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把温妮拖出来散步，女孩还鼓着脸颊，一脸不开心。
“要不我替你把罗伊打一顿好了，给他长点记性。孩子喝什么酒嘛……”
诺亚觉得有些好笑地念叨着，旁边的温妮不做声。
“我觉得马厩里就很好。我们可以把罗伊吊起来，用鞭子使劲抽他……你要是力气不够，我来替你抽。抽得皮开肉绽了，再在他伤口上倒酒……那滋味一定很过瘾……他不是喜欢喝酒吗，这次给他喝个够……”
温妮惊恐地抬起头来望着诺亚，诺亚恍若未觉地继续说着，还顺手给温妮手里塞了个苹果。“一直抽昏过去，就用凉水再泼醒，接着抽……抽到他三个月下不了床，抽到他一听到酒这个字就哆嗦，怎么样……我去拿鞭子……”
“诺亚大人……”女孩害怕了，伸手抓着诺亚的袖子一脸惊恐，“请您不要……不要抽他……我会好好和他说的，我保证……”
诺亚笑着揉揉女孩的头发。“怎么样，现在不生气了吧？”
“呃啊……”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脸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
“我是不赞成孩子喝酒的……身体还没有发育好，喝酒对身体有害。不过偶尔一次，问题应该不大，以后不喝也就是了……没有必要因为这种事生气嘛……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其实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错，不该让罗伊去酿酒作坊……”
诺亚走到花田边的棚子里，让女孩也坐下，掏出一把牛肉干给她。“以后不让他去酿酒作坊了吧，反正现在好像有几个工人也上手了，能做这些事……不过，你对罗伊，是怎么考虑的呢？”
这个时代的男人，出路其实并不算多。贵族也只有家中长子能继承土地和称号，其他儿子就只好自谋出路。在教会做神父、去别的贵族家里做骑士，或者上船去当水手慢慢熬资历升级。农奴家里的孩子只能继续当农奴，自由民家里的孩子也不过是继续种地，或者去商人铺子里跑跑腿，再不就是找个行当，从学徒开始做起。这样吃苦受累既做仆人又做工人，运气好的熬个七八年能自己开业，运气不好就不知道要多久。
女孩想了想，低下头。“我想……让他以后做骑士……”
“做骑士也挺好的。”诺亚点头，“要现在从骑士侍从开始，到他成年的时候差不多也就可以成骑士了。罗伊今年差不多有九岁了吧？”
“嗯。”金发的女孩点着头，“他是冬天出生的，马上就九岁了呢……我都想好了，赚的钱也都好好存着的……要是一直能这样的话，到了罗伊成年的时候，也就够给他打造铠甲和买马的了……”
这孩子计划得还真是长久啊，连弟弟十年后的铠甲和马匹都考虑好了。诺亚觉得有点好笑，也有点微微的心酸和感动。女孩身上的裙子还是刚来青岩堡时穿的那一套，破了的地方用针线仔细缝补好了，不注意是看不出来的。衣服洗得很干净，靴子也仔细修补过还涂了油，穿得整整齐齐。诺亚还注意到，女孩袖口上还绣了几朵花，针法有些粗糙，看起来是用这些刺绣来遮住破洞的。
“马匹我不好说。不过铠甲，到时候一定会便宜很多的。说不定啊，到了罗伊成年的时候，骑士已经不再需要铠甲了呢。”
女孩不解地抬起头。
“你看，一个东西有多贵，一般是和它花掉的人工有关的。”诺亚打算把女孩往管理方向培养，平时也偶尔会说些相关的东西给她听。“铠甲之所以贵，是因为炼铁、炼钢、打造这些环节，都花了大量人工。从采矿开始，你也见过的吧……还有炉窑区那边堆的炼铁炉子，还有铁匠铺里的叮叮当当，每天都在响起来。这些都花了很多人工。铠甲就贵在这里。”
金发的女孩点点头，眉毛又轻轻皱了起来。“您是说，以后铠甲都会花很少人工就可以做出来吗？”
“对啊。”女孩的反应让诺亚挺满意，“现在我们有了钱，就可以尝试一些新的炼铁炼钢方式，以后钢铁就会便宜很多。加工方式也会有所改变，现在一锤一锤敲出来，以后可能一下子就压出来。这样下来，可能现在要用一个金镑才能买到的，几年后就只要一个银角就够了。”
温妮想了想。“那，您说骑士不再需要铠甲……”
“铠甲的作用，是用来抵挡伤害。其实就算现在的铠甲，在这方面做得也不算好。的确是能防住弩箭和单手剑，但是遇见使用锤子、连枷，或者双手大剑的对手，也就没什么太大用处了，不过聊胜于无而已。想想看，要是我们有了新的武器，让农民训练几个月，就能隔着几百码打穿骑士的铠甲，那人们还会用铠甲吗？既然挡不住，那人们当然会优先考虑怎么活动起来更灵活，恨不得穿得越少越好了。”
