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雇佣一些女孩来梳羊绒……羊绒是……”
“还需要漂洗、纺线……大概工作一个月时间……”
“青岩堡会提供食物和住处……”
诺亚站在城堡门口的台阶上，大声讲解着自己的计划，望向他的目光里大多是不解和认命的木然。只有听到自己的女儿能在一个月后拿回家三个银角以后，人群才发出了的惊喜声音。
诺亚挑了六个女孩，其中三个和安妮的身形发色差不多。这样混进去应该没问题了。
其他没有被选中的女孩和她们的父母叹着气走了，希望落空的滋味不好受。人群慢慢散去，诺亚正要带着那几个女孩去城堡后院，却听见一个的声音。“大人……”
诺亚转过头，看见两个孩子，像是姐姐带着弟弟。两个孩子都是金发，女孩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男孩看起来只有八九岁。两个人站在一起，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灰一道黑一道。身上的衣服看起来质地不错，但是已经脏污破损了。女孩穿着一双已经绽开了线的皮靴，男孩只有一只鞋，另一只脚上捆着一块麻布，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看起来是以前家境不错的孩子。怎么落到这个地步了呢？
“嗯？你们是自己来的？你们的父母呢？”
女孩低了低头。“我们没有父母，大人。他们都……死了。”
原来是孤儿啊。诺亚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那……”
“大人，求求您，我也可以做这份工作的……”女孩恳求着，“我可以和弟弟吃一份食物，不会吃很多……我们睡在马厩里就好，楼梯拐角下也行的……我会纺线的……”
诺亚的犹豫让女孩误解了。女孩眼中涌出泪水，她伸手去擦，却在脸上擦出一道灰黑的痕迹来。“求求您……大人……”
男孩牵着姐姐的手，轻轻摇着，像是想要劝姐姐不要哭。
“别哭了。”诺亚也觉得有点心酸。他蹲下，看着那个女孩，想了想。“嗯……你，会读写吗？”
女孩眼睛睁大了，用力点头：“会，会的。我和我弟弟都会的，大人。”
太好了。这个时代会读写的人不多，哪怕这对姐弟只是简单认识几个字，也能帮上很大的忙。只有家境不错的人家才会让孩子学习读写，可是这样的孩子又怎么会变成孤儿呢？
“是不是没有东西吃？过一会儿你们先吃点东西。”诺亚把姐弟俩带到那几个女孩旁边，“然后洗个澡换件衣服，会有人告诉你们该做什么。你们叫什么名字？”
“温妮，大人。”女孩说，“温妮·克莱夫。我的弟弟叫罗伊。”
“我叫罗伊。”男孩点头说。
有姓……不是平民。诺亚点点头，打算以后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领着这几个孩子到后院交给茉莉，诺亚跑到楼上去找鲍曼。听到诺亚要把安妮和这些孩子混在一起，侍卫一脸不可置信。“大……大大大人……”
“只是梳羊毛而已，再说茉莉也会在旁边看着。别结巴了。要是不放心的话，你也去看着吧。”
侍卫的脸上几种表情在争夺阵地，十分精彩。憋了半天，侍卫才答应了一声。
“说起来，对克莱夫这个姓，你有印象吗？”
侍卫想了想，摇了摇头。“学士可能会了解一些。”
诺亚点点头，推开房门。安妮跪在一张椅子上，双手搭在窗台上，正在往外望。听见诺亚开门的声音，女孩回过头来，眼里的戒备神色似乎少了很多。
客房里东西不多。床、衣柜、桌椅，壁炉上还放着几本书。诺亚看到桌子边缘上有一圈细密的牙印，想到茉莉说的话，不禁有点担心起那几本书来。拿起来看看，书的封面果然被洇湿了，书页也被扯掉了几页。诺亚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得跟女孩说清楚什么可以吃什么不能吃才行。
诺亚想了想，从现在的处境开始谈起。他尽量平和地跟安妮介绍了一遍什么是魔鬼之子，以及昨天那些看起来很凶的人为什么那样对待她。并不是因为食物的问题——最少大部分不是。
女孩认真听着，有时候会露出一些担心的表情。女孩有时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像是想把诺亚说的能力和自己联系起来。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没有人能认出来你就是昨晚的那个魔鬼之子。”诺亚换了个更轻快一些的口吻，“再说我们会把你打扮一下。把头发剪短一些，怎么样？”
女孩点点头，好奇地看着诺亚从桌子抽屉里拿出梳子和剪刀来。“……不能吃。”女孩声说。
