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妮聊了一会儿天，安抚了一下这个还有些惊慌的女孩以后，诺亚回到自己的书房去。过了一会儿，一位侍卫把泰勒斯师傅带了进来。
石匠行会的泰勒斯师傅是个健壮的中年人，在国王月的天气里只穿着一件原色薄亚麻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诺亚注意到他穿了一双干净的尖头短靴——这位多斯镇唯一的二级石匠或者是很富裕，或者就是特别偏爱这种鞋。
“我想造四座窑来烧些东西，盖在西山矿场外面的平地上。”诺亚请泰勒斯师傅坐下，拿了自己画的图纸给他看。“里面的空间大概和这间书房差不多，但是要矮得多，里面最高的地方能让一个人站直就行。用石头做外墙，里面糊上一码（约八0厘米）厚的黏土。”
泰勒斯师傅接过来，有点迷惑地辨认图纸上的字。诺亚看着自己画的水泥窑，突然觉得很像乌龟。没办法，现在的技术条件造不出回转窑来，只好用这种窑来将就一下。毕竟是实验性质的嘛。
“这四条……大人，是什么？”
“进风管。”这样一看，更像乌龟了。“这里是门，尾巴这里是烟囱。”
“这是可以的，大人。费用的话，大概……”泰勒斯师傅手指在图纸上快速地点了几下，报出了一个让诺亚觉得肉疼的数字。
基础建设真是吞金兽啊。“为什么会这么贵？”
泰勒斯师傅露出了一个诚实的笑容。“大人，这差不多已经是成本价了。既然是用来烧东西的窑，就要盖得很结实精细才行。修建这样一座圆形的窑要采石、把石头切割打磨，还要仔细调整每块石头的角度，才能让它们紧密地拼在一起。里面要用的黏土，也需要先做些加工。”
诺亚想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在自己不懂的领域乱说话了。“第一座什么时候能完工？”
泰勒斯师傅眯着眼睛想了想。“十天就够了。石匠行会现在有一批人手在河边修建磨坊。要是都放到这里来的话，只要七天就够了。只是磨坊那里……”
诺亚叹了口气。“要加多少钱？”
石匠行会首席石匠又露出那种诚实的笑容：“三十个银角就够了。”
技术工种的确赚钱啊，诺亚想。西山矿场的矿工一个月才挣十个银角，这帮石匠七天就能赚三个金镑。怪不得他能穿得起牛皮靴子。等水泥烧出来以后，看来可以卖得更贵一些。
“好，我还要等一些材料齐了才行。要是材料没问题的话，明天我们去选址。”
送泰勒斯师傅离开以后，诺亚顺便去铁匠铺转了一圈。铁丝已经取回来了，铁匠正在做毛梳。木匠也送来了几个略显粗糙的手柄，看起来和诺亚设想的差不多。
“山羊身上有一层细毛。”诺亚看着铁匠用钳子弯铁丝，一边随意说着话。“这层细毛可以用这样的梳子梳下来，然后纺成线。这种线叫做羊绒线，做的衣服又轻又保暖，不像亚麻和羊毛那样扎人。我想给我父亲做一套羊绒衣裤，你也知道，他最近身体不大好。”
“愿子爵大人身体健康。”铁匠把铁丝尖端仔细地磨圆，“诺亚大人不愧是在王都学院读过书的人。您说的这些东西，我们听都没听过。”
“不过一只山羊只能梳下来很少的羊绒，又费工夫又费人力，城堡里的山羊都不够用。”
“这好办啊大人。”铁匠拿起两根铁丝在眼前比了比，“晚上我去镇子上喝酒的时候，吆喝两句就行。明天肯定有很多人把羊赶到城堡来。能给子爵大人用，这是好事啊。”
诺亚暗暗笑了笑，拿走了一个已经做好的毛梳，又去把类似的话跟兽栏主管说了一遍。兽栏主管表现得更激动，马上就要牵出一只山羊来试试看。诺亚好不容易才劝住他，说自己已经找了一批女孩来梳羊绒以后，兽栏主管才消停下来，拍着胸脯保证说把整个利蒙郡的山羊都弄来。
这样把消息传出去就行了，想来城堡总管和学士也不会想到别的事上去。
诺亚也知道，其实这个季节的羊绒不怎么好。最好的时间是开春转暖之后，那时候山羊正要换毛，羊绒又多又好梳。不过现在也没办法，要搞鱼目混珠，就要找一批差不多大的女孩来。梳羊绒这种劳动密集型工作，是最适合她们的了。
再说，说不定能赚一笔。在陆俊成的记忆里，羊绒制品刚出现的时候，可是和黄金等价的啊。
现在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早上的骑士们已经把招募的消息送到了镇子里去，农民和农奴应该也听到了风声。下午应该就会有人把自己家的适龄女儿送来，毕竟一个月三枚银角的收入已经挺不错，能补贴些家用。这个年纪的女孩也找不到什么太合适的工作，现在有机会能多赚些钱总是好的。
