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奴,她没有自己的姓氏也没有名字,更不知何时来到李牧将军的府邸。自记事起,人们便唤她月奴这个名号了。
李府自是一派气阔,山石环绕,楼阁契合,林木葱葱,别有一番赵人喜爱诗情之美。假山后一女孩探着身子临水去捡那漂浮在水中的木剑,身后玉润挺拔的少年则是一脸的不耐烦。
“给,二公子。”
李拓一手接过木剑,意气潇洒的舞了起来。尽管是一木剑,由得李拓舞起却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转而游龙穿梭,行走四方;忽又腾空而起,身轻如燕,剑尖点地旋而转向它处,一声脆响,剑破人落。
“月奴,把它拿去丢了。”
月奴还欲说些什么,但想到自己身份卑微,也便不将言语,淡淡应道:
“诺,二公子。”
踏出李府,邯郸城内人来人往。卖履的阿爷纵然两鬓斑白,胡须冗长,却精神头十足,吆喝声大过对面卖散食的年轻人。麻布算是大买卖,都是有门面的商坊,看门多是些青年滑头,嘴是能说会道,心里一把算盘擅珠算。胭脂水