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抢。”
余家惊讶,并且古怪地看着弓长,说:“你带我去抢?你一个当官的带我去抢劫?”
“是。我带你去抢。”弓长笑着看余家,说:“我们去抢万民军。你与他们不是有过节么?你喜欢打仗么?我带你将他们都灭了。”
“那还等甚!何时动身!”说着余家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弓长笑了,这孩好战啊。
他说:“不急。你父亲以为我将你如何了呢。你得回去与他讲讲。我恐他不答应你跟我啊。”
“不怕。”余家走到弓长跟前,炫耀似的说:“我爹什么都听我的。我现在就回去跟他说。”说完,扭头就走了。
“诶!”弓长连忙跟上去,说:“与你父亲说,我人手不足够,若他能来相助,我感激不尽。”
余家一得自由,便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他父亲所在的河南洛阳。
两父子一碰面,余庆便万般焦急得问起儿子是否有事,可是在官兵那里受了打?又是如何逃回来的?
“呵。”余家坐在自家内堂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不在意地说:“弓长放我回来的。放我回来当说客。”
“说客?”余庆不解,问:“可是想招安与我?教你一个十二岁幼子劝我投降与他?”
余家说:“正是。”
“哈哈哈哈……”余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摇头叹:“此人幼稚。他扣下你,我倒可能归顺与他,他既然放了你——”说着,他又摇了摇头。
“不然。”余家说。
余庆看着自己心心念念多少日的儿子,笑着说:“如何不然?”
“你不归顺——”余家正视着他的父亲,说:“我已然答应归顺与他。”
余庆愣了愣,结结巴巴地问:“这、这——诶,你这又是为何?”
“就为他不将我视作幼子!”余家站起身来正视着他的父亲,十二岁的他,身高已同他父亲不相上下了,“他将我当男人!”
“而且他答应带我去打仗。”他:“真刀真枪地打!”
“唉!”余庆拍着大腿说:“你去济宁那一次还没玩儿够么?”
“哼。”余家不屑地说:“不算。我根本没动手。都是他们动得手。而且最后还是老样子,给他们点儿东西就放我们走了。他们怎么不来杀我啊!”
“我的乖乖呦!”余庆将自家儿子按回到椅子上坐,说:“我派几万人保护你都来不及,你还盼着有人来杀你!”
“不!”余家别开头说:“我就要打仗!”
“行!”余庆妥协了一步,说:“你要打仗也不是不可。但不能跟着朝廷打。你将出生那会儿,因为没有粮食你娘不下奶,差点就将你扔了。我虽然与田正不和,可我与朝廷的仇更大!”
他说:“你要跟,就跟万民军那帮子人打仗去吧!”
“我就要跟弓长!”余家咬牙切齿地说。
来自河南洛阳的一封书信,在几日之后被送到了山西临汾的田工木手里。
他读着这封信,可谓是喜不自胜,便又马不停蹄地亲自将这封信送到了在陕西铜川的父亲手里。
田正在信上扫了两眼,不但脸上半点喜气没有,反倒还冷笑起来。
“前些年几次三番讨他的好,他不来。这次倒想来了?定是出大事了。”
“可是——”田工木有些不知怎么开口,虽然余庆来投的目的不纯,但他手中可还握有十几万的兵马啊。
“爹,”他说:“就算他来是为躲避祸事。可我们有数十万人马,有何惧?今日不同往日,往日我们是为何?今日我们是为何?爹还请再想想。我们如此费尽心机的收拢人心是为何。”
田正沉默半晌,说:“这次不做理会,等他再来书信。”
“再一个,”他蹙眉暼着自己的儿子,问:“都半年了,海边儿有何消息啊?那个人到底行不行啊?”
“杨义有大用,若能将他找来,必能成事!”田工木说:“至于消息——还没有。这件事能不能成……我无把握。”
“你派出去的人,你无把握!”田正抚了抚额头,说:“好了,先不说这些。”
“谈谈你的婚事。”他歪坐在椅子上,歪头看着田工木,问:“你多少岁数了?别人到你这个岁数孩子满地跑了!那个女人你是娶还是不娶啊!要娶你赶紧娶啊!拖拖拖,拖一年了都!”
