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回想了一下和温妮的对话，觉得将来应该不会出乱子，这才走出房间。刚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一件事。
“温妮……”诺亚又转回来，“你说安妮帮你做了两根棒针？”
“是呀。”温妮在桌子上翻了翻，拿出两根闪闪发亮的东西递给诺亚。“很好用，我一直都带着的。”
诺亚接过来的时候，手有点微微发抖。那是两根细长的毛衣针，和陆俊成记忆里看到过的几乎一样，笔直细长而光亮，上面薄薄地涂了一层油，看得出温妮很爱护它。
不过诺亚想到的是另一件事。安妮能做到这种效果吗……这也难怪，当然可以。她可以把铁变成铁锈，自然也可以用锈蚀的方式来加工铁器……以前倒是只想着让她来制造硫酸硝酸，却忘了她也能用氧化的方式加工金属，而且看样子还能相当精确……
安妮除了是个化工厂之外，还是个金属加工厂啊！当然，吃货属性还是得放在第一位……
诺亚把毛衣针还给温妮，去安妮的房间找她。女孩正站在窗边，把手指伸出窗外。从诺亚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安妮的指尖正在喷发着淡淡的棕红色气体。听见诺亚的脚步声，安妮转过头来，给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女孩在城堡住了不到一个月，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瘦干枯的样子。脸上有了些肉，看起来有点圆嘟嘟的。胳膊腿上也胖了一点，头发也乌黑了许多。和那些梳羊绒的女孩比起来，倒好像是从就在城堡里长大的丰衣足食的样子，看不出颠沛流离受过的苦。这也许是魔女的特殊能力？说起来，好像黛西也是这样子。
诺亚拿出一纸包牛肉干。这是在炉窑区建设的一套烘烤房做出来的，刚才肖恩来开会时带给他的。诺亚打算尽量利用资源，用炉窑区的废热来做些别的事情。现在只是烘烤一些鱼干肉干之类，将来也许可以用来做压缩饼干和其他方便食品。这批肉干是经过几次试验后定型的产品，诺亚打算把它当奢侈吃卖。
安妮的鼻子马上耸了耸，凑了过来。“是吃的吗？”
女孩现在对于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大概也有了概念，不会像刚来的时候那样啃桌子和椅子。不过对于食物还是有着异乎常人的热情，这应该是长期食物不足的遗留问题。
“是呀。给你的奖励。”诺亚解开纸包，拿了一颗牛肉干放进安妮嘴里，“慢慢吃，很硬。”
女孩眯着眼睛一脸幸福的表情，整张脸好像都在发光。“好吃！”
“嗯，现在调料还不全，以后能做出更好吃的。每次做出新东西来，都先给你尝尝，怎么样？”
“好！”女孩拖着长音，声调婉转得像是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的鸟。
诺亚笑了起来，揉揉女孩的头发。黑发柔软浓密，像是在手指下微微跳跃。“不过我来找你，不光是给你牛肉干，还有别的事情。你给温妮做的棒针我看到了，做得很好。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能做出那么光滑的东西的？”
“有好几天了……在拿那块铁板做练习的时候发现的。”安妮有点不安地抬起头，“这样……不好吗？”
“很好，非常好。有这样的能力，就能做更多有用的东西了。”
女孩这才放松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诺亚也放松了下来。现在他非常注意和这两个魔女说话的方式，希望能尽量抵消地底生活带来的不利影响。根据安妮和黛西偶尔透露出来的情况来看，地底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人的价值粗暴直接地与有没有用联系在一起。年纪大了、受伤残废都直接被视为无用的人，食物会变少，就连晚上睡觉的地方也会往营地外移一些——用来给营地中央的人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安妮和黛西，也对“自己是否有用”这件事非常敏感，每天都很紧张，拼命想要把每一件事都做好。在诺亚看来，这对女孩的心理健康发展不利，更有可能会影响她们魔力的发挥。所以他也在慢慢调整，把女孩的注意力转移到她们能做到的事情上，偶尔出现一些错误失败也视为正常。这种做法能起到多大作用，诺亚自己也不知道，但是这样总是比把女孩直接视为工业生产的工具更好一些。
