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世上有那么几个人是李清不愿见到的,大公主王凌肯定算一个。毕竟两人之间既起过旑旎心思,也动过互杀念头,碰面时总会有些不自在。
可惜事与愿违,以身作剑落向南边的李清,才刚踏入万一峰的地盘,就恰巧撞到了因事出峰的大公主。
李清心想着真是见鬼了,大半年前自己来剑峰寻王爷的时候,也是正好碰见了她,不过当时还有端木彻这个峰主在旁,不至于冷场。
可现在只有四目相对,白衣对白衣。
两人在相互问了声好后,便再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莫名尴尬。
李清想了想仍是没有主动出声,静静望去。
女子还是那副老样子,五官端正英眉出彩,水润双眸宛如秋水,白袍贴身风姿飒爽,就是肌肤在剑山福地的滋润下,越显亮丽通透。
两两无声间,大公主突然莞尔一笑,说道:“变化挺大。”
李清以为她是在暗指前些时候碰面时自己的寒酸样,低头摸了摸鼻尖,扫视自己一眼,说道:“在剑峰修行时,独自一人,自然可以不在乎所谓相貌。可这既出了峰,捯饬的干净些,总归是对己、对人最基本的尊重。”
大公主微笑摆手:“我是指你的性子,一年前的那些事,到如今还历历在目,如果说当时的你是虚伪君子,但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有点温良恭俭的意思了。”
李清微笑说道:“实不相瞒,当时身处危险境地,不入剑山有很大可能会死,所以心态难以避免的有些急躁不安。现在想来,我能遇到你、陈知落,以及王爷,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缘份。”
大公主很明显不想听到某个陈姓将军的名字,轻轻皱眉。
她身上唯一的一道伤痕,是为那名藏真院死士所留,可说到底,还是因为陈知落当时的刹那犹豫。
她换言好奇问道:“这一年间发生的事情我大致了解过,看你这副淡然的模样,是有法子应对了?”
李清明白她的潜意思,心想着你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想套出我的话?在看不起谁呢。
他淡淡回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公主有些不满,轻声说道:“这里是剑山,不比凡间,那些人哪怕是随意落子都很有可能会毁了一个人。”
李清回之真挚笑容,意味深长道:“请师姐放心,李清必然不会丢了东阳王朝的脸。”
她更加不满,嗓音略微提高道:“有没有人说过,与你说话是件很累心的事情。”
这女人可真麻烦,明明是你先语出玄机藏着掖着,现在倒又怪起我来了?算了,惹不起躲得起。
李清如是想着,嘴角轻扬语气轻松道:“风动幡动?仁者心动。师姐,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风动幡动,仁者心动。
大公主很清楚的从中听到了嘲讽之意,正要发火,李清却已经溜之大吉。
她低声笑骂一句:“这混账家伙!”
……
……
人间有王朝名‘大周’,与东阳王朝隔大江相望,多年来两地纷争不断,却极有默契的控制在一个可接受范围内。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大周的背后是承天派,东阳的背后是剑山。
就好比两只看门狗,怎能在没有主人允许的情况下,拼命搏杀?
至少从表面上看去,是这样的。
此时大周皇宫中,有人高坐龙椅,但不是那位垂垂老矣的年迈皇帝,而是一名身穿素色的中年人,面相儒雅,怀中正抱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
孩子穿着白蟒袍,手中抱有本古书,正在中年人的淳淳教导下悉心观看。
他指尖翻过宽大书页,微风起。
书页彻底翻过,有人不请自来,突兀出现在大殿中。
中年人似无所觉,依旧低着头专心教导孩童读书认字。
来人也不出声,就那么耐心的看着。
时间缓缓流逝,中年人挺直腰背活动筋骨,随即笑意温醇道:“家伙,今天便到这儿。”
孩童点着脑袋,麻溜地从他怀中起身,用余光瞥了眼那个不速之客后,向中年人作揖恭敬道:“老师,弟子告退。”
说完,迈着欢快的步伐出殿玩耍去了。
中年人望着孩童渐行渐远的背影,将目光移向殿中人,轻声问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那人打趣道:“萧笛师兄,你在人间玩得倒是不亦乐乎,当真如此有趣?”
“总之比在承天山强,那儿实在乏味。”
“是啊,我都有些羡慕起师兄来了,你做的那些事,都快传遍山里了,那些个老头子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就差派点天字号的家伙抓你回山了。”
说到最后,语气中满是嘲讽。
闻言,真名为萧笛的中年人悄然皱眉,又很快舒平,淡淡道:“把我赶出山的是他们,现在要我回去的,还是他们?”
那人摇摇头表示不赞同,接着说道:“师兄何必明知故问?师傅他们对你在人间做的事,很不满意。”
萧笛冷笑一声,开门见山道:“所以派你来替代我?呵,一年前的那件事,棋差一招而已,这点失败就让山里等不及了?”
“对也不对,总之我来了。”
话音落下。
大殿中突现漩涡,磅礴气机自萧笛周身起猛然激荡出去,瞬间打散那人头顶玉冠,长发飘扬。
他面无表情道:“你也配?”
被如此赤裸裸的挑衅,那人也不恼,只是拾起地上的玉冠重新束起长发,笑呵呵道:“师兄何必动怒,我此行来得目的,不过是作一封信而已。”
漩涡散去。
“说。”
“其实你我二人心中都清楚,山里赶师兄你来人间的真正用意。现在师傅他们的意思是,你的进展太慢了,太轻了,不痛不痒无关大局。”
“剑山几千年来深藏不露,早已自成一体形成铁板一块,哪里有那么容易找到缺口。”
“所以师傅他们说了,让你从未来几天的剑山大比中入手。”
“呵,”萧笛笑容嘲讽,说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若能将手伸进剑山中,哪还用费那么多功夫?”
“事到如今师兄还要藏拙?布在剑山里的棋子,该动了。”
萧笛闻言一愣,紧接语气玩味道:“啧,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私藏了点家底,还是被他们知道了?你且去承天山替我回绝他们,就说不可能,不是我萧笛舍不得那点埋藏极深的钉子,而是不必要浪费在此处。”
那人笑着道:“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师兄且看。”
说着,他屈指一弹,将一根长约三寸的纤细银线传了过去。
萧笛伸手接过,在触到银线的瞬间,有两个字突然印在心底,那是一个人的姓名。
他深深皱眉。
隔了许久,才轻声应道:“明白了。这件事情我答应。”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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