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鹿子夜养在外面,又一向怕生,并不敢跟老夫人多说,老夫人也从未见过这个子夜生的孙女,两下尴尬,委实没有什么要说的。
简单话了几句家常,鹿老夫人见子夜木呆呆不与自己亲便,就推脱说自己乏了,叫了两个小丫头帮她提着赏赐的东西就先送她回房休息。
鹿老夫人指的心腹丫头红玉送子夜回房,从主院出门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光景,就到了一处僻静小院,院中种着两株合欢树,正门上书永欢堂的,就是她日后在鹿府的居所了。
红玉指挥着小丫头把老夫人赏的东西依样打开,拿给子夜看过,再分门分类规整好了由鹿子夜安排日后或是自用,或是留着赏人也好。
鹿家不愧豪富,老夫人更是阔绰,出手散漫的很,子夜一一瞧了,却是雕花盒子单装的琉璃珠花六对,赤金牡丹、蝴蝶、杜鹃流苏双股花钗三对,各色镶宝垂珠耳坠分三层抽屉装匣放置,满满装了一首饰盒。
额饰花黄又一匣,成套的胭脂水粉螺黛发油配了足有三四套,另有各色绸缎,丝、绵、纱、罗、共三十匹,裁好的成衣:春装、夏装、秋装、冬装、连里衣,亵裤,肚兜,披风样样俱全,挂起来把屋里头落地镂花大衣柜全挤满了还不够放,只得另找了箱笼装起来。
红玉拿一套春装与子夜比了,见大小正好,说与子夜:
“这些都是老夫人听说三小姐回府着人现做的,小姐正长身子的年纪,衣裙都是放长了做的。若有不合身的地方直管叫蝴蝶蜻蜓拿去司衣房改也并不妨事。
这两个丫头都是老夫人房里用惯的了。平日当差最是稳妥,星儿映儿跟去了西院服侍姨奶奶,老夫人怕新人不懂规矩,亲自指了这两个丫头给三小姐使唤,若有侍候不周之处,小姐尽管去跟老夫人说,老夫人定为小姐做主!”
鹿子夜见屋里就她一人的东西,并不见冯氏的细软箱笼,问红玉:“那我娘呢?她不跟我一起住吗?”
红玉躬身回话:“姨奶奶们都住在西院,跟三小姐住处离得远,小姐放心,既是回了府,老夫人素来慈悲,必不叫底下人苛待了姨奶奶。”
看方才情形就知道,老夫人定是不喜冯氏出身花柳,只不知是不是厌屋及乌也讨厌自己,子夜这样想着,不由试探红玉:
“方才看祖母严肃的很,还以为祖母不喜欢子夜呢,其实我心里是很想亲近祖母的,又怕惹祖母不高兴…”说完用余光偷偷瞄红玉神情。
红玉是个爽利人,只当鹿子夜到了新地方有些害怕,半点不曾多想:“小姐住久了就知道了,咱们老夫人向来面冷心热最好相处的。”
子夜见红玉不像说假,提着裙子天真烂漫的一笑:“那我这就去祖母那里谢赏,谢祖母赐了我的东西!”
红玉一看日头就知道现下的时辰,老夫人必是正歇午觉呢,忙拦过子夜:“三小姐不必心急,外头正热呢,老夫人早吩咐了,赏下的这些东西别的小姐都有,实在不必顶着日头去专程谢赏”
扶着子夜坐了,又与她倒了杯温茶捧过来:“奔波了一日想必小姐也累了、今日便早些歇息了也好,待明日小姐的教养师傅到了之后怕是捞不着这么清闲了”
“教养师傅?那是教什么的?”阿宝努力作出一副小女孩神态。
红玉以为鹿子夜养在外头没人教导,特特给她解释:“这教养师傅是富贵人家单请过来教导小姐们德行举止的女先生,专职教导小姐们平日里言行礼数,女红女戒,若有通晓琴棋书画的,先生也一并教过。
奴婢早听说三小姐师承姨奶奶跳的一支好舞,说不得老爷给三小姐请的先生就是指点三小姐舞艺的。”
“姐姐见笑了,我学的舞都是在府里没事跟娘跳了玩的,做不得数!若是知道姐姐们平日里学些什么就好了,也不至于先生都来了子夜还没个准备…”
“三小姐想知道这些,跟三小姐说说也无妨,大小姐是学丹青的,二小姐喜欢下棋,又弹的一手好琵琶,所以大小姐的师傅也兼教画,二小姐则两个师傅,一个是教养师傅又兼教琵琶,另一位是夫人另请的,专门指点二小姐棋艺。”
“看来姐姐们都是有才学的,不像我养在外头止学了傻吃憨玩,子夜真是惭愧的很。”子夜黯然道。
红玉不提防勾起了三小姐伤心事,忙手忙脚乱安慰她:“奴婢在府里都听说了三小姐跳折腰舞跳的极好呢,都是鹿家小姐,三小姐切不可妄自菲薄!”
