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揉揉眉心，觉得脑袋有点发涨，耳朵里似乎还有些声音在响。
招标会开完了，开了整整一天时间——这还不够，还有些细节问题明天会继续讨论。货物付款方式、不同货品的卸货地、每项货物的负责人，这些都要逐一定下来。还有些现在想不到的乱七八糟事情，明天也会冒出头来，等着被解决。
今天商人们又一次见识了青岩堡的特立独行。需要的货物种类、数量、等级、品质、乃至货运时限等等都逐一列出，挂在青岩堡的大厅里，每一样都编上了号码。商人们自己去选择这些货物，看看哪些自己能以什么价格提供，然后填写单子。诺亚带着城堡总管、市场主管等人选择供货商，不仅看谁提供的商品能符合标准，还要看谁的价格最低。
有些反应快的商人意识到，这依然是拍卖，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上次青岩堡拍卖货物，比的是谁能出最高价；而现在这次，则是看谁的出价最低。
真是做得一手好生意啊……有人这么想着，也有人打算回去试试看这种新方式，在自己的生意里能不能行得通。
不过大概是行不通的。青岩堡上次能拍卖货物，是因为他们提供的货物是独一无二的；而这次能招标，则是因为他们需要的东西太多，让商人们宁肯主动降价也要分上一杯羹。
谁能想到，一个的利蒙郡，要买这么多东西！羊毛布、亚麻布要够给五千人制衣服，结实的牛皮要够给两千人做鞋子……诺亚·特纳到底在打算做什么，难道要给利蒙郡的每个人都发两件衣服发双皮鞋吗？还有那么多棉花……这东西本来就不便宜，可是这位子爵继承人也像是不要钱般地大笔买进。
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已经快到冬天，买硝石还有什么用？蓝矾绿矾这种东西虽然便宜，但是除了炼金术师之外，一般没有多少人会买。可是看诺亚的样子，恨不得一船一船地吃进。难道是他有了什么新产品，会用到这些东西？有些商人动了心眼，打算也稍微囤积一些。虽然不会有利蒙郡要得这么多，但是跟着这位子爵继承人走，这些矿物说不定有涨价的机会……不过活牛活羊活猪是干什么？利蒙郡要扩大兽栏吗？
即使是那些没有利蒙郡所需要的货物的商人，也能腾出船来运人。各类工匠是最欢迎的，但甚是没有一技之长的普通人，只要能运来利蒙郡，就能从诺亚·特纳手里拿到钱。虽说农奴离不了领主的领地，但是那些在家乡活不下去的自由民，也许可以考虑运来利蒙郡……可是偏偏诺亚的要求还不少。这些人要身体健康，要牙齿没有破损得太厉害，要在利蒙郡最少待上一个冬天，甚至连他们在船上要吃什么都有规定。这样算下来，虽然能赚一些钱，但是花费的心力也不少。这笔生意到底能不能做，还真要好好权衡一下……
青岩堡的大厅里，一整天萦绕的就是这些想法，浓得几乎能听见声音。诺亚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这帮商人，端着杯子走来走去，对谁都笑容可掬，顺便吐一吐苦水。
“……前几天是赚了点钱没错，不过今天这又要全搭进去了……哈哈哈还是多谢关照才是……”
“……利蒙郡冬天还是挺冷的，要让干活的人吃饱穿暖了，买这些东西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嗯对，冬天还是要继续开矿的，还有些新产品打算试试看……哈哈哈当然当然，有钱大家一起赚……”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纸上的字渐渐看不清楚，招标才算告一段落。商人们纷纷告辞，一路盘算着从哪里进货，以及这一笔生意能赚多少钱。诺亚送走了霍拉斯和康纳——这两位今天也抢了不少订单——才揉着额头回到大厅里。
大厅里已经点起了粗大的牛油蜡烛，几个主管正和温妮坐在一起，归纳整理着今天的各种订单和数据。黛西坐在旁边，有些无聊地捧着一杯热牛奶喝。有人问她某个数字或者某个订单的情况，她总是顺口就说了出来，丝毫不差。
诺亚没有打扰他们，自己走上楼去安妮的房间。女孩正坐在桌前，眯着眼睛聚精会神地瞄着什么。
一些零件已经摆在了桌上，闪闪发亮。手枪的雏形已经出来了。诺亚拿起弹巢，就着烛光看了看。光滑精细，每个孔都直径一致，诺亚用一块铁片量了半天，也不得不承认准确度相当高。
