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取暖，实在是不值一提。平民家里四处漏风，窗户只是墙上开的洞。屋顶上往往还有一个大洞，来让地面上火坑里冒出的烟能从房顶冒出去，不过也用处不大。
就算是城堡，窗户也不过是几个洞而已，冬天冷风还会飕飕往屋里灌。城堡的房间里倒是有壁炉，不过壁炉上面就是直直的烟囱，大量热量就随着烟从烟囱里散出去了。坐在壁炉前面，胸前暖背后凉，稍微离得远一点就感觉不到热量，只能靠体力硬扛。铁炉子还没有被发明出来，整个城堡里最暖和的地方反倒是在地下的厨房——那里整天炉子不熄。每到饭后或者闲下来的时候，侍卫和女仆们最喜欢的地方也是厨房，不但暖和，还能偶尔偷吃点东西。
当然，现在青岩堡里已经不大一样了。最近青岩堡里正在改造，像老子爵房间那样，把壁炉封起来，用火炕取暖。下一步还会把窗户都用几层纸封上，那就会更暖和一些。现在红砖和水泥的产量还不太够，只能逐步改善；不过估计在冰月来临前，有壁炉的房间都能换上火炕，估计胖厨娘拿着擀面杖跳脚大骂偷吃贼的次数也能变少一点。
那些没有壁炉的房间，就打算用这种蜂窝煤炉。蜂窝煤造法很简单，八成煤粉两成黄土，和成泥放在模子里成型，然后晾干就可以了。搭配专用的蜂窝煤炉，铁皮烟囱在屋里拐几个弯再从窗户里伸出去，又省能源又能取暖，顺便还能在炉子上烧热水。只是现在铁匠很忙，这炉子和模具一共也没有做出几套来。
“这是……”瓦格纳·克拉克用手指抠了抠蜂窝煤，又仔细看看指尖上的煤粉。“石头？”
“这是一场大富贵。”诺亚笑道，拿过一个炉子来，用几根细柴点燃了蜂窝煤。
等到煤炉开始热了起来，诺亚喝了口葡萄酒，开始慢慢从煤矿的来历讲起，中间当然少不了添油加醋。这是封存在地下的太阳的火焰，是给后人准备的巨大财富，只等着有人能够发现它……现在取暖方式的种种弊端，蜂窝煤炉这种取暖方式，必将会影响人们的生活习惯……这种便宜的东西，不只可以卖给贵族，商人们和平民也可以接受……当人们开始习惯用煤取暖之后，就开始收紧煤的供应，随后逐步涨价……
诺亚谨慎挑选着用词，没吐露出煤的其他用途。烧水泥烧砖之类一概不提，将来炼焦炭炼铁炼钢之类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那些东西利益实在太大，等以后实在捂不住的时候再说吧。
一番话说下来，煤炉也烧旺了。瓦格纳·克拉克把手放在煤炉上烤了烤，又看了看烟囱里飘出的黑烟。“这……倒的确是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不知诺亚大人打算怎么开价？”
“这是送给瓦格纳先生的。”诺亚笑得灿烂，“这些东西的配方、图纸，都送给您。炉子、模具、做好的蜂窝煤，也都每样都给您带走几个。”
“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必客气。瓦格纳先生昨天帮了我那么大忙，这点东西就当是谢礼就好。不过我还有个额外要求，要是瓦格纳先生能答应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诺亚大人请讲。”
“瓦格纳先生已经看到了，这东西其实并不算难。炉子卖了出去，别人看看样子，也就能仿造。蜂窝煤的配方，只要试试看，早晚也是能试验出来的。所以关键不在这些，而在煤矿。”
“的确是这样。”瓦格纳点点头，看来也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如果要让这笔生意变成一场真正的大富贵，瓦格纳先生怕是不能光专注在造蜂窝煤、卖炉子上。关键在于，趁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把所有能找到的煤矿都买下来。”
“这……只是些炉子而已，需要买下整个煤矿吗？雇些人去开采也就是了……”
“生意的关键，在垄断。”诺亚笑眯眯地喝了口酒，“您昨天也看到了，为什么那些东西能卖那么贵？实话跟您说，我的起拍价就是成本。后来卖出了那么高的价，不就是因为那东西只有我有，别人没有吗？煤也是这样，趁现在没有人意识到煤的用处，用买荒地的价买下来煤矿，以后贵族们要是想用炉子，或者从外国进口煤，或者就只能从您这里买。”
瓦格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再说，现在煤的作用只是烧这些炉子，但是将来未必依然如此。”诺亚豪迈地挥挥手，“我还有个计划，只是现在还没能完成，也不好向您透露。不过这个计划一旦完成，对煤的需求量可是几十倍上百倍地翻。谁掌握煤矿，谁就掌握定价权，这个道理……”
瓦格纳想了想，笑了起来。“我没猜错的话，诺亚大人现在已经打算对卡琳王国里的煤矿下手了吧？”
