双赢。并不是一定要有人胜利有人失败，我们合在一起，都可以胜利。”
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只是坐在那里，眼睛望着墙壁，但视线却像是要穿过去。诺亚也知道现在说得太多不但没有用，反而可能会产生反作用，于是也就没有再说话。
于是餐厅里就静了下来，简和诺亚都在转着不同的心思。本来简用了自己的能力，是想让诺亚知道地底人并不好欺负，如果非要攻打，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但是她却发现，诺亚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暗示，他只是单纯地对她的能力感兴趣。后来居然还让自己帮黛西做了新的脚，而且还真的能让黛西重新走路。简有点搞不懂诺亚到底要做什么，直到他说出“双赢”这个词，才模模糊糊有了概念。
但是她还是不信的。地面人擅长用阴谋诡计……但是他说的机器，还有那些人多力量大之类的东西，似乎又不像瞎说……
诺亚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继续。简和安妮不一样，不会因为食物就屈服。和黛西也不一样，不会因为关心就渐渐软化。简虽然说得不多，但是看得出来信念是很坚定的。她只是在套自己的话，让自己把想法都说出来；但是信不信并不好说。常年形成的观念是很难打破的，还需要更多的刺激才行。
“这样吧，下午让杨和茉莉带你去多斯镇市场逛逛，看看地面人是怎么生活的。如果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买下来就好。只是不要使用能力，否则可能引起恐慌……有什么想要送给珍她们的，明天我会让人一起送去。这样如何？”
“……明天我要一起去洞穴。”
诺亚想了想，才明白简的意思。“没问题。晚上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简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我准备一点有特色的东西给你尝尝。你的客房已经准备好了，茉莉会和你一起，需要什么、想要了解什么，问她就好。”
看起来这段对话也就到此为止了。水磨工夫需要慢慢来，看起来简可能比黛西还要难沟通……不过这也没有办法。为了这个能制造橡胶的魔女，诺亚可以花很大的代价。
诺亚正要站起身，简突然说话了。听到简的问题，诺亚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能不能告诉我……”金红色短发的魔女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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