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初候,东风解冻。二候,蛰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
姑苏城和静观山之间有一段略微偏僻的地方,周围树木繁茂,马车有些不好走。
马车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随即传出刀剑碰撞的时间。温稚感觉到气氛此刻十分严峻,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她看着杜蘅,拽着他衣角有些紧张的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杜蘅反手握住她的手,温柔的安抚道:“阿稚别怕,很快就好。”听着他温柔淡然的语气,温稚紧张的情绪稍稍平复。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马车里很安静,安静的所有声音都会被放大。
嘶——嘶
温稚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坐垫下面蠕动,还听见奇怪的嘶嘶声。虽然声音有些小,但仔细听是可以听出来的:“执兰,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嘶嘶的。”杜蘅一听,猛地把温稚拽起来,推到一旁,掀开下面的垫子,温稚只看见几道银光闪过,好几条毒蛇的尸体就倒在那了。温稚大惊失色,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尖叫出来:“蛇……蛇!”
杜蘅赶紧把温稚带出马车,马车外一片狼藉,那个毫不起眼的普通马车夫身手竟然如此好,一个人就将那些黑衣人杀的狼狈不堪。杜蘅拉着温稚说:“阿稚,害怕骑马吗?”温稚摇头,她虽然没有骑过,但是并不害怕马。杜蘅把温稚抱到马上,自己坐在她背后,利索的砍断和车厢相连的绳子:“好。那我们走。”
说罢,一扬鞭子就飞快向姑苏城跑去:“燕祁,善后。”杜蘅路过马车夫身旁,命令道。燕祁很是兴奋的对已经远了的身影喊道:“主子放心,这点东西属下没问题。”抽出刺入黑衣人心脏的剑,利索的收拾了那些余党,留了两个活口,好让杜蘅审问。那黑衣人瞧着大势已去,随即咬下口中藏着的□□准备自尽,谁知燕祁直接捏住他们的下颚,硬生生捏得脱臼,他们合不上嘴,药也咽不下去只能呜呜的叫唤。燕祁拿着滴血的刀尖再他们嘴里翻来翻去的找药。刀尖的冷冽,发呕的血腥,这恐怖又危险的动作吓得那人直接尿了裤子,燕祁闻见很是嫌弃,他也不折磨他们了,快速挑出□□扔掉。拿了麻绳,给他们五花大绑的一捆,拎回他们在姑苏布置的暗阁。
再说这边,杜蘅带温稚骑马向城里赶回,温稚靠在杜蘅宽厚结实的胸膛上安心了不少,杜蘅骑马很稳,丝毫不会让她颠的难受。快到姑苏城城口,杜蘅停了马,姑苏城内的平民是不允许骑马上街,是怕误伤到他人。杜蘅要抱温稚下来,刚才已经有了不少肢体碰触,这会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温稚是万般不愿意再这样了。她坚持要自己下马,杜蘅也不跟她争,直接一拽,把人拽到怀里抱了下来。
温稚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快步向城里走去。杜蘅牵着马,跟在她身旁:“刚才,怕吗?”那时情势那么紧张危险,她怎会不怕?只是杜蘅的保护和从容不迫让她不觉得有多害怕了,但是她不想说因为你在我就不怕之类的话,故而模棱两可的说了句“还好。”
杜蘅抬头揉揉她的头,语气里带着坚定:“不会有下次了。阿稚,我不会让你因我而遭遇危险。”顿了顿又说:“对不起,本来说好今天带你好好游玩的。”
温稚见他自责,忙解释道:“别这么说。这种变数不是你可以预料到的。而且今天见到了玉雯姐姐,虽然难过她的遭遇,但至少我见到她了。已经很好了。”
