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同类气息相吸,孩子居然不哭了。她眨巴着一双眼睛,无声地看着肖亦铭,侧趴在天鹅背上的脸,黑红黑红的。
肖亦铭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将孩子连同天鹅船一起抱了起来,可谁知这一抱,孩子“哇,”的一声哭起来,那哭声中的委曲和疼痛比之前的肖亦铭似乎还要惨烈。肖亦铭不知道是自己碰痛了她还是怎么着,只能不停地安抚到。
“好了,好了,不哭啦,”真的好了吗?连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她们有多糟糕,这句好了,也纯属骗人骗己罢了。肖亦铭用自己脸紧紧地贴在孩子的脸上。一股温暖的,肉肉的,柔软的感觉让肖亦铭在这片凄凉的天地间,找到了一种感动,这种感动是因为孩活着吗
“宝贝,不哭了,以后有我陪着你。嗨!“长长的一声叹息,使肖亦铭不知道自己对孩子该是同情还是该可怜“真不知道你那可怜的妈妈,是怎么把你弄丢在海上的?她们是想放逐你吗?真的是太残忍,残忍到令人发指、痛恨。可是,我们到底该去痛恨谁呢?我还不是同你一样,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们的劫数吧。”
肖亦铭抱着孩子,轻声细语着。她知道自己找不到答案,因为那些答案都在别人的脑袋里,此时此刻此地已经没有别人了。有的只是海风和雾气。
面对孩子,肖亦铭觉得问题更加严峻起来。这已经远远不是一个死就能解决的问题,问题的实质是谁死,怎么死。自己是可以死的,但孩子不能死,最起码不能死在自己手上。因为自己从出生的那一时刻开始,便注定是个善良人,善良人的本性是不杀人的。可是你不杀伯仁,伯仁终会因你而死啊,这句话又深深地震撼着她。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硕大的海,就凭她这个救生圈。想死确很简单,但是想活,那该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
的孩子给了肖亦铭一个天大的难题,可这个难题已经抱在自己怀里了,她又该怎么放弃,她能放弃吗,他不知道。依照个性,选择是一回事,放弃是另一回事,但现在选择和放弃都搅合在了一起,该何去何从,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肖亦铭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孩子单薄的脊背,那份瘦弱让她觉得手都有些硌。一种母性天生的爱使她心疼起孩子来,她紧紧地抱着孩子,听着她咽喉里发出的沙哑的,虚弱的,断断续续的哭声,便在突然间将一切无奈便成动力了。
“想必你是饿了吧,孩子,我试试看能给你找些吃的不。”本能使肖亦铭望向海面,在能够望得到的每一寸水域里寻找。
“有了”,依旧是那片浮萍,凋零的观音莲现在变成乌乌泱泱的一片。泡沫和垃圾各自独立着。五颜六色的食品袋和饮料瓶是首选对象,然后便是那些有可能食用的东西。这里漂浮的垃圾,都是被废弃的生活废品,但在这些垃圾中,肖亦铭幸运地打捞到七八个食品袋以及差不多数量的饮料瓶。这些物品应该都是塑料制成的,不然是不会漂到这么远。
曾经肖亦铭也因为这些塑料制品对人类生存环境有污染,便一度拒绝使用。但现在看起来,她要让它们华丽转身了,为了一份不得已的生存,她毫不犹豫地为它们正了名。除了这些可爱的食品袋和饮料瓶外,肖亦铭更大的感激便是那些食物的浪费者。在她打捞起两个不算的果核时,这种感激更加的强烈。半个被挖掉瓤的西瓜皮,差一点让她痛哭一场,几粒瓶装的酸梅干却再次让她坚强起来。
几根长长的绿色藻藤,肖亦铭也没让她们浪费,填充进物质高大上的船上。肖亦铭开始感谢那些有高贵思想的浪费者,是他们不经意的举动,拯救了两个失落的灵魂。她们有救了,在这些不起眼的垃圾中,她们找到了努力生存的根本。
肖亦铭抱起孩子,将打捞上来的东西全部放到天鹅船上。天鹅船,是塑胶充气船,密封得还算很好,它也同那些塑料制品一样,经受住了大风大浪的考验。肖亦铭将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一点点地从食品袋里扒出来。用饮料将其泡软,粘稠稠的食物送进孩子嘴里。家伙喜滋滋地咕哝着嘴,咕噜咕噜地咽下,她的感谢便是踢腾着两条短腿,开心地活动着。几口食物下肚,肖亦铭便收了手,因为她不敢保证大海每天都会有食物送给她们,为了确保下一次的饥饿,她决定细水长流。孩子肯定是完全不理解的,意犹未尽的家伙,在索要食物无果的情况下,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提出抗议。