诺亚笑起来，心照不宣地对瓦格纳·克拉克眨了眨眼。这本来也是凑趣，毕竟以青岩堡的财力人力，现在没法派出去各地勘察收购煤矿，只能等到以后再说。虽然以后等煤炭广为人知之后再买，肯定要花更大的代价，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跟您说一件事。煤矿不只在地面上有，地下也有。而且地下的煤矿会更多，只是不好发现而已。不过只要有心，慢慢还是能找出来的。植物的不同啊，地势啊，和其他煤矿类似的环境啊什么的……这些地方往往是贫瘠的山地，花不了几个钱就能买下来……”
“我的要求也很简单，若是瓦格纳先生做煤炭生意的话，以后生意上还要请多照顾一下青岩堡……”
“诺亚大人客气了……哈哈哈哈……”
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在耍心眼上，诺亚知道自己肯定是斗不过这些商人的。所以现在他也只是把自己扮演成一位技术人员的身份，提一些意见，哪怕有些大而无当也无所谓。这位名叫瓦格纳的商人，就算有实力，也应该比昨天的康纳、霍拉斯那些人差了一些，否则也不会不敢正面硬刚，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跟自己卖好。
如果他真的听从自己建议，去买下些煤矿开始做煤炭垄断生意，对自己当然是好事，毕竟熟人好说话。如果他不做或者做得规模一些，对自己也无关痛痒。现在诺亚还没想到要去搞跨国贸易，就算搞的话也是以商人们为主，自己只是做商品的提供方就好。不过好处倒是不妨说得大一些，也能让这份人情显得重一点。
两人继续就煤矿、煤炭之类的话题聊了一会儿，瓦格纳才站起来告辞。快到走出城堡院子的时候，才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昨天提起那代理权的拍卖……”
果然还惦记着代理权呢。诺亚说了些正在做准备之类的话，就又把话题引到招标上来。说城堡近期要采购许多东西，如果有兴趣的话到招标时不妨来看看。瓦格纳当然满口答应，就跟诺亚道别，往多斯镇方向走去了。
仔细想想，要是能垄断煤矿，还真是笔不错的生意。但是说来容易，做起来何其艰难。瓦格纳自然也懂得这里面的种种困难，毕竟在这个时代做商人，并不是只有钱就可以的。若是背后没有大贵族甚至是国王的撑腰，这种从土地里刨食的生意并不好做。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财帛从来最是动人心。诺亚也不过是把前景说得更美好一些，至于瓦格纳到底能不能真的去买煤矿，他其实并不关心。
有那份闲心，还不如先把蒸汽机搞出来呢……
诺亚回到城堡，发现大厅里已经没有人了。想来也是，都该去忙各自的工作，事情讨论到这个程度已经差不多，剩下就是各个主管自己的计划了。看来也许要把预算决算之类的观念也跟各位主管讲一下，省得像早上那样一个个都不知所措，自己要用什么要买什么都不清楚。虽然这方面诺亚自己懂得也不多，但是好歹受过熏陶，还是比这些主管要强出不少的。
诺亚想着这些事情，信步往楼上走去，打算去看看黛西和温妮，跟她们说一下招标核算的事情。等到了那间办公室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怪不得大厅里看不见人呢，原来都涌到这里来了。
黛西正在随口回答着各位主管的提问，好像各种数据都在脑子里，随时就能提取出来。麦、燕麦、栗子、橡果这些粮食多少钱、硝石硫磺多少钱、铁锭铜锭铅锭多少钱，加上运费是多少，女孩张口就来，一点结巴都没有，还能抽空往嘴里扔一颗牛肉干。见诺亚来了，几位主管打了个招呼，随后又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问黛西更多的数字。
诺亚看了看，给几个人杯子里倒了热水——现在他们已经挺习惯喝开水的了——又看看温妮。温妮坐在另一张桌前写着些东西，嘴唇紧紧抿着，面若冰霜，手底下用力，像是要把纸都戳出洞来。
找了个空闲，诺亚声问黛西：“温妮怎么了？”
“昨晚罗伊喝醉了，温妮正生气呢。”黛西声回答，一脸八卦，鼻子上的几颗雀斑都发亮。
呃……“我记得昨晚看见罗伊喝的是牛奶啊，有人灌他酒吗？”
“他偷藏了一罐蒸馏酒，倒进牛奶里喝。”黛西捂着嘴声跟诺亚报告，好像与有荣焉的样子，“跟我说话的时候就满口酒气，我就告诉温妮啦。”
这家伙……诺亚无奈地摇了摇头，揉了揉黛西的脑袋，换来一个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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