根据诺亚的大致估算，安妮一天的魔力够锈蚀出两把手枪，或者一把手枪和二十个黄铜子弹壳——看样子锈蚀不同的金属，使用的魔力数量也不相同。只是因为精确度要求很高，女孩做得就很慢，一点一点调整下来，花费的魔力反而多了不少。在过去三天里，安妮只造出了两把柯尔特蟒蛇·改和十几个弹壳，其中第一把还因为误差太大而没法使用，只能当做纪念品被诺亚放在了书房的书架上。
在这几天里，诺亚也冒着生命危险造出了雷酸汞，还引发了一次爆炸。雷酸汞太不稳定，从干燥盘里倒出来的时候稍微碰撞了一下，马上就炸了。幸好诺亚穿着板甲，除了眼睛之外其他地方都封得严严实实，才没有受伤。不过就算如此，也被轰鸣声震得耳朵生疼，过了半天才好。
今天刚拿到做好的第二把手枪，诺亚就迫不及待地去城堡后院试了试。子弹里装满了黑火药，后坐力差点把诺亚掀翻过去。直到找到合适的射击姿势，两手握紧枪柄，情况才有些好转，但是子弹依然不怎么上靶。枪声惊动了布鲁斯子爵，老子爵在旁边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直到诺亚说这是送给他用来防身的武器之后，老子爵的表情才认真起来。
在诺亚的指导下，十几发子弹在暮光中被打了出去。用来做靶子的一套旧铠甲被打得都是洞，铅做的弹头穿过铠甲后嵌在了城堡后院的石墙上。老子爵去看了看铠甲的损伤，手里意犹未尽地把玩着手枪，眉毛轻轻皱了一会儿，却又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还没有完成。”诺亚拿回了手枪，闻了闻枪口，又把弹壳一颗颗倒出来仔细检查。“还有一道工序没有做。现在这样太容易生锈了。”
“这就是你以前说的那种武器？能在几百码外杀死骑士的？”
“不，这只是近距离防身用的，大概二十码之内比较有用。”诺亚拿着弹壳，举到眼前看看有没有裂缝，结果什么都没找到。“不过原理差不多。我说的那种武器会更长一些，威力也会更大。”
老子爵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才问：“这……我们能造出多少？”
“安妮已经在尽量快了。不过我们没有太多的钢，质量也不怎么好。再加上还需要造一些其他东西来配合……”诺亚点了点弹壳上的底火，“这个东西也很麻烦……最好的情况，大概是一天一把，或者两天三把。但是子弹就没有多少了，所以这些子弹还得复装……也就是重复使用。我尽量在您去王都之前，给您和侍卫们每人都配上一把。火药、底火、弹头也都多准备一些。”
“可能是来不及的。”老子爵想了一下。“再说也没有必要。泰勒和我一人一把就好了，那个子……子弹？也用不了许多。这东西打过一轮之后，需要不少时间来重新装子弹，要是还有活着的敌人，早就冲上来了。”
的确，这是左轮手枪的最大缺点。可是又不能造半自动手枪……以现在这种加工能力，太容易卡壳了。
“我尽量吧。多一些总是比少一些强。”
老子爵摇头。“你也需要这东西防身。托曼来了也可以送他一把，他一定会很高兴。我们去王都不会有太大危险，有两把也就够了。”
诺亚笑了笑，没有说话。还是得看安妮的加工速度……要是能多造出几把，老子爵应该也不会拒绝。
回到书房，诺亚把枪柄上的固定螺丝拧下来，把枪的每个零件分解开，仔细擦了几遍，又用通条和软纸把枪管里的缝隙仔细打扫干净。之前准备的各种东西都已经摆好了，一点来之不易的盐酸——用浓硫酸和盐煮出来的——一些肥皂工坊拿来的氢氧化钠，还有一包质量不错的硝石。
支起一个锅烧开水，放进氢氧化钠和硝石搅拌溶解。枪的各个零件先用氢氧化钠去油，洗过几遍后再用盐酸去锈。去了油和锈的零件看起来闪闪发亮，用水冲过几遍再一股脑倒进锅里煮。大概煮一个时辰吧……这样所有零件上都会变成蓝黑色，上面会有一层致密的氧化层，也就不会生锈。
虽然镀铬版柯尔特蟒蛇是挺漂亮，但是现在没那技术啊……只好做烤蓝版的了。而且因为对钢的质量不怎么放心，枪管也加粗了一些。这种枪可能不适合叫柯尔特蟒蛇，也许该叫诺亚肥蛇。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也不错……
诺亚让零件在锅里煮着，脑袋里翻着这样那样的念头。
以后……嗯，说不定……十万ak打天下，也是能做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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