“那下次,我再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嗯。”
温稚回到家后,坐在院里的小池旁,脑中全是今天的事情。见到玉雯后,她有些迷茫,又有些感叹,看着池里游得自由自在的鱼,喃喃道:“女子的命,女子的幸福,连自己都无法掌握吗?难道我们注定要委于男子之下?小鱼,你说,我又该怎么办?我无父无母,祖母年纪也大了,她照料不了我太久……”
池中鱼听不懂她的话,也不明白为人的艰难,它们自由自在的在囚禁它们的小池子里快乐的吐着泡泡,以为这样的日子便是鱼生中最好的了。因为它们无欲无求,一方水,一粒食,即可。
温稚胡思乱想了很久,她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前方的路到底该怎么走?这个世道所能包容女子的地方太少,基本上,女儿家长大以后只能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嫁人生子。纵使像杜娘子一样,完全可以自己照料自己,也必须嫁人生子,跟别的女子一样。
她不懂情爱,也不懂嫁人这些事情,但是看了玉雯和婉怡,还有离开夫家独自生活的杜娘子,温稚对嫁人是一点不期待。说到情爱,温稚突然想到了杜蘅,前些日子跟杜蘅之间的异样,之间的异样,难道这就是情爱吗?可温稚又觉得不是,为什么不是,她说不上来。温稚没有可以参考的,她不明白真的情到底是什么,但她感觉杜蘅应该不是……与其说是男女之情,不如说更像兄妹之间的情……
温稚好像有些明白了,她除了温老太,还没有得到过别人这般的关怀,所以她才一时间乱了心神。其实想想,杜蘅不过是把她当妹妹而已,根本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再者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杜蘅这样的公子又怎么可能会对她有别的想法。
而且她知道杜蘅跟姑苏城里别的公子不一样。因为她从小就没有出去过,也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但是她也能感觉到杜蘅的不一般。且不说今天那莫名其妙的危险,说这杜蘅身上不容忽视的贵气,别家的公子就比不不上。温稚隐隐觉得他可能跟京城有些关系。
所以温稚想,杜蘅应该是因为杜娘子的原因才对她很关怀,把自己当妹妹吧。这样一想,近来所有的匪夷所思,异样的心思就瞬间的明了。
这也让温稚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只当她是妹妹而已,既然如此,也就不用刻意显得生疏啊,有个兄长疼爱,当然很好啊。
因为困扰已久的问题终于想通,故而温稚心情大好。正好温老太叫她过去,她赶紧放下这些胡思乱想,跑过去帮忙。
而杜蘅呢,并没有回杜娘子那里,去了另一处很是偏僻的小院里,他进了书房,在墙上摁了几下,出现一个漆黑深幽的隧道。
为了避免重蹈上一世的悲剧,杜蘅在重生之后,立刻着手开始组建一支燕朝无可匹敌的暗卫。此番悄来姑苏,杜蘅并没有带太多人,只带了燕祁和燕陆,暗卫的身手极好,两个人便可以抵挡很多危险。因为他在,所以主要力量是部署在京城,近来京城有些动荡,皇帝突然病倒,此病来势汹汹,且情况不乐观,再加之年纪有些大了。故而有人猜测皇帝可能大限将至,虽说只是猜测,但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开始准备了。杜蘅怕真到了那一天,杜容妃会有危险,所以他派了六个人保护杜容妃,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燕祁带来的那两个人,不必再审,他们是奉何人之命前来刺杀,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此时皇帝病危,大臣们请立太子的奏折皆被压下。谁最着急,可想而知。
装模做样了这么久,她也该露出狐狸尾巴了。
“燕祁。”
“属下在。”听到传唤,燕祁立刻出现在暗阁里。悄无声息,行如鬼魅。
