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等到下课时他那只已经肿得跟萝卜似的脚就足以让我从深感抱歉上升到甚感同情了。
至于埃斯库尔……
呵呵,确实也是少见的失态,在一旁侍立的他等到临下课时都已经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说起来这家伙在一开始回到这个家的时候,本来是打算所有我所欠缺的贵族课程都一手包办的。
但玛格丽特主动承包了我的社交礼仪教习,之后我那如今已经升天的舅舅也算负责地帮我请了其他课程的家庭教师,结果大部分的课程埃斯库尔都只是帮我进行了一定的启蒙。
在他的斯巴达式教育下,之后的老师在第一次见到我时都啧啧称其,对我舅舅称赞说什么“贵府千金实在是头脑优秀,好多内容都是一点就通”,搞得我舅舅好一段时间都紧张兮兮的,生怕我是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从而迅速得到家族的承认。
直到最后得知我只是稍微比同龄的孩子早开窍一点时,我还看到舅舅暗中松了好大一口气。
可无论其他的课程如何启蒙,哪怕是各种惩罚方式轮番上阵都要让我学会的那种地狱教学方式,埃斯库尔却一次都没有用在舞蹈上过。
更确切地说,关于舞蹈他也只是教过我一节课而已。
现在想起来,大概那时他就意识到了在舞蹈方面我就是一块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教导成功的“朽木”,所以早早选择了放弃,选择站在一旁看我不断“摧残”别人的好戏。
啧,果然是个黑心又自私的混蛋。
“笑够了?”
我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盯着已经笑到抽搐、就差倒在地上的可恶管家。
“是,非常抱歉,我刚刚失态了。”
不过顷刻,他就恢复了像平时一样恭敬又淡然的样子,向我躬身行礼。
不过我有多了解他呢?暗暗叹了口气,我装作不在意地转过身,然后在心中默念:一、二、三
身后果不其然的传出他拼命压抑却还是溢出的笑声,听那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岔气一样。
真是够了。
我认命的叹气。
“拿换的鞋子过来,这双鞋跟太高了,我穿不惯。”
等到身后那人彻底笑够之后,我才开始发号施令。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你笑也笑够了,赶紧给我工作!”
“姐……”
“烦死了烦死了,我不听,快去!”
我只剩下尖叫了。
“姐。”
埃斯库尔面带有一点无奈的笑意,以一种无辜中暗藏幸灾乐祸的语气道:
“您可能忘记了,您现在脚上的这双就是您今天一整天都要穿着的、您当初自己要求的五公分的高跟鞋哦。”
“……”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走了!”
我羞愤地大喊一声,把鞋跟跺得咚咚作响地率先走出了练习室。
身后一如既往的传来极为隐忍又放肆的笑声。
教我帝王学的老师曾经引用过一位政治家的话,他说:
“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个属于人类的世界,只要你还身处于这个社会,就会每天都遇到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人,与他们交谈与往来是每个存于现世的人的必修课,上流社会更是如此……”
“永远都免不了曲意迎合、逢场作戏。”
呃,好吧,话题有些跑偏了,不过我确实对他的话深以为然,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持续摆着一副标准的贵族式笑容,以一种温和又矜贵的态度面对每一位宾客的原因。
其实我一直都搞不懂,所谓的贵族礼仪为什么既要时刻保持笑容,又要以一种看似优雅实则使人肌肉酸痛的姿势用扇子掩住半边脸。
不过现在我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大概是为了当你笑得肌肉僵硬的时候避免将你面部表情崩裂的模样示于众人面前吧。
当面部的僵硬程度远超过脚下那双“恨天高”带给我的痛苦时,我终于忍不住偷偷侧头向侍立在一旁的埃斯库尔低声问道:
“喂,到底有多少客人啊?怎么没完没了的。”
好像是低声嗤笑了一声,埃斯库尔依然像之前一样笔直的站立在我的身旁,面色不改,却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音量回答了我:
“基本上都已经到了哦,到现在还没来的也就只剩下萨摩海尔德侯爵和女王陛下的特使了。”
“啧,那个臭大叔。”
我低声咒骂了一句,就知道那个可恶的胡子大叔绝对不会在今天给我省事,偏偏还没来的两个人都是今天特别棘手的存在,不知为何,我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这时,我听到了前厅仆人们异常的骚动,这种失礼的行为绝不可能是米艾卡里斯家的仆从在正常情况下应有的风范,所以绝对是在前厅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于是也匆匆走了出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当拨开层层人群走出去时,我瞬间就明白了刚才的那场骚动因何而起。
一个黑色的“铁皮箱子”停在院子里,身下还带有四个轮子,长相非常的奇怪,但从里面隐约传出的人声可以判断出,这大概是某种代步工具。
也难怪这些见惯马车的人如此大惊怪了。
不过别人不知道,我却很清楚,眼前的这个铁家伙是帝国制造的目前全国上下只有唯一一辆的名为“汽车”的先进代步工具。
而唯一有资格拥有它的只能是——皇室!
