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跪下!跟你爹告别吧!”外婆披麻戴孝,语气低沉,如鲠在喉。
母亲舒芳和姐姐舒桃领着弟弟和妹妹齐刷刷地跪在了棺材前,跪在了“夫张宝田之灵”的牌位前,大放悲声,“爹!”
“二叔!”静蕊“扑通”一声,也跪在了地上。此时,她必须跪,为了英年早逝的外公,为了含辛茹苦的外婆,为了童年遭此劫难的母亲。
“舒童,你不用行此大礼!心意二婶领了!”外婆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鼓起的肚子,眼神中透着憔悴和感伤。
“二婶,让我送送二叔吧!我忘不了二叔对我和弟弟的照顾,因为我爹当了汉奸,村里人都不愿意理我们,只有二叔对我们好!”这是“舒童”的心里话,这些往事,静蕊也听母亲提过,说外公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后来,舒童也经常接济这一家的孤儿寡母;只是,舒童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后来因为难产死了,可怜了一尸两命。
“好吧!”外婆向待亲的族弟张宝春点了点头,“开始吧!”然后,拄着腰栖下身来,跪在了蒲团之上。
“一叩首!”孩子们嚎啕大哭,“爹!爹!”
“二叩首!”静蕊长歌当哭,“外公,外孙女静蕊与你长诀!”
“三叩首!”外婆椎心饮泣,“宝田,让我们来世再做夫妻!”
整个灵堂上,亲人是“恻怛之心、痛疾之意不欲生”。
“二婶,你去休息一会儿吧!”静蕊搀住了摇摇欲坠的外婆。
“舒童呀,二婶没事,我想和宝田呆一会儿!你帮我把孩子们安顿好,让他们睡下,这才到半夜,他们熬不住的;再说,明天还有好多事呢!”外婆怜惜地看了一眼孩子们,“去吧,让姐姐陪你们!”
“娘,我不睡,我要陪娘!”母亲舒芳拉着娘的手。
“听话,姐姐和弟妹们需要你!”外婆瘦骨嶙峋的手拂过母亲舒芳黑亮的麻花辫。
“知道了,娘,我听你的话;不过,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母亲舒芳仰望着眼窝深陷的母亲,心里充满了深深的眷恋,父亲已经撒手人寰,母亲不能再出事了!她一手搀着姐姐的手,一手拉着弟弟和妹妹,走出了西屋的房门。
“二婶,等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静蕊一低头,大大的泪珠就“砸”在了地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怎知道母亲的童年是如此的凄惨!又怎么知道外婆是如此的刚毅!的时候,静蕊只把这一切当成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又怎么能体会到其中的心酸?对于生命的传承,静蕊有太多的愧疚,“外婆,对不起!母亲,对不起!你们对生命的热爱,我是终将辜负了!”
雨,已经停了;屋檐下,还有雨珠滴下来,积在的浅窝里,泛着惨淡的光晕;飒飒的秋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吹得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噼里啪啦”地痛断枝叶,枝叶铺上了马背,惹得枣红马“咴咴”地嘶鸣;铺上了青石板的院,真是“满地黄叶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唉!”静蕊长长地叹了口气,抱紧了双肩,“好冷!身上冷,心里更冷!”此时,静蕊好想有一件暖暖的毛衣,来抵御这雨夜的清寒。
很快,疲惫不堪又伤心欲绝的孩子们睡着了;只是啊,孩子们睡得太不安稳了,平时躺在父亲宽厚的身体旁的海北,紧紧地抱着姐姐舒欣瘦弱的胳膊;舒欣不时猛的抖动一下,像是怕极了!舒桃两条新月的弯眉紧紧地皱着,眼角一颗清泪顺着清晰的发际线流下来,润湿了绣花的枕头;母亲舒芳也“睡着”了,紧闭的双眼,睫毛不停地抖动着,隐藏在棉被下的瘦的胸脯一起一伏的,仿佛下面蕴藏着即将喷涌的岩浆。
“好可怜的母亲!”静蕊知道,母亲舒芳并没有真的睡着,她的假睡是为了让外婆放心,让姐姐省心;可她醒着的是对外婆的牵挂,是痛失父亲的悲绝。短短的一天,这个家庭就遭受了灭顶之灾,“不,不是别人的,是我的家庭,我的外公突然离世,我的外婆痛断肝肠,我的大姨病入膏肓,我的母亲撕心裂肺!”直到今天,静蕊才对母亲的经历感同身受,了解母亲童年的悲伤,体会到了母亲成长的不易。
“睡吧,姐姐陪你!”静蕊握着母亲舒芳的手,声地唱起了时候母亲唱给自己的山西民歌,“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那个)软,拿起个筷子我端不起个碗。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花乱,煮饺子下了一锅山药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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