杜蘅坐在暗阁里的椅子上,摩挲着佩剑锋利的边缘。见他出现,便将佩剑彻底抽出来,扔到燕祁身旁,叮的一声,佩剑牢牢的扎在燕祁鞋子旁的地上,距离之近,怕是再有几分就扎进脚里了:“把他们解决干净,我不想再看到你们的疏忽。”
冷冽又低沉的声音全然不见平时的温润:“让燕易看好京城,保护容妃,不得有误。必要时去找三皇子贺元泽,与他联合。”说着,又扔了一块玉牌在燕祁怀里,燕祁拿起玉牌,上头刻着瘦金体的三个字——贺元蘅。
“属下遵命。”
“殿下,今日之事是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燕祁。不要牵连他们。”燕祁单膝而跪。
杜蘅走到门口,开启暗阁的门:“没有下次。”今日的变数,杜蘅也没想到他们既然会这么快知道自己离宫且身在姑苏,所以他并没有责罚燕祁。
“是。”
京城。
长恩殿里,身着华贵衣衫的女人听了姑苏传来的消息,气火攻心,将手中滚烫的茶水狠狠泼在下面跪着复命的人身上。那人被茶水烫了一脸,哆嗦着忍着痛求饶。
“废物!简直废物!连个只知玩乐的少年都杀不了。本宫要你们何用?”女人气得破口大骂。这群人着实坏事,如今局势随着皇帝的倒下而动荡,风云暗涌,极有可能继位的便是那个贱女人的五皇子贺元蘅。虽然他顽劣,但是皇帝很喜欢,而且他背靠瑨王府和杜家。若不赶紧将这个心头大患解决了,她是一天都不得安生。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小人也没想到这五皇子身边藏龙卧虎啊。他身边有一个人武功极高,将派去的那些高手全部解决了。”那人止不住的给女人磕头,希望她饶自己一命。
藏龙卧虎?难道是皇上给的人?听他这样说,女人沉思。如果是这样,那就麻烦多了。
“你们有没有把这事处理干净?”女人突然想到,如果真是皇帝给的人,那么是千万不可以留下蛛丝马迹,否则皇帝知道了,自己这么久的部署可就前功尽弃了。
“小人已经让他们处理了。只是,只是有两个人被带走了。”那人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他知道这个回答,必然让这个易怒的女人更加生气。
果不其然,她听见后,又甩过来一个茶杯,暴呵道:“废物!废物!”
长恩殿里的动静,郑大人刚进来就听见了:“娘娘,事情臣已经知道了。您先不必如此动怒。现下情势急迫,当务之急是赶紧处理了首尾,把自己摘干净。免得被有心人抓了把柄。更何况,陛下已经开始准备清算一些人了,首当其冲的便是吏部石大人、内阁卫大人。他们也是参与此次立太子的人。”
女人回头,看着他,疑惑的说道:“此话怎讲?”郑大人皱着眉头道:“娘娘,您当真糊涂啊。为何不同臣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您这样莽撞,只会让陛下下一个就收拾郑家。切不可在擅自行动了,局势还没有如您所见,贸然出手,不仅会害了郑家,还会害了您与元钧。”
“陛下不是尚在昏迷之中么?怎会去调查石浩林和卫应?”
“非也,非也。这事不便与娘娘说,娘娘只要知道此时的一切还未有定数。希望娘娘不要轻举妄动。”
虽然她很急迫,但是郑大人都已经这样说,她也只能先按他所说去做。且当务之急,的确是将那事处理干净。
三皇子府——
贺元泽将白子落到一处,黑子的局势顿时四分五裂,部署的局被瓦解。
“好!殿下这一子落得极妙!”管宵赞叹道,随后便收了黑子。贺元泽淡然一笑:“是先生让学生罢了。”
管宵抚了把长长的胡须,说道:“是殿下青出于蓝胜于蓝。老朽比不得现在的少年郎了。”他玩笑的自嘲一下,随即话锋一转,又道:“殿下去侍过疾了?陛下可有好些?”
贺元泽捻着光滑冰凉的白子,掷到黑子里:“去过了,父皇未醒。太医说,病情越发得严重了。”管宵吹了一下杯里水面上浮的茶叶,一饮而尽:“如此……殿下便只需等待即可。”
“先生所言,正是学生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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