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睁开眼睛,还以为真的到了天堂,天堂的光亮很美,红彤彤的。太阳橘子般沉甸甸挂在头上,雾霭轻漫,将天空袅娜在湛蓝间,很唯美。
“这是什么地方,天堂吗?怎么不是鲜花遍地,而是清一色的石头。天堂不该是满满荡荡的花草吗?芬芳四溢,八面馨香。怎么我却感觉冷,赤裸裸的,冷到了骨子里。”
肖亦铭想支撑起身子再看一看,可身体却像烂泥一样,怎么都拿不成个。眼神浓缩的密度,在看得到的视距里,到处是青灰色的礁石;礁石跳跃着重叠在一起。肖亦铭的感觉被这些礁石撞击出多次昏眩。只好从新闭上眼睛,舒缓了好一会,当眼睛再次睁开时,思想中的一切也同时洞开。
“陆地,这是到达陆地了。谢天谢地,感谢老天爷,海神娘娘。真的把我们送到陆地了。”眼泪顺着干瘪的脸颊一串串地流下。肖亦铭来不及多想,便连滚带爬地想先找些吃的。实在是太饿了,饥肠辘辘的肠胃早已是前胸贴后背,粘连在一起的感觉太难受了。肖亦铭努力地爬了两步,身体便虚脱得到处都是汗,从头到脚,没一个毛孔不张开,又灌满冷冽的风。冷,真的好冷,冷的近乎成了冻肉绊子。
一只螃蟹正打算路过,突然焕发出力量的肖亦铭,不顾一切地将螃蟹抓在手里;只三两下,便将还在张牙舞爪的螃蟹撕得四分五裂。人类的兽性或许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呈现出来,饥饿战胜所有的理智,在疯狂中堕落成某种残酷。生吞活剥在所难免了,一只螃蟹得命运就在顷刻间变成了肖亦铭的腹中物,狼吞虎咽的吃相,充分证明了冲动是魔鬼的结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人之将生,其行为可恶,是否有人辩证过,眼下肖亦铭最是心里有数呢。有了吃的,便有了力气,肖亦铭挣扎地坐起身,解下背上的孩子抱到胸前。许是饿得太久了,孩子一动不动地任由摆布,当肖亦铭将嚼碎的蟹肉喂进孩子的嘴里,好半天却感应不到孩子在吞咽。肖亦铭有些害怕了,七手八脚地将孩子放在地下,左瞧瞧右看看,却一点眉目都没有。吓坏了的她,瞬间眼泪鼻涕就流了下来,也顾不上擦抹,只一味地大呼叫着。
“怎么啦,孩子,你不要吓我。我们有吃的啦,有吃的啦,听见了吗?给点反应,给我点反应好吗?求求你,孩子你别死,你不能死啊。”
肖亦铭的哭声感天动地,那悲伤,那凄厉,让任何有生命有情感的生物都肝肠寸断。螃蟹一只一只地爬到礁石上,又不明事理的爬过去,几只闲散的鱼也跟着一跳一跳地跃上来,又一跃回到海里。螃蟹和鱼都游走了,只剩下可怜的肖亦铭还在大声地哭嚎,两只手不停地摇晃着孩子的身体。
孩子布偶般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眼睛待睁不睁地翻着白,那感觉就像一只皮鼓。肖亦铭似乎想起了什么,镇定了一下,便快速地脱下孩子的衣服,孩子鼓胀胀的肚子露了出来,真的像一面鼓,青筋暴瘤的像遒劲的树根,丑陋得让人不忍直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排不出便,憋的。我帮你,我来帮你。你别睡了,等着,等着。”肖亦铭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焦急地将孩子平放在地上,两只手轻轻地,自孩子腋下两侧的膻中穴和乳中穴开始,一路分推,拿捏,按揉直到腹。来来回回的推拿按摩,这种手法是肖亦铭之前从皇帝内经中学来的,这样的手法可以很好地,尽快促进消化。肖亦铭耐心地镇定地忙乎了好一会,便开始有少量的粪便自孩子的身体里排出来。
粪便很干,几乎没有水分,肖亦铭又找来一些水,和着生鲜螃蟹汁搅拌着喂给孩子。孩子有了吞咽的动作,一点一点地,喉管里咕噜着响声,半天才下咽一口。