这番话可能还是深了一点，温妮皱着眉毛想了好长时间才点点头。“可是，那样的话，还需要骑士吗？”
“不要皱眉毛，会长皱纹的……”诺亚伸手帮女孩抚平眉间的皱纹，“我觉得，即使不再需要骑士来保卫家国了，但骑士的精神还是需要的。所以骑士头衔也还要有……就像学士头衔那样，给人们树立榜样，告诉人们应该变成怎样的人……你知道骑士信条吧？”
“嗯。勇敢、诚实、公正、仁慈。”女孩说，“我爸爸告诉过我的。”
“对啊。看到不义的事情能挺身而出，不说谎不欺骗，对待事情不偏不倚，对他人怀有仁慈之心。能做到这些，就是个很好的人了。”这个时代的骑士信条没有陆俊成记忆里那么多，不过崇尚的东西倒是差不多。“这样的人，我们就可以把他们封做骑士，但是他们可能不只是战士。”
女孩眨着眼睛，似乎是在想为什么骑士不只是战士。诺亚想了一下，换了个话题。“你父亲……是骑士吗？你们姐弟俩怎么会流落到多斯镇来的？”
“啊……”女孩微微张开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不过她停了片刻，还是慢慢说了起来，诺亚也才第一次听到温妮家里的这些事情。
姐弟俩的确来自北方的卡斯亚王国。他们的父亲穆尔·克莱夫是卡斯亚王国南境一位伯爵家的骑士，自己有一片田地、几只羊和几间房子，生活还能过得去，紧紧巴巴地也能让这对姐弟接受读写教育。但是生活境况毕竟比不了大贵族，姐弟俩平时还是得帮家里做些事，温妮也是这样才学会了纺线和缝衣服。
夏天的时候，穆尔·克莱夫不知为何突然卖掉了家里的田地房产，带着妻子和儿女从港口坐海船南下，说要去沙湾王国投奔亲戚，再把温妮送去学城读书。但是温妮的母亲禁不住舟车劳顿，在船上就病重了起来，一家人就在多斯镇下了船，在酒馆里住下。
温妮母亲的病日渐严重，吃了不少药也不见起色。温妮的父亲有一天去买药，回来时身上就带了些伤口，也不说是为什么。过了几天，穆尔·克莱夫开始发烧，接着就渐渐昏迷不醒了。温妮的母亲见丈夫这样更加心急，病也更严重了起来，最后终于不治。
夫妻俩两天内相继去世，只剩了这一对孩子。温妮虽然懂事，但毕竟年纪还，这下就慌了手脚。本来剩的钱也不多，只好托酒馆老板卖掉穆尔·克莱夫的铠甲和长剑，这才能买了棺木请神父把父母下葬。
姐弟俩继续在酒馆住下，一边出去找能做的工作。可是两人年纪都，没有人雇佣，他们又做不了需要力气的粗笨工作。眼看一天天过去，钱也所剩无几，只好搬出酒馆，在街上角落里栖身。于是免不了受本来就在街上生活的流浪汉和孤儿的排挤，挨过打骂，也被抢过钱。幸好温妮留下了父亲的匕首，咬着牙吓退过几个孤儿和醉汉，要不然只会更难熬。
后来，就听到了城堡招梳羊绒女孩工作的消息。那时候，姐弟俩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女孩说着这些事，不时揉一下眼睛。诺亚听得难过，女孩说起来有些平淡，但是对这么的一对姐弟来说，父母相继去世、自己流落在完全陌生的地方，不啻于灭顶之灾。中间诺亚好几次都想让女孩不要再说下去了，但是还是没能说出口。
对温妮来说，把这些事说出来，心里大概也会轻松一些吧。
金发的女孩说完了，轻轻摇了摇头，像是想把这些糟糕的记忆都扔到身后去。诺亚也只是叹了口气，看着花田里现在还剩下的枯枝败叶，想了一会儿。
“你看。”诺亚开口道，“要是你们姐弟想去沙湾王国找亲戚、或者去学城读书的话，我能借给你们一些钱做路费和生活费。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毕竟你们两个都是孩子，路上怕是不安全。”
温妮擦了擦眼角，点了点头。
“或者呢，你们就在青岩堡里住下来，把这里当成你们的家。温妮你现在对城堡里的一些事情已经上手了，我想请你慢慢分担一些乔治总管的工作……当然，工资也会逐步涨起来的，我们再商量……至于罗伊，让他先跟鲍曼做侍从，你觉得怎么样？”
温妮抬起头来，盯着诺亚。女孩睁大了眼睛，眼眶里还有泪水在打转。“大人……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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