“抗议无效。”肖亦铭的鼻子一酸,眼泪便也跟着掉下来,她没有办法满足孩子全部的需求,只能苛责自己。肖亦铭舍不得吃那些食物,便将藻藤切成段,每次段。苦涩,干硬的藻藤虽然解决不了什么饥饿,但却可以让她顽强地活着。
肖亦铭会时不时地抱起孩子,用亲吻替代食物,耐心地安抚着家伙。不想她那颗一再被伤害的心,有着更多的阴影。同时她自己也从孩子身上,得到了源源不断的力量,这些力量促使她不再忽视每一分一秒的生命价值。即使是要奋斗,要抗争,她也要争取为了孩子努一把力,因为孩子要活,首先她自己也必须活。
做好活的决心后,接下来便是要作好战斗的准备,因为他们所处的环境,随时随地都可能要抗争。与天斗,与地斗,与大海斗,她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做好殊死的较量。
“孩子,这是一场硬仗,你怕吗?怕也不行,我们必须随时准备好。谁让我们是不幸中的幸运儿呢。即便明天是死,我们也要为今天好好着地活,我们不能苟且一分钟,我们要为能够活着去努力。因为我们是人类,勇敢的人类。
肖亦铭将打捞上来的物品,能吃的,该用的,全都收集好。每天只要不下雨,海面上雾气少时,便是她打捞的最好时机。两只探测仪一样的眼睛要一直盯着海面,在几百米的视距范围,将能见到的物品逐一斩获。
海上的生活同陆地生活一样,只要你够勤奋,肯努力就一定会有收获。当某一天肖亦铭打捞起一支足球般大的浮漂时,浮漂下面的东西令她异常兴奋。
“哇,宝贝,快来看啊,我们有吃的啦。这该是深海养殖户送给我们的大礼吧,感谢海神娘娘不辞劳苦地为我们送来,感谢老天的垂爱,感谢大海的爱怜。”
顶礼膜拜后,肖亦铭心翼翼地将浮漂下整整一袋的鲜蚌捞上船。这是肖亦铭在干嚼藻藤后的第五天早上,终于吃上了一顿鲜美的可口食物。这些食物使她们在海上坚持了十八天,十八里,她们又连续打捞到船板。一块两米多长半米宽的船板,让肖亦铭的双腿离开了水面。被海水浸泡了一个多星期的腿,早已经像水萝卜一样;吹弹可破的肌肤,在见到风后更麻木疼痛起来。连续两天,刻骨蚀心的痛使她整夜整夜地煎熬着。不能睡觉,就躺在木板上数星星;
在星星之外,肖亦铭不敢多想其它的事。她怕自己气馁,更怕失去了希望,直到疼痛有所缓解,褶皱的肌肤苍老得像几十岁的老人时,她后悔了。她后悔的不是没去死,而是没能更好地活着。
于是,一根碗口粗的木头拖拽着的帆,让木板变成类像的舢板。为了增加舢板的浮力,肖亦铭又将救生圈和充气船各绑在两端。一前一后,看上去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白天鹅,张开翅膀引领着一只巨大的畸形船,载着她们一路浮荡而去。当第十九天到来,她们遇到了最大的困境。勤奋也不等于总有收获,没有收获的这段时间,她们吃完了所有的食物,就连苦涩的藤也仅剩一根了。
弹尽粮绝的她们看不到大海尽头。辽远与广阔熄灭了她们最后的希望,一根被海水泡得腐烂的木头,便成了她们最后希望的寄托。慢慢行程,那里才是落脚的地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肖亦铭渴望变得非常的简单,只要能够活着,哪怕只方寸的土地,少许的食物,就已经足够了。
已经是第二十二天了,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弱,而支撑她们生存的腐木吃到肚子里后,又很难排泄,肖亦铭不敢给孩子吃太多。只能用自己的嘴嚼碎,和着雨水,将苦涩的液体输送到孩子的咽喉里。肖亦铭德肚子胀得像鼓一样,但她还是要每天坚持吃几口,不敢多,只求维持。
又要下雨了,海面上越来越强劲的风,吹拂着帆布猎猎地响。肖亦铭艰难地绑好接雨水的瓶子,将孩子绑在背上,自己就直挺挺地趴在木板上,两腿夹紧木板的两端。每一次风雨来临时,她都回从复这样的动作,不为酷炫而是为了漂荡起伏是不至于将人和舢板分离。如此以来,舢板便幻化成滑翔的机翼。肖亦铭用尽全力,抓紧绑牢的绳索,双脚控制着平衡,舢板便急速地像风浪里冲去。
也许这次是生命中最后的坚持,在俩个人失去食物的第四天,她们勇敢地与暴风雨顽强地搏斗着。美丽的舢板,在风浪里向一片随风飘泊的落叶,左冲右突,上上下下,一路激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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