“好了!都呆在这里做什么?女王陛下的特使到了,还不快准备迎接?!”
埃斯库尔的反应几乎和我的脑子转得一样快,瞬间就下了此刻最正确的判断,聚集在前厅的宾客和仆从很快就都散开了。
至于我,自然是准备上前迎接女王陛下的“厚爱”了。
然而,当我看到那条从汽车上迈出的粗壮腿时,瞬间就懂得了刚才的不祥预感从何而来。
下一秒,我口中的臭大叔、堂妹玛格丽特货真价实的父亲以及女王陛下的特使,萨摩海尔德侯爵施施然地下了车,然后趾高气扬的站在了我的面前。
“贵安啊,亲爱的维丽尔斯米艾卡里斯姐。请允许我代表尊贵的女王陛下向您致以亲切的问候与祝贺。”
萨摩海尔德侯爵抖了抖他那引以为傲的胡子,向我行了一个绅士的问候礼。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历史悠久的贵族家族的后裔,的确和那些靠新兴产业一夜就摇身一变成为新贵族的暴发户不同,人后不说,人前的礼仪方面确实无可挑剔。
如果可以忽略他目光中的那抹得逞的笑容和幸灾乐祸的话。
我暗吸一口气,向他回礼:
“欢迎您的到来,萨摩海尔德卿,一路奔波真是辛苦了,请代我向女王陛下表示感谢。”
哼,当我好糊弄吗?虽然还没有正式进行加冕礼,但实际上获得家主之位就已经代表我承袭了米艾卡里斯家族的爵位,一句轻飘飘的直呼其名就指望把我推下台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还拿出女王来压我,真是符合贵族一贯作风的卑劣手法。
对面的那个老家伙果然脸僵了僵,强笑道:
“怎么会,为女王陛下效劳是我的荣幸,更何况您还是我可爱的侄女。”
啧,意思是让我尊重长辈吗。
我忍不住在心底冷笑。
你、休、想!
“看来沿途奔波还是让理查德叔父您过于疲劳了,您身为侯爵,而我继承的是米艾卡里斯家族的伯爵爵位,在这种场合您无论如何还是应该称呼我一声‘米艾卡里斯卿’的,毕竟——”
我缓慢地抬起头,盯着脸色逐渐气到胀红的男人,扬起一份恰到好处的笑容:
“您可是最注重体统和规则的呢。”
场面一度诡异的寂静。
不过见他被我气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也总算是让我消解了一部分心中的不满,还顺便释放了今天一整天积累的郁气。于是也不再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免得让别人以为我是驳了女王陛下的面子。
“好啦,叔父真是的,开玩笑而已,我怎么会真的因为这种事同您计较,快请进吧,大家都在等着呢。”
埃斯库尔识趣地配合我向他做出了‘里边请’的手势。
“哼!”
有些微胖的臭大叔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向宅邸里面走去。
而我则在原地耸耸肩,不紧不慢地向回走。
我早就说过,我没有那么好欺负,可偏偏就有人愿意往枪口上撞,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都对不起我自己。
不过不得不承认,萨摩海尔德那个老家伙这次以女王特使身份前来的操作确实是我内心极为不安,感觉注定会发生些什么一样。
“唉,可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生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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