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清不痛不痒的回答，掌门指着他笑骂了一句滑头，接着道：“你曾赠剑给谷雨，我这当师傅的也不能装作一无所知。现在手中暂且可有佩剑？”
“没有。”
“那便随我走一趟剑峰？除却山巅那柄剑，其余的，任你选。”
谷雨觉得这句话好生熟悉，几息后才想起来这话天一师叔也跟自己说过，心想自家师傅跟师叔还真像，总是那么大方。
那对师徒则同时皱眉，极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疑惑。
剑峰上的百年之约，被知晓了？
犹豫片刻，李清突然没来由的说了句，“您知道了？”
掌门笑而不语，谷雨有些懵然，不知两人在打什么机锋。
天一已然想通，接过话替师兄回答道：“事关那位，咱们剑山掌门岂敢不知？”
话已彻底挑明，掌门也不在遮掩，叹息道：“唉，其实也是我自己有些想当然，你虽不一定能拔起那把剑，可以你的天资，十年百年后，又何须我现在的画蛇添足？也罢，倘若百年之后你真有心，尽管去试。谷雨欠你得人情，总有还上的那天。”
李清闻言退后几步，弯腰作揖沉声道：“多谢掌门。”
掌门摆摆手，示意无妨，接着道：“李清，你枯坐那一年，有没有想过修剑的真正意义何在。”
忽然来的转折让李清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想了想仍是老实回答道：“曾读剑阅到一句话，令弟子感触颇深。剑为双刃，若修剑，既伤人，也斩己。”
“哦？斩己？”
李清想了想，说道：“弟子的理解是，斩去纷扰红尘，斩去万般杂念，只求已身在该出剑时，无论何时何地，皆敢出剑。”
掌门斟酌了几遍这话，觉得其中倒有些意思。
百无聊赖的天一望向谷雨，随口问道：“丫头，你修剑是为了啥。”
姑娘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天下无敌啊。”
“咦？”天一讶异声，心想那傻老头儿还能教出这样有志向的徒弟？紧接盯着满脸淡然神情的李清，不满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这也能扯到我？
心中如此想着，他笑眯眯回道：“实话不瞒你说，我学剑也是为了天下无敌。”
“呸！”天一根本没把徒弟的敷衍当回事，接着说道：“要不要脸，你知道无敌这两字怎么写的不？”
“嗯”李清沉吟片刻，收起脸上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情，正色答道：“神海养浩然正气，胸中积不平怒气，因而出一剑，名问心无愧，则此剑无敌。”
说到问心无愧时，他语气变得有些低沉。
闻言，天一默然无语。
掌门则回过神将目光放在李清跟谷雨身上来回打量，许久后才捋着胡须赞叹道：“三人行，有我师，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
此间事了，天一与李清下了宗显峰，召来竹舟高飞云端。
今日天色有些阴沉，似要下雨，乌云中深埋春雷紫光乍现，李清回首望向宗显峰，出声问道：“掌门今天是几个意思。”
哪怕是要替自己徒弟还人情，哪怕是为了那远在百年之后的剑约，但他仍觉得今日之事有古怪，这位冠绝剑山的掌门绝不至于为此特地将自己召上宗显峰，与自己所说那些话更是有些莫名其妙。
“别想太多，其实这事很简单，如果不是我从中插手，你现在已经是那老头儿的徒弟了，所以无论怎么说，他也算你半个师傅。因此今天的事情，只是一个试探。”
“试探正式踏进修行路上的我，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态？到底是个怎样的脾性？可这未免也太过随意。”
天一瞥了眼他，一针见血道：“随意？你确定？在那位面前，你敢说，或者能说假话？”
李清心想也对，随即将之前某些隐晦念头付诸于口，说道：“啧，以后这宗显峰，得少来。”
“戚，出息！”
“你这做师傅的面对那位时能做到从容应对，我这当徒弟的可不行。剑山大比还有三天开始，我先去趟万一峰，再去兽峰走一遭，你怎么说？”
天一伸了个懒腰，傲人曲线一览无遗。
“回了，闭关去，三日后再出来。”
李清心说你丫指定又是回去喝酒睡大觉，不过嘴上却未点破，只是点点头后走至竹舟前端，直直跳了下去。
云海之上难以分辨方向，落下百丈后他才泄出剑气稳住身形，扭头观望片刻后，朝南边落去。
戒律峰中，某张熟悉的石桌旁坐满四人。
上次，是师叔与伐宸坐而品茶论道。
这次，那位师叔没在，伐宸理所当然的坐在主位。
另外三人中，其中一对师兄弟，曾于一年前在兽峰中与李清三忠发生过争执，另一人，曾协谷雨取寂灭古剑，最终走时也是他一锤定音说要遵规蹈矩，不可放任某人的肆意妄为。
今天，桌上无茶也无水，平淡寡味，可四人本就不好这一茬，自然也无所谓。
伐宸率先出声开门见山道：“一天前，师叔找过我，就在这张桌子上。”
三人同时皱眉，坐在他对面的那名看着年岁不大的青年问道：“何至于惊动师叔？难道”
伐宸轻轻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跟李清无关，跟你们有关。师叔的意思是，嗯或者说师傅的意思是，见微知著，他老人家觉得现在剑山里的风气不对，尤其戒律峰，尤其从敕地山归来的这批人，当然，其中也包括我。”
有人接过话道：“师傅既然金口已开，自是我等有某些地方没做好，师兄放心，我等回去会好好反省。”
其余两人颌首称是。
伐宸面露犹豫，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道：“师叔的意思没有那么简单，我估摸着，是在暗示剑山中出了怀有二心之人，这也是我今日喊你三人来的真正原因。但只是推测，不必上纲上线闹得人尽皆知，不过私下里，多留意些，明白么？”
二心，一心在剑山，还有一心在哪？
承天山？
涉及到那处，无事，三人皆面露凝重，伐宸对面那人轻声说道：“师兄既然能将这番话与我等说，个中含义师弟心中清楚，定不负师兄厚望。”
“正是如此。”
“请师兄放心。”
有些事情，一旦拥有了知情权，哪怕不去论真假，都意味着真正走到了某个圈子中。
事了，伐宸率先离去，另外三人继续坐着。
其中一人望向天一峰，意有所指道：“两位师弟怎么看？”
“哪头轻哪头重我还是分得清的，所以别问我，问长青师兄。”
“一码归一码，伐宸师兄所说之事，我自当尽力而为。不过对于那个家伙，呵。一年前他曾说搬来整座戒律峰都无妨，这等狂妄话，我忍了一年。所以不管事后师傅师叔如何看我，此次我都会出手。”
“以那子的油滑性子，哪怕他能在同境界中脱颖而出，也未必会接受师兄你的邀战。”
长青淡淡道：“我知道。但为什么一定要我自己出手？”
言外之意，其余两人心中肚明，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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