“的确不能吃。不能吃的东西太多太多，所以啊，我还是告诉你哪些东西能吃就好。”诺亚没想好怎么跟这个一心只想着吃的女孩解释，这个问题现在看起来有点复杂。“来坐好，我帮你剪剪头发。”
梳子划过女孩的头发，感到些涩涩的阻力。女孩的头发枯黄开叉，长短参差不齐。有些长的已经垂到腰际，短的只过了肩膀。也不知道过去是怎么打理头发的，可能只是扯断或者磨断的吧。不知道地下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
好在女孩的发量倒是不少。厚厚的一把头发握在手里，软软的带着阳光的气味。女孩乖乖坐在椅子上，脑袋随着梳子的动作轻轻摇晃，像是对自己的头发产生了兴趣。
“你的能力很有用，但是要先学会控制它才行。”诺亚一边修剪着安妮的头发，一边和女孩说着话。“平时不要用那种能力，会吓到别人。这里可能和你在地下的生活不一样……”
女孩点点头。一绺一绺的头发掉在地上。在秋天的午后，年轻的诺亚给女孩剪着头发，随意地说着话。说了地上的生活、城堡、城堡里的人们，还有马匹、奶牛和山羊，这些都不能吃。他告诉女孩要提防城堡里那只叫黑头的大狗，那是只凶猛的猎犬，但是只要你弯下腰去捡块石头，它就会跑开。城堡里的公鸡会在天不亮的时候就打鸣，然后骄傲地站在鸡棚顶上，好像太阳是听了它的鸣叫才升起来的。
诺亚说了该怎么做鸡汤，也叹息了一下现在调料的匮乏。他描述陆俊成记忆里的那些美食，同时听见女孩咽口水的声音。最后他从山羊说到羊汤，又说到给山羊梳羊绒的时候，安妮的头发也剪得差不多了。
现在女孩有了一头过肩的短发，诺亚找了根绳子来帮她扎成辫子。扎了几次都觉得有点歪歪扭扭，最后不得不放弃。他让鲍曼先看看学士和总管在不在附近，然后领着女孩像做贼一样溜到楼下，让安妮去和那些女孩们汇合。茉莉的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一个个女孩都洗过了澡穿上了灰色的袍子，安妮混在里面也不会起眼。只是鞋子不够，女孩们只能在脚上包一块皮革，然后用绳子捆在腿上，像她们的父辈那样。
孩子之间熟络得很快，诺亚听见她们在叽叽喳喳地聊天，说的无非是麦子、卷心菜和自己见过的大鱼。温妮坐在一边，手里抱着她的靴子，像是尽量想把靴子修好。她也不时插句话，不过大部分时候都一言不发。罗伊站在她旁边，也换上了灰色的袍子，除了一头短发以外，看起来倒是很像个女孩。
诺亚把安妮交给茉莉，看见安妮似乎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茉莉领着一群孩子向城堡走去，看起来像是带着学生们春游的年轻女老师。茉莉会一直和安妮在一起，应该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已经和兽栏主管说好了，今天先拿城堡里那几只没有出圈的羊练手，明天再去城堡外的羊圈，那里的羊更多一些。
诺亚想了想，也跟着走到兽栏去。几只懒洋洋的山羊或站或卧，嘴里嚼着草根和干草，毛稀稀拉拉的像是一片片毡子贴在皮上。茉莉没有梳过羊绒，手里拿着毛梳比划着，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诺亚拿过一个毛梳来，先哄好了一只羊，再慢慢把纠结的毛毡一点点梳开。山羊惬意地眯着眼睛，任诺亚给它从头到尾地一下下梳毛，尾巴不时抖动一下。
这样梳了一会儿，才梳下来一把羊绒，里面还混着草杆、泥土和长毛。诺亚把细的羊绒挑出来，跟女孩们说这就是她们要做的工作。温妮果然接受得最快，很快就能上手。过了一会儿，其他的女孩们也分别去找羊梳起了羊毛，只有安妮的眼睛一直盯着山羊的大角，似乎是想去咬一口尝尝。
兽栏门口有说话的声音，诺亚看了一眼，看到肖恩和铁头回来了，两人都一身煤灰。诺亚把手里的毛梳交给茉莉，迎了过去。
“大人。”肖恩行了个礼，递过来一张地图。“找到了，数量不少。”
诺亚看着那张地图，上面在北山山坡的位置，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大圈。诺亚想了想地图对应的比例，心里微微吃了一惊。“这么多？”
“是的，大人。”本来肤色很白的肖恩现在像是个黑人，牙缝里都是煤渣。“有些地方表面还覆盖着一层泥土，不过只要挖开表面，下面全是您说的煤。”
太好了。西山矿场有铁矿，北山山坡有露天煤矿。利蒙郡还真是个发展煤铁工业的好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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