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后院中,甫一进院,迎面只见一人怒目而视。他直直立在院中雪地之上,手拄一把砍风大刀,头发之上全是雪花,皓首银丝,看起来威风凛凛。
这人内力极为深厚,是以满面红光烁然,依旧不息,令人顿生拜服之心,这人正是天下第一刀潘无恕。
楚潇湘心下一喜,叫道:“潘先生!”立即发现潘无恕目光不善,满脸怒容,竟似要喷出火来,便停下脚步,握紧长剑,询问道:
“在下只因途中有事耽搁,晚了三日,不曾想这庄中竟而发生如此巨变,其中原委,还望先生告知。”
潘无恕一语不发,目光依旧。
楚潇湘瞳孔微缩,看到了潘无恕胸前剑孔。慢慢走了过去,潘无恕全无反应,楚潇湘伸出手指,探他鼻息,果然呼吸全无。
楚潇湘唇角抽动,手指微抖,实在无法想象这天下第一刀如何会被人一剑杀死,而且,用的同样是自己的惊雪剑。
事情已然如此,他并非懦弱无能之辈,数载江湖闯荡,各种仇杀阴谋也见了不少。只是这场惨案太过不可思议,故而令他心神失守。此刻深呼口气,反而平静下来,轻轻抚了抚潘无恕眼皮,想为他合上眼睛,只听“砰”一声闷响,潘无恕直挺挺的倒在雪地之中,死不瞑目。
“潘无恕生平未遇一败,如今却为人一剑灭杀,看这样子,只怕连刀也来不及挥,无怪他死不瞑目,怒容不息,只是……只是放眼天下,又有何人能有这般本事?师傅早已仙逝,就是师傅复生,多半也不是潘无恕对手,那又会是何人?我是师傅唯一弟子,这世上又还有何人会使惊雪剑法?”
他蓦然一惊,突然想起,这世上除了自己,便只有一个人会使这惊雪剑法,那便是……白鹤上人!
楚潇湘与白鹤上人结识数年,十八年前楚潇湘初出茅庐,名声不振,白鹤上人也未有如今威望。楚潇湘游经祁连山,正遇青海三枭出手对付祁连山药王谷药王孙无怀。
当时白鹤上人为救孙家老少,力敌三枭,楚潇湘拔剑相助,青海三枭武功极高,二人苦战三夜,才击杀了两人,却让老二韦无应逃了,他匆匆别过江白鹤,苦苦追寻,却一直未能找到对方,直到数日前才在天山脚下遇见,又是一场搏杀。那一战也是楚潇湘成名之战。
去年十月,楚潇湘自觉领悟惊雪剑法妙诣,在其上已是自创一格。于是登天山,与白鹤上人切磋剑法,两相印证,二人均觉大有收获,对方剑法的确难得一见。详谈之下,更是一见如故,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加上当年并肩之情,更是结为忘年之交。
此刻想起这件事来,委实让他冷汗突冒。四大宗师,武功修为相去不远,只有白鹤上人隐隐凌驾于其他三人之上,能够杀死潘无恕的,这世上只怕也只有白鹤上人一人!
倘若果真如此,这天山之宴,真真可怖至极,白鹤上人此人机心城府,也委实太可怕了些。
他继续走近,只怕白鹤上人犹在暗中,是以更加警惕,内力暗暗运转,推开房门,走近大厅,却只见白鹤上人如若僧侣,阖目屈膝坐在堂上正中,左首乃是诸葛长风,右手便是袁展图,白鹤上人面目安详,诸葛长风眼中犹有不解与疑惑,更多的则是惊讶,袁展图却是眼如死灰,或是死前饮酒过多,面庞浮肿,面容也见得不十分真切了。
这三大高手,竟然也都是死人!如此大厅上,如此怪异的一幅场景。
楚潇湘紧咬下唇,眉头一直在抖动。他颓然出了房门,抑制不住,仰天长啸,尽是愤愤之意,不用细看,也知道那三人必定一般死因,都是惊雪剑的杰作。
此时此刻,他心中反而希望白鹤上人没死,希望这一切都是白鹤上人所为。这样,自己至少有一线生机,一丝线索。可是,所有人都死了,少林大苦和尚、岭南熊氏兄弟、漠北双鹰、苏州慕容广、铁臂道人、天南七十二路总镖头周天雄……
无一不是当世名家,以及诸葛长风、潘无恕、白鹤上人、袁展图这四大绝顶高手,放眼天下,又有谁能同时置他们于死地?
