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也匆匆忙忙地过去了。
学士月已经快要结束，霜月即将来临。安妮每天依然在心翼翼地造这款“诺亚肥蛇”、弹壳和底火帽，但是成品率并不高。有一把误差太大的枪被送给了黛西，女孩视若珍宝，睡觉时都放在枕头下。虽然知道这把枪不能装子弹也不能发射，但女孩依然乐此不疲，就连在算账的时候，左手里也在把玩着这把对她来说太大的枪——枪管上还刻了她的名字。为了让这把枪也和其他枪一样是蓝黑色，黛西甚至还绝无仅有地正式请求了诺亚一次，让诺亚觉得分外好笑。
聚居区的第一批两百人已经搬进来了。他们被要求洗澡、剪发，全身上下用肥皂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赶制出来的新衣。旧衣服也都收集了起来，用沸水煮过后做拿去做了造纸的材料。天气已经开始凉下来了，但是这批农奴还是只能穿着单衣，虽然是新的，但毕竟不够保暖。衣料和羊毛、棉花已经开始一批批送过来，女人们每天都忙着缝制冬衣，孩子们被集中起来，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例如打扫卫生、烧水，或者是帮助裁剪衣料。男人们则分成了几组，一些去了铁矿、煤矿，一些被分到了炉窑区，还有一些跟着木匠石匠搭建更多的房子。
这种模式运行了几天，出过一些问题，不过总的来说还算顺畅。每个聚居区院子里的厨房都能端出热腾腾的粘稠麦粥，加了猪油渣和盐，还有些菜叶和细的肉丁。农奴们对这样的伙食很满意：一大碗就能吃饱，里面居然还有肉。得知整个冬天每天都能吃到这种食物，有不少人抱头痛哭，对各项规章也就愈发严格遵循起来——不听指令的惩罚也是有的，不给吃饭就是其中最简单有效的一招。
现在聚居区的房子已经足够让六百人入住，如果挤一点的话，八百人也没什么问题。但是诺亚还是不想动作太快，打算先让这两百人学会了规矩，再让他们去指导引领其他人。目前看起来，进度还是来得及的，效率也能让他满意。还没到霜月，即使是按照现在的进度，时间也还是足够的。
而且，现在也有了一些工匠陆陆续续来了利蒙郡。诺亚把他们都安排在聚居区，和本地的工匠们在一起工作。外来者和本地工匠之间爆发了一些的冲突，不过往往都是在学徒之间。师傅们都在同一个行会，就算彼此不认识也听过名字，撕破了脸彼此都不好看。诺亚也不管事情原委到底如何，有了冲突就用最粗暴的方法解决：涉事者都扣钱。扣了两次之后，本地人和外来者也就达成了某种表面上的和平。诺亚想要的也不过就是这样而已，只要不耽误工作，其他的他并不在乎。
也有几个工匠对诺亚让农奴参与工作很不满，诺亚也只是微笑倾听，说要是想离开自便，还会送上路费。这些工匠想了想，大部分倒是留下了——利蒙郡给出的工资不低，而且还包吃住。其他地方怕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冬天了回去也不会接到什么合适的工作。有些人想要推三阻四地窝工，直到发现手里的收入比其他人低才反应过来。诺亚跟工匠们签订的都是计件合同，而非像是这些行业平时所习惯的计时方式。
这些扯皮的事情牵扯了诺亚的不少精力，但是聚居区、炉窑区还是慢慢扩展起来了。更多更大的水泥窑、砖窑开始有了雏形，那座高达五米的试验性高炉也竖了起来，只等耐火砖烧出来了就可以在内壁铺装。有些聪明些的工匠已经开始在跟炉窑区的工人们打听，想知道这些窑是做什么的、配方是什么，但是工人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配方和工艺牢牢掌握在肖恩手里，在这个机灵的伙子面前，其他人一点机会都没有。他们只能看到灰色的熟料被拉出水泥窑磨碎，看到红砖被拖出砖窑，然后一批批送到聚居区去，但是对温度、火候、配方都一无所知。
在烧窑之余，肖恩还有余力挖出来几个密探。有两三个是石匠学徒，还有几个应召而来的工人，被发现向外传递情报。诺亚花了点时间亲自审讯了其中的几个，用上了陆俊成记忆中的“水刑”，觉得效果出乎意料地好。于是这几个家伙就被单独编成一组，送到矿洞里去挖矿，有人专门监工，每天挖不到定额就要吃鞭子。对于这些密探，诺亚觉得没什么值得怜悯的，就算挖坑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在这方面，陆俊成的记忆还没有对他起到太多影响。
