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风不慌不忙地将黑水河的腥臭气味均匀地撒给人们，不偏不倚，十分公道。
一个黑色的大汉和一个白色的大汉因为一枚沾有狗屎的金币大打出手，碰翻了一个黄色大汉的肉包子摊，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像一个个发烧的雪球滚向穷人步行的大街。
一群金发碧眼的妇女抱着孩在争抢包子，一群乌发黑眼的妇女抱着孩也在抢包子……
一群饿得爬不动黑色孩躺在路边奄奄一息，一群千色百怪的孩围观抢包子的妇女……
狭窄的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赶驾马车的老剑客站在车辕上咳声叹气，出租车司机熄火后下车伸懒腰，开三轮摩托车的老妪趁路边买菜翁不注意偷拿了一把青菜撂进车篓里，骑自行车的学生在车流人潮中挤挤拐拐地怼了过去，驾驶着私人直升飞机的家伙从人们的头顶嚣张地飞向河对岸的城市……
我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喝牛奶吃烧饼，望着街道上陌生的景象，知道这里不是自己想要的地方。
几个抢了不少包子的妇女抱着孩走进咖啡馆，一人点了一杯咖啡，吃了一会，喝了几口，然后，开始唧唧喳喳地笑着说着。她们的孩子似乎撑得晕乎乎的，睡眼惺忪，一边打嗝一边进入梦中……
“看报！看报！地狱新任总长三把火，杀！杀！杀！一杀第四监狱长，二杀第四大法师，三杀前任的儿女和遗孀……”卖报的中年男人学着电影里的卖报童，一蹦一跳地举着报纸叫喊。
我一把抓过报纸，塞到卖报男人手里一厘钱币……
车站里的公共大屏幕上播放着早上新闻，头上插着一朵郁金香的男播音主持人恶狠狠地说:“地狱第四监狱长红发疯鬼因管理松懈，导致十名穷凶极恶的猪妖狗怪越狱成功后发动了广场爆炸袭击案……我的父母死于爆炸……红发就牛逼哄哄了吗！你他妈的罪恶滔天！罪该万死！好在是恶有恶报，最后落了个被斧子砍了脑袋的下场！咦，我的乖乖，看着疯鬼那个老杂毛的人头落地，我心里别提多得劲了！第四大法师勾结魔妖，兴风作浪，祸害民众，实在是该死啊！前第一法师的家人全部是大坏蛋，贪污腐化，仗势欺人，侵吞福利金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亿元冥币！天哪！能不该死吗！死不足惜。好了，坏蛋都死了，没有啥事了，各回各家，洗洗睡吧！本次早上新闻就播报到这里，下次再见啊！拜拜！”
该活的死去？该死的活着？不一定！
正常的混乱？混乱的正常？谁知道呢！
我戴着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坐在开往江湖镇的长途大客车里。从地图上看，江湖镇是距离地狱都城最遥远的地方，但我相信，到了江湖镇之后还有离乡镇最遥远的村子。
车里面，黑色屁孩拿着弹弓趴在车窗上向外打农民种的苹果，金发刀客抽出锋利的宝刀用尿不湿擦拭刀上的血渍，身背猎枪的个子老汉向拿着手机打游戏的儿子讲打野兔的故事，身上缠着一条大蟒的肥壮的妇女教旁边的姑娘如何驯蟒，司机边喝夺魂忘忧酒边唱歌……
街道上的一幕幕，车里的一幕幕，让我仿佛觉得以前在哪里似曾相识……脑海里反复闪现鸟鬼和疯鬼那沧桑如刀刻的脸、人间巨人法官倾倒在我身上的口水、奈何桥上胖婆婆的忘魂汤、船女后背上刻满的鞭痕……
离城市越走越远。傍晚时分，公路上有一群骑着大肥猪的刀客试图拦车抢劫，但喝酒唱歌的司机把车开得尘烟滚滚、飞沙走石，差一点把骑猪刀客们撞个猪毁人亡。
不知走到了哪里，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天黑了，人困了，车要停歇加油。