他心中悲凉愤慨齐至,此刻只觉身处绝境,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自己也必定要与这幕后黑手舍命一搏,不但为了自己的清白,也是为了这江湖上下百余名好汉的血仇。
风呼啸,雪漫朔,他坐倒在地,心中一片混乱。
过了许久许久,大雪几乎将他变成一个雪人,他才微叹口气。长身立起,毕竟是心事重重,不及往日潇洒随意。他身影在这空旷的山庄中,显得有些孤清。
但他眼中错乱已然不见,只剩坚毅与平静。他没有挪动尸身,平静的检查着群豪尸体,确认无误,这些人都是一剑致命,都是惊雪剑一剑致命,杀人者下手极准,而且,这些高手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杀。
会不会是被人下毒,而后被杀?他闯荡江湖数年,能有如今声誉,见识自然不凡,但是这些人却是一点中毒征兆也无。难道,真是这天山之上,神魔所为?
他走出前院,将一众尸体聚拢到大厅之上。百来名江湖豪客的尸体,竟是摆满了偌大一个厅堂,绕是他已然平复许久,见了这许多尸体,想起这些人的声望地位,仍是不免心下微颤。
“人生一世,身前风光何盛,如今也只是一具尸体,与草木无异,你四人纵横江湖,此刻也只能与众生同席而已。”
他对着对着潘无恕尸身一拜,也抱进大厅,白鹤上人及诸葛长风袁展图三人坐在大堂之上,未免太过怪异,他也就将三人放平在大厅地上,却发现白鹤座下,竟留着一行细小的血字。
“前世仇,今生报,孽缘到处,无人可逃。”这就像是一种临死感叹。
这位绝顶高手,在死前显然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原委,故而发出这感叹,可惜,他临死也没有记下凶手姓名。
“前世仇,今生报,孽缘到处,无人可逃。”莫非是仇家所为?楚潇湘喃喃着这十四个字,心里把白鹤上人生平细细想了一遍。
白鹤上人为人高义,并不曾听过与何人有如此深仇大恨。唯一敌人,便是当年逃开的青海一笑韦无应,但此人智计武功远远不及白鹤上人,更何况十余日前才与自己苦战一场,负伤而逃,显然无力作案。又莫非是这帮江湖人其中某人的仇家寻仇,牵连了这一众高手?他无从想起。
把一百多具尸体移入大厅,他才开始在庄中查看,到处看遍,皆无异常,最后只剩下一间房间。
那是女子闺房,白鹤上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对其极为爱护,此次不惜惊动江湖,就是为了给她过生日而已。
楚潇湘稍微犹豫,男女有别,自己是否要进这女子闺房?但是立即想到此刻白鹤山庄已是一座鬼庄,那里还会有人,自己也不必顾这繁文缛节,于是上前推动房门。却发现房门死死的被门拴插住,心下微异,他掌力一吐,那门拴应声而断,缓步入内。
只见那秀床之上,被子竟在瑟瑟发抖。楚潇湘心下一动,精神一振,走上前去,轻拍被子,只听得一声女子尖叫,被中女子揭开被子,捂住心口,惊恐万状。
这女子极为美丽,面容清秀白皙,眼如秋水,楚楚动人,只是一头秀发已然有些杂乱。楚潇湘识得,这人正是白鹤上人女儿江小琴,去年楚潇湘白鹤上人两人论武切磋,就是她在一旁煮酒伺候。
这女子瑟瑟发抖,头发披散,眼睛之中全是惊惧害怕,嘴中一直念到:“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你想怎样都行……别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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