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欺负人了,好可怜的外婆!”静蕊眼泪汪汪地看向月奴儿,“求求你,帮帮我,我要去照顾外婆和母亲!”
“好的,没问题!海山有个姐姐叫舒童,嫁去了县城,你就代替她回娘家看看吧!”月奴儿手托月灵儿,看着她可爱的红宝石眼睛,“灵儿,现身吧,主人还缺个丫鬟,你就和主人一起去吧!”说着,月奴儿轻轻把月灵儿放在了地上。霎时,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唇红齿白,着粉着绿的丫鬟,“见过少奶奶!”眉眼间莞尔而笑,乖巧怡人。
刚刚被月奴儿幻化成舒童的静蕊已是迫不及待,拉起灵儿的手,就走向了房门,“再见,月奴儿!”
“再见!”月奴儿旋地而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桃呀,你怎么下了地?”外婆紧走几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舒桃。
“娘,我拦不住姐姐!”母亲舒芳一脸的无可奈何。
“芳呀,娘不怪你!”外婆把舒桃搀到了椅子上坐下,“去吧,总该去送送你们的爹!孩子们,过来,娘给你们穿上孝袍!”外婆的平静是一座静止的火山,掩藏的是奔涌的伤痛和不屈。
母亲舒芳拉着弟弟海北和妹妹舒欣静静地站在了外婆的身边,“娘,我帮你!”
外婆点了点头,把银芝送来的白布,一块一条的撕开,“这个系在海北的腰上!”“这个披在舒桃的头上!”“这个缠在舒欣的辫子上!”“这个你自己穿!”最后,外婆站在了镜子前,把白布花别再了鬓边,又用手掖了掖脑后的圆形发髻,狭长的凤眼中泪光盈盈,“宝田呀,你最喜欢的就是我的头发,你说我的头发像黑缎子一样黑亮光滑;如今,我要让你看着最美的我离去,将来有一天,你就能认出和你团圆的我,让我们在阴间团聚!”回转身,外婆拉着孩子们走出了屋门。
当静蕊看见外婆拉着母亲、舅舅和姨妈全身缟素地出现在眼前时,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泣不成声地奔了过去,抱住了虚弱不堪的外婆,“二婶,我回来了!”这一句“二婶”叫得静蕊心如刀绞,她多想大声地喊一声“外婆”呀!
“舒童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对于这个侄女,外婆总是倍感亲切。
“二婶,我一听着信儿就赶回来了!没想到二叔会……你要节哀,身体重要呀!”此时,静蕊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遭受丧夫之痛的外婆,她记得,母亲曾说过,外婆就是那时候哭得太多,落下了毛病,眼涩,眼干,直至得了眼蒙,看人总是雾蒙蒙的。
“放心,舒童,二婶能挺过去!走吧,和二婶一起去看看你二叔!”外婆拉着舒桃的手,率先走出了房门;掀开的门帘下,有冰冷的雨珠飘了进来。
“二妹!”静蕊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她不知道这样的称呼是不是不孝,她只知道,她心底呼唤的是一声:“妈妈!”
“大姐!”母亲舒芳看见“姐姐”,心里的悲伤一下子涌了出来,眼角的珠泪滚滚而下。
“好妹妹,别哭!”静蕊把母亲紧紧地抱在怀里,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妈妈,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这一个拥抱,我以为只有来世才会有呢!”静蕊抚摸着那和自己一样浓密的秀发,心已碎成了匝地的玉片,扎得她的心鲜血淋漓,就是这样浓密的头发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刻,已变得白发苍苍;静蕊清晰地记得,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医院时,母亲已停止了呼吸,眼睛安详地闭着,缕缕白发静卧在白色的枕边;一朝诀别,竟无一言相送!多少个午夜梦回,静蕊的魂灵都会在月夜之下,慢上那个山坡,向着母亲的墓地踽踽独行;然后,在那个的孤冢前,述说内心的凄凉;然后,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涕泗横流,湿了枕上的“百合花”,湿了窗台上,母亲养的那株马蹄莲。
“姐姐,别哭了,眼睛都红了!”母亲舒芳掏出一个手帕,拭去了静蕊眼边决堤的泪水。
“对不起,二妹,姐姐一想到去世的二叔,就忍不住!”静蕊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手帕,抿去了下颌的滴泪,她提醒自己,要珍惜这个和母亲和外婆相聚的时光,对于“姐姐”“侄女”这个角色,她必须“演”下去。想到这,静蕊牵住了母亲的手,“和姐姐走,我陪你去看二叔!”掀开门帘,就这样,静蕊带着母亲走进了夜色里的凄风苦雨;身后,灵儿搂着海北和舒欣,也一起走进了停放二叔的西屋。
入夜,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敲打着门口白色的灵幡,发出“刷啦啦”的声音,像是幽灵的哭泣;房檐上滴下的雨水,滴在破旧的石栅栏上,冲刷下来的泥水,顺着斑驳的凹槽无声地流淌,流淌过漆黑的深井,流淌过静卧的车轱辘,沿着石板路的缝隙,在白色灯笼的“眼”前,肆无忌惮地汇入了龙脊街古墙边的水流中,毫无眷恋地流入了远处的暗夜之中;远处,翘起的飞檐,狰狞的石狮子,低矮的围墙,都变成了黑色的剪纸,显示着古朴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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