有一两个石匠师傅也曾上门来闹，说要把学徒带回去。诺亚给他们看了那些学徒自己写的认罪书，还有偷偷记录炉窑区生产情况的纸条，让这些石匠师傅也没有办法再包庇自己的学徒。在这个时代，各行各业都有些安身立命的秘密，是绝对不能被外人知道的，哪里的规矩都是如此。而诺亚有理有据，这些石匠师傅也只好把这件事咽回去。过了没几天，矿洞里就不幸地发生了一次塌方，那几个石匠学徒未能幸免。
在那之后，就再没有人敢打炉窑区的主意了。肖恩虽然埋了不少暗线，但也一直都没什么收获，反倒让这位炉窑区主管有点不开心。
除了在聚居区和炉窑区以外，诺亚把时间大都花在了城堡后院。城堡里的所有侍卫都接受了诺亚的武器训练，有些人很兴奋，有些人则微微战栗。这种闻所未闻的新武器能在几个呼吸间打出六发弹丸，每一发的破坏力都很惊人——除了铠甲之外，诺亚还曾经拿猪和羊来做过靶子，射击后还把这些尸体剖开，给侍卫们看里面形成的贯穿伤和空腔。有时候弹头碎渣挑得不够干净，于是晚饭时偶尔有人能吃到细的铅粒。侍卫们很快就习以为常，还把这当成是幸运的象征。他们说，嘴里吃到一颗铅粒，就意味着身上能少挨一发铅弹。
在了解枪支的杀伤力以后，再做安全教育就容易得多。双动扳机左轮本来就容易误射，但是单动的话，又需要先掰开撞针再开枪，速度太慢。有一利必有一弊，所以只能在安全教育上下功夫。侍卫们现在对诺亚说的话已经没有不再怀疑，毕竟这位子爵继承人赚了一大笔钱，又造出了这么吓人的武器，他说的话应该都很有道理。于是严格的安全制度也就顺利推行了下去，无论是否装弹，枪口任何时候都不能朝向自己人，成了这项制度的第一条。
诺亚本来以为，城堡里武艺最高强的泰勒爵士会反对使用左轮手枪，但后来发现自己又一次猜错了。虽然泰勒爵士不苟言笑，每天看来死板严肃，身上铠甲总是穿得整整齐齐，胡子像是每天都仔细修剪，但这些并不说明他是个不懂得应变的人。泰勒爵士自从第一眼看到左轮手枪这种武器，就一直带着审慎的目光，像是要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在脑子里。他很快就意识到枪械的重要性，为此甚至不惜跟布鲁斯子爵打报告，搞了一支误差太大的报废手枪每天拿在手里，连吃饭时也不放开，这种行为倒是跟黛西有点相似。
“……手要稳，从枪套里拔出枪后马上抬到身前对准目标，手臂不能弯曲太厉害，要不然容易瞄不准……”
“……开枪后手腕要用力向下压，不能等手腕自然回弹，要不然太慢……”
吃饭时诺亚偶尔会听到泰勒爵士这样跟布鲁斯子爵说，心里就会浮起微妙的违和感。泰勒爵士这样一位半生都在用剑和盾的骑士，现在开始研究怎么用枪，总结出的规律听起来还像是那么回事……
与这种违和感相比，和珍的家族打交道反倒是顺利了许多。送了几筐面包过去，那边就很快送回来了矿石。虽然其中大多数没用，不过也有几块是品质不错的铁矿石、硫磺、还有宝石。诺亚又写了几封信，讲了他所需要的东西，讲了讲安妮和黛西的现状，还让黛西也写了封信报平安。安妮现在能歪歪扭扭写几个字，便也写了封短信，上面还画着笑脸。
这些信和面包一起放在矿洞里。诺亚从来没有让人走得太近，总是去送一趟、取回矿石就离开。那些人在地下生活得太久了，不容易相信人也太容易被惊动，诺亚就算再希望能把他们引到地面上来，也只能按部就班慢慢来。不过就目前状况来看，进展还算不错。
不过诺亚也的确是分不出太多精力去想地下魔女的事情。现在商人们正在一船一船地往多斯镇运东西，各个主管都忙得脚不沾地，诺亚自己除了要做各种各样的事之外，还得偶尔去帮各位主管补补漏。没有了主管们的约束，各个部门的问题也开始多了起来。意外摔死的羊、因为火太旺而蒸馏得太淡的酒、没能拆开纤维而结成了硬块的纸张，都是这几天里曾发生过的失误或事故。虽然可以事后追查责任，但是失误已经造成了。
所以诺亚也花了一些时间来制订各个部门的工作守则，希望在制度层面上解决这些问题。这不花费什么体力，但是对脑力的要求却不低。诺亚有时候会觉得精神紧张，晚上需要喝一点葡萄酒才能睡好。
就在这样忙忙碌碌的气氛中，几个佣兵从多斯镇码头下了船，骑马往城堡里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