诺亚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穿过城堡走到后院去。茉莉正在洗刷三个大木桶，把井边的地面弄得湿淋淋的。见诺亚过来，女仆敛裙行了一礼，脸因为劳作而变得红润了不少。
“这是用来洗澡的？”
“是的，大人。要用的衣服我已经收集好了，到时候改一改就能给她们穿。”
诺亚点点头，继续考虑自己的事情。说起来，茉莉昨天提出的那个要求，还是有点奇怪的。茉莉已经在城堡里工作了很久，诺亚从来不记得她会提出什么要求。这个女仆只是默默地完成自己的工作，手脚勤快做事干净利落，有时候甚至像个隐形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主动接下照顾安妮的工作，昨天的理由也有点牵强。
不过诺亚也只是想了想，就把这个念头放在一边了。现在要想的事情挺多的，不会因为一点奇怪的地方就抓着不放。他现在还想到了其他的事情，比方说把柳树皮泡在蒸馏酒里，帮助子爵消炎止痛，以及造一些肥皂出来。这些事，现在都比茉莉的一点心思重要。
诺亚在后院的花田里转了几圈，大致在心里规划了一下优先级，又想了想有哪些人可以用。趁现在还没到吃饭的时间，他打算去书房先把蒸馏器的图纸画出来。把葡萄酒隔水蒸几次，应该可以得到高度酒；用来泡柳树皮应该能起到阿司匹林的作用，消炎镇痛。说不定对子爵的病症会有好处。至于肥皂什么的，可以稍后再考虑。
刚回到城堡里，还没来得及上楼，就看到乔治总管匆匆走来，光头上似乎有点出汗。见到诺亚，乔治总管停下了脚步。
“那个魔鬼之子，已经带到镇上去行刑了。你知道了吧？”
乔治总管擦了一把汗。“是的，我听说了，大人。”
“这次没有什么疾病和灾祸，不过我发现了几个有趣的地方。以后再有魔鬼之子的话，也要好好地送到城堡来，不能私自处理，你觉得呢？”
“当然，大人。我会告诉他们的。”
诺亚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对了，现在我们还有多少钱？”
乔治主管又露出了愁眉苦脸的表情。“情况很不好，大人。只有五十多个金镑了。下个月初商税会收上来，但是应该不够今年冬天的花费。如果冬天下大雪的话，就更不够了。”
诺亚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把盖水泥窑的事情告诉总管了，免得他又要掉头发。这笔钱就先从自己的金库里出吧。
“我知道了。我会想想办法。”
诺亚注意到，乔治主管惊恐地看了自己一眼，像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不过总管很快就低下头。“是的，大人。”
自己的形象真的那么差吗？诺亚有点自嘲地想。他摇摇头，继续往书房走去。
蒸馏器的结构不复杂，重要的是密封。诺亚花了一些时间画出了两个版本，一个用水冷却，另一个是空气冷却。水冷的版本结构复杂一些，但是比较省空间，效率也更高，只是不知道铁匠能不能打制出来。毕竟现在这个年代，就连铁管都是要用薄铁板卷成的，诺亚对他们打制出不漏水的双层铁管不抱什么希望。不过抱着侥幸的心思，他还是把这种设计画了出来。说不定铁匠比较厉害呢？
一上午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去了。诺亚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肌肉酸痛的感觉，也没有发烧。看起来身体好转得差不多了。也许明天早上可以开始适当锻炼身体了——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得为冬天做好准备。现在利蒙郡的责任都压在自己肩膀上了，自己可不能倒下。
吃完午饭，诺亚拿着图纸去找铁匠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人了。在他给铁匠解释过自己的图纸后，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个人，大部分是妈妈带着女儿的组合，偶尔还有些男人。女孩们一个个都瘦纤弱，大都瑟缩地低着头，不知道领主大人要她们做什么。
诺亚大概打量了一眼，发现其中有几个孩子的身材发色和安妮有些相似，就差不多放下了心。
看起来，鱼目混珠的计划，应该没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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