司机把车开进一个又大又烂的破停车场，扯着醉意朦胧的老公鸭嗓子，大声吆喝道:“快点，快点！全部下去！车该加油修整了！该找地儿方便的方便，该吃饭的去上前面饭店去吃，方圆百里，仅此一家。两个时后上路，直达目的地，中途不停车！”
许多乘客迫不及待地下车，朝着远处的厕所飞奔。
一盏吊在松树杈上的电灯发出不亮也不暗的光。三个像是从风里面落下来的男人一老两少，兜着黑皮包叫卖碟片和补药；一个像是从土里拱到灯光下的中年瘦汉在地上摆了三张纸牌，叫嚣着谁若猜对牌的点数在哪个位置就给谁二分钱；两个像是从黑影中闪到人群里的偷贼眉鼠眼，溜来溜去；四个女人扭摆着肥大的屁股从饭店里弹出来，笑迎宾客，拉扯男人……
霎时间，停车场由荒芜的沙漠客栈变成了城市一角。
灯不亮，明眼人的心亮江湖经验丰富的一看这阵势就知道要有一场劫难降临在蠢货和倒霉蛋的头上。
聪明的笨蛋总以为自己想的别人想不到，于是，真就仗着自以为巧妙的心计去嘚瑟将大蟒缠绕在身上的妇女输给了耍牌男二角大钱，坐在地上哭天抹泪，等她决定发狠、不讲规矩地要找耍牌男讨回钱的时候，那个耍牌男像是钻回了土里，不知在哪旮旯。
贱人每天都在大费周章地用洒脱和牛气来打扮自己的相貌，其实，心很贪很娼，总是免不了被人羞辱金发刀客仗着自己沧桑刀客的酷形象，竟然吃两个姑奶奶的霸王餐！好家伙，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两个女人站在后面骂他，两个手拿铁棍的彪形大汉在前面揍他，饭店老板娘和俩服务员提着热水壶嚷嚷着要烫死他，围观的人们笑着看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地跪在地上求饶。最后，他掏出了口袋里所有的钱、在几个同车乘客的帮劝说和下才得以脱身。
我喜欢夜晚的来临。失散多日的飞灵鸟聚回而来，重新听着我憋脚的拜求口诀。我坐在松树下，抱着装满了钱的挎包，拜求飞灵鸟让我左肩伤口快些愈合。
对于眼前的场景，我见过不少回，颇为熟悉。遥想从前的我是想出面管，但不敢管，也管不了。而今的我不再怕这样的妖魔鬼怪，但却不想管。我不顾一切地为鸟鬼报仇是因为他让我站起来了，给了我从来没有人给过的关怀与教导……化粪工厂大棚里的枪击事件是因为我被身边明目张胆的丑恶、凶残和暴露快要逼疯了，无处转身，眼闭不得，连拉撒的秘密都没有……
（和我没什么情份的随便吧！反正我被遗忘惯了，我的能力是我的，凭什么我要去乐善好施自私是种快乐吗？）
……
幸灾乐祸的人和受到欺骗打击的人上了大客车，沉默的与谈笑的音符像吉他的和弦伴着老公鸭嗓司机的歌唱。
我把车窗打开，让夜风吹散满车厢的古怪气味，任大风涤荡我城里的恩怨。
有钱就想有女人！随便人们如何去叨咕吧，就这样说了！
穷困之时，莫说我在粪池边持枪逞英雄救美，就是以死表白，那少妇也应该不会跟着爬行的我，事实上，她压根就瞧不起我，因为我连去哄去骗的资本都没有。
有了钱后，眼光和心界变高了，突然觉得，世间若无美女推动着男人奋斗，男人早就把男人砍杀光了！脑海里浮现美丽船女泪眼凄凄、长发飘飘的动人情景……可是，她后背上密密麻麻的鞭痕、她和秃头女的爱情……
唉，自以为可以自私得快乐，其实心在原地挣扎，撕咬自个的良知，活得迷茫艰难，犹豫不决。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善美的人儿，但真的狠不下心让自己低级得麻木不仁，总要在心底祈求好人平安，永不被恶风侵蚀。
夜风冷，冷得大，愿这大风分两半，一半吹透城中男儿的感官，冷死夜来香的管理员，从而达到没有人欺负船女的地步；另一半化作圣洁高贵的暖风，吹去心里的灰，抚慰悲苦无助的她们，让她脸上的泪水变成晶莹剔透的幸福！
大风吹，连我这个身怀异能却自私冷漠的男儿也吹成个冰棍，我不打算进城……永远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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