当然，这也是从陆俊成的记忆中学到的东西——在诺亚生活的这个中世纪时代，连心理健康的概念还都没有呢。
“我们现在需要大量的钉子。”诺亚继续说，“你知道，我们围出了很大一片聚居区，现在正在除草和平整地面。但是很快就要盖起很多房子来，木匠的人手不够，需要用钉子来把木材钉在一起；可是铁匠的人手也不够，敲不出那么多钉子来。”
安妮的眼睛转了转。“什么是钉子？能……”
看着安妮鼓着腮帮的表情，诺亚就知道她硬生生地止住了，没有问出能不能吃的问题。
“钉子呀……”诺亚忍住笑，在纸上画了个钉子出来。“就是这样的，圆柱形，就像你给温妮做的棒针，不过顶上要大一点，是平的……大概和你的手指差不多长就好……”
安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细细的手指白皙柔软，像是初春草地上刚长出的嫩芽。女孩坐在自己用来练习的铁板前，伸手比量了一下，把手指按在铁板边缘上。
一道棕红色的铁锈飞溅起老高，铁板上出现了一条细缝。几乎是一瞬间，一条手指长的铁条就从铁板上掉了下来，落在桌上。安妮捏起那根铁条，铁锈扑簌簌往下落，很快就聚成了一堆。而安妮手里的铁条，已经变成了一根长铁钉，和诺亚画的一模一样。
诺亚接过安妮递过来的钉子，目瞪口呆。安妮只不过花了几秒钟就锈蚀出一根铁钉……要是铁匠来打造的话，最少也要敲打一刻钟才行吧……而且还不会像安妮锈蚀出来的这样平滑整齐。
“这……”诺亚觉得嗓子有点发干，“好厉害……”
安妮得意地望着诺亚，嘴角挑出一个微笑来。
诺亚本来也只是想试试看，没想到安妮的能力已经能如此高效快捷。这个结果真是有点把他吓住了。要是这样的话……要是安妮的魔力够充足的话……铁匠只需要供应原料就行了呀……
新的计划马上在诺亚脑中展开，多出的人手可以去做什么、铁匠现在的工作该如何分配、如何最高效率地配合安妮，一条条线条聚集在一起，又分散到各个地方去。所有金属工具的整修也可以交给安妮，比交给铁匠的速度快得多……甚至，也有可能造出蒸汽机来……
诺亚用了很大力气，才压下狂奔回书房画流程图的想法。他定了定心神，又咽下一口口水。“这个……你的魔力能造多少钉子？”
安妮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不过还是放弃了。“不知道……可能挺多的吧……”
“好好好。”诺亚跳起来往外跑，留下安妮在房间里疑惑地掰着手指头。“先别用魔力了，我再设计出些更高效的东西来……我争取很快回来……”
一根根圆钉实在是太浪费材料和安妮的魔力了。诺亚记得在陆俊成的记忆里看过排钉，一排钉子紧密排列着，钉头是长方形，每一只的截面都是方形的，之间用胶水连接在一起。这种形状最省材料和魔力——可以把整块铁板做成一排钉子，而安妮也只需要在钉子之间锈蚀出细细的缝隙，最后再把每个钉子磨尖就好。这样制造钉子的效率可比圆钉高多了，更重要的是节省了安妮的魔力。现在安妮的魔力才是最不可替代的资源。
诺亚跑去木匠铺，问清楚了需要的钉子的尺寸，又跑去铁匠铺订了一块薄铁板，还特别要求把一侧敲得厚一些。铁匠师傅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按照诺亚的指示打出了一块铁板。相比于子爵继承人之前那些异想天开的设计，这块铁板看起来可正常得多了。
诺亚还不放心，又骑上墨水跑了一趟正在修建中的聚居区，去问正在领着木匠和工人竖围栏的木匠行会首席木匠，也是多斯镇唯一的二级木匠安德鲁师傅。
“钉子吗……”安德鲁师傅挠了挠光头，“虽然显不出木匠的手艺来，但是用钉子的确会更快一些。”
“现在我要尽快盖起尽可能多的房子来。”诺亚说，“手艺什么的，我们可以慢慢再说。估计要用多少钉子？”
“这个还真不好说啊，大人。”安德鲁师傅想了想才回答，“您看，不光是这些人住的地方，您还要求有公共厕所、医疗区、围墙的范围也在扩大。设计每天都在变，真是不好估计啊。”
诺亚点点头，承认安德鲁师傅说得有道理。的确，这个聚居地的设计是有点乱糟糟，说是每天都在变也不过分。
“计划是有些不稳定……”诺亚有点不好意思，“那么，按现在的工作量，每天需要多少钉子才够？”
“现在有些工人也已经熟练起来了，用钉子也不要求太高的技术。”安德鲁师傅眯着眼睛看看天空，“有二十个人在盖的话，每天两千根钉子总是需要的……”
听见这个数字，诺亚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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