“谢谢你,宝贝,谢谢你还活着。我们上岸了,我们终于可以有吃的啦。听见没”。肖亦铭哭着守护着家伙吞咽了一会,后悔之前给孩子吃了木屑。好在木屑不是干的,是自己嚼成粉末后混合了雨水的木屑汁,不然这次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回来啦。肖亦铭想象很是后怕,但当她地低头看见自己,同样鼓胀胀的肚子时,肚子里的绞痛明显地复杂起来。
肖亦铭故意找来些鸟粪以及腐臭的海鲜,稀溜溜地吞到肚子里,然后抱着孩子躺在岩石上,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地等了将近半天。终于肚子里的绞痛变成了翻江倒海的呕吐和排泄。
干燥的粪便粉一样被排泄出来,赤橙黄绿混杂着颜色,没能力辨别有什么症状,只感觉那么一刻的轻松。接下来,又是昏眩,慢慢地便意识消散了。
日近黄昏,太阳悄悄地从两个人的身体上走过,海面上的雾又渐浓般涤荡开来。远处的一切更加朦胧成影影绰绰的一片影子,连接着近处青灰色的礁石,层层叠叠的,让人有种漂浮在上的感觉。海拔不高的礁石,根植于水面,自上而下都是湿漉漉的,湿漉漉的水汽蔓延到睡倒的两个人的身体里。
肖亦铭她们两个人睡倒的地方,是由两块礁石拼接起来的平台,舢板就卡在平台的凸起部分;竟如她所说的方寸之地。
感觉肚子好多了,只是烂泥般地爬不起来,便匍匐着又找了一些腐烂的食物,和孩子两个人一起吞食了。肖亦铭是想用这种古老的办法来尽可能地将肠胃里的木屑分解、排泄。好在没有泥土,不然再吃些泥土,恐怕肚子里会生根发芽了,开花结果也说不定。肖亦铭自嘲的本事,到这个时候还没忘掉。
同孩子说说话,得到的回应基本上就是一双咕溜溜的眼睛,一个欲说还休的口型。二十多天来,两个人已经习惯了彼此的行为动作。即便是起不来,两个人也会面对面地对望好半天,彼此地顾盼打量,彼此相互陪伴。
岩石上躺了两天,两天里吃了太多的鸟粪和腐臭食物,感觉张开嘴,从里到外都是臭烘烘的。肖亦铭想抱着孩子下到海里去洗漱一下,浑身的疼痛使她想住蜕茧成蝶的蝴蝶。或许任何一种美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吧,更何况生命的本身,就是从疼痛开始。所以肖亦铭两个人必须要接受现实的残酷,只要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焕发出生机,就已经很满足了。
又是一个的清晨,当太阳的热量推开所有的雾障,肖亦铭便慢慢地支撑起灌了铅的身体,查看周围的地势。星罗棋布的礁石在十几公里的海面上形成一片滩涂,滩涂上没有沙,到处是砾石和鹅卵石,一些彩色的光滑的石头,在阳光下发出五颜六色耀眼的光芒。
“这是什么地方,神仙居所吗?或者是天堂别院?”
肖亦铭张着闭不上的嘴,以及一双眼睛,贪婪地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雾霭散尽,海面上的一切尽收眼底。金黄色的阳光在海面上铺满暖暖的色调,使大海看上去更象秋收的打谷场,澄澄澈澈的。远处,有海鸟起起落落,海鸟的叫声和海浪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形成独特的韵律。像歌声,更像柳笛。
“哇,那就是人们所谓的昆仑虚吗?”
更远处,大约十几海里的尽头,有一座礁岛,岛屿似乎腾空而立,自上而下钻石般镶嵌在海面上,悬浮着的上空云雾缭绕,鸥鸟纷飞。好一处神仙居所。
“到哪里,我们就去那处地方,我们以后就生活在那里。”
肖亦铭兴奋地指着那个方向,毫不犹豫地打算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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