“你不是说她们姐妹两个么?”他说:“你一块儿娶了,到时还能多生几个。”
田工木看了眼他父亲,声说:“此事不能太急——”
“还不急!”田正立刻愤怒地打断他儿子的话,说:“你不得为你那死在战场上的哥哥多留几条根么!你那几个哥哥哪个不比你强!他们谁不比你能打仗!你再看看你,满脑子的阴险算计!”
所以那些一身蛮力的蠢蛋都死了。活下来的,都是有脑之人。田工木这样想。
告别父亲,他便回到了山西。然后带着火气,把那将到任不久的山西总督一干官员给彻底撵出了山西。
这样一来,山西的其他地方官见势不对,不是拖家带口跑路了,就是直接投降了,整个山西彻底就此落入了田工木手里。
而也就在这时,他正式向闫家提亲了。
虽然田工木与闫亭亭的相处是尽人皆知,两人成亲也是迟早的事。但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令不少人欢喜雀跃。
就比如,闫亭亭的阿哥,闫凤仪。
闫凤仪按着自家阿妹的双肩,眼中是藏不住得喜悦。
“阿妹终于嫁人了。”
可此时的闫亭亭却是一脸的不高兴,也不看他阿哥,就是低着头不说话。
闫凤仪了解自家这个阿妹,对于她这个表现,也并不奇怪。
“田工木不比弓长待你好么?”他拉起自家阿妹的手一同在屋中凳上坐下,说:“我知你是在想你已结过一次亲了。可那次我们一家人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这次就不同了。阿母高兴,我也高兴。我知你心里也是欢喜的,不必多想。”
闫亭亭低着头扣着自己的指甲,说:“我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长哥。他若能不只想他自己,多想着我一点,那样他也没什么不好。可他从没有想过我。我走了快一年了,他来找都没找过我。”
她偷偷抹了把眼泪,说:“若他来找我,跟我说几句好话,我就跟他回去了。我肯定对他比以前还好,比他那个正妻对他还好。”
闫凤仪放轻了声音,说:“他没来不是么……”
阿哥的话让闫亭亭更难过了,同时也对弓长有些绝望了,说:“他来了我也不会同他走了。”
新婚的前一日晚上,闫亭亭在一个大浴盆中舒舒服服得泡了个澡。这夜之后,她要将弓长彻底忘掉。
那是个自私的男人。他又怎么能与田工木比?
她曾问弓长能否不再上战场,弓长用行动回答她不能。也用行动告诉她,他并不在乎她。
而田工木就完全不同了。
他不但事事都想着她,而且任何事都与她商量。一年来,对她,对她们家,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也曾问他,你可是也要上战场?
田工木很利落地回答她,我从不上战场。我只要发号施令就好。
只此一句,她就安心了。
但——似乎少了点儿什么?
她在浴盆中转过头来,看着浴盆边正为她梳理头发的耳朵。
“耳朵,若有两个男人,一个喜欢你,一个你喜欢,你选哪个?”
耳朵半耷拉着眼,一边继续给闫亭亭梳头,一边说:“婚配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做不得主。现在我已是阿姐家的人,这事全听从你们的。”
“你怎能如此没主见。”闫亭亭拿滴着水的手指去戳耳朵的脸,说:“若就让你选呢?”
“选择,从不是我能选择的……”耳朵抬眼来看闫亭亭,问:“阿姐又是如何选的呢?”
“我?我选喜欢我的。因为我喜欢的人,我没法让他也喜欢我啊。而喜欢我的人就不同了。”闫亭亭这样说:“若有一人对我很好,而且长相也不差,年岁也合适的话,我没有理由不喜欢的。”
“还有啊。”她笑着又在耳朵脸上戳了一下,说:“什么你不能选择,你现在是我阿妹了,是我们家的。以后的事,你尽可自己去选择。我可是从未将你当做奴仆。”
这天晚上,闫亭亭的心很静,完全没有了之前嫁给弓长时新婚前夜的那份紧张与无措。
她沐浴过后,就安安稳稳地睡下了。一夜无梦。
第二日梳妆打扮,被八人抬的大轿子抬走,她看上去也是那般的平静。而这种平静,终止在进洞房的那一刻。
她有些慌了。
但同时也有些怕,还有些莫名的激动。
这一刻,她的盖头被解开,看着田工木向自己靠过来,心里突然就想:弓长是个没用的男人。打仗没用,连这种事也没用。
这件事她盼了弓长多长时间?从她进弓家的门,到她离开,两年!
再看田工木,一上来就成了。
真是,现在回想,弓长真是无一点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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