阿宝本就是故作伤心,见红玉着急了,也便渐渐止住眼泪,换了别的话题来说。
闲扯了半日,只不知这红玉是当真不知接她们母女回府的缘故,还是故意装傻,半点也没漏了痕迹让阿宝觉察。
阿宝并不聪明,也不知道怎么贿赂丫鬟打听风声,只能依仗着活了两辈子有些经验,装作少不更事的天真模样套套话,论起城府来,是绝比不过这些深宅妇人的。
见探不出缘由,子夜也只能怏怏的放了红玉回去。身边的丫头都是生脸,阿宝也懒得再跟她们装孩子,索性不去想这些麻烦事了,左右多思无益,不如静观其变。
“你们先下去吧,我自己呆会”屏退了丫鬟,子夜打开内室的红木落地鸟兽镂雕衣柜,翻看着老夫人赏给她的新衣。
入眼一片姹紫嫣红,倒像柜里开了间成衣铺,薄的厚的屋里穿的出门穿的备的齐全。
拿出来比了比大小倒是正好,可见她虽未回府,府里她的尺寸倒是有的,大清早就折腾着回府,阿宝也累了,自解了外头衣裳上床歇过不提。
让红玉送子夜回个房,不想耽搁到了下晌才回主院复命,老夫人知道定是子夜拦了红玉问话,就问她都打听了什么。
听红玉回禀子夜只是问了姐姐们学了什么才艺,还当她小女孩心性要与嫡姐比个高低,虽觉得这丫头被冯氏养的忒小家子气,也并没当作一回事看。
倒是鹿老爷回府跟老夫人请安,知道冯氏跟鹿子夜早就到了,问母亲:“
儿回来晚了,只不知那养在外头的三女儿容貌如何?母亲看,可还堪教导?”
老夫人倚在塌上,闻言不禁一愣:“莫不是你接她回来还有什么用处不成?”直起身屏退了屋里丫鬟。
“确实如此,前些日子,易儿不是寻了门路结交到了四皇子门房吗!花了大笔银子打听出那四皇子正妃多年无子。
前几日儿子不是跟母亲商量过,想把二丫头送过去,与易儿博个前程吗?”
鹿母颔首:“确是如此,不过后来不是不了了之了吗?当时你说得消息得的晚,那府里已经进了不少美妾吗?莫不是此事有变?”
鹿老爷答:“正是,咱们消息得的晚,人都送进去了,不过易儿以三槲明珠送与了那门房,门房却不过金银贿赂,悄悄透了口风过来,
说是四皇子府是不缺人了,但府里正供着位神医!是救过陛下性命的大人物!正托人寻八字极阴的年轻女子,说是要取血入药。”说着抬眼来看鹿老夫人请她定夺。
老夫人迟疑:“早些日子确有些风闻,听说那救了陛下的神医性子古怪,向来心狠手辣,学的医术都是走偏门拿活人生生练出来的。咱们家又不缺银子使,何必送女儿过去博那个富贵!听的我都慎得慌!”
鹿老爷告苦:“士农工商,自来商贾下贱业,咱们赚点银子风里雨里,到头来还得被上头层层盘剥,不过因着咱们家里官场没人,这才动了心思,想把冉儿送去皇子府里。
因为没人撑腰,我儿鹿易悬梁刺股苦读二十年才科考中了举,却苦无科场座师指点,至今无出头之日!当爹的,怎忍心我儿心血白费,差这一步不能平步青云呢!”
老夫人还是不赞同:“我虽不喜冯氏,那鹿子夜到底是咱们府上的小姐,你若送她做妾也罢,这送人入药,无疑就是要我亲孙女去送死啊!”
鹿老爷见老夫人不同意,不得已编瞎话骗她:“母亲放心,我早打听了那神医年少孤身,未有家小,子夜过去了,说不得是她的福分,冯氏天人之姿…”
见老夫人颦眉,鹿老爷忙改口:“要是子夜有造化,说不得以后过的比她两个姐姐都好!况且只是取点血,又没说要命!”
老夫人思量片刻,觉得他说的也是,自来福祸天定,说不得她就有这个造化呢,且鹿子夜那张小脸确实我见犹怜,量神医见了,没有不动心的。”
既然左右要拿去送人,老夫人只盼着孙女争气些笼络住神医,别叫人拆碎了研究才好。吩咐鹿老爷寻处稳妥之处,指点下这丫头男女之事,教她个开窍才好。
倒是鹿夫人那里,庶女进府合该先去她那里请过安了再回房的,老夫人上了岁数一时忘了,指过去的小丫头没听到吩咐又会错了意。子夜上辈子家中无妾,这辈子冯氏在外头又仿佛两头大,实没人教过她嫡庶尊卑的,还以为鹿夫人不过跟她后娘一般,两头叫娘也就是了。
结果子夜回房没一会就歇了,而正房鹿夫人正摆足了架势要给外头□□生的小贱人一个下马威,戴了满头珠翠正装从头晌直等到了后晌也没等来鹿子夜的请安茶,热的差点中了暑气厥过去,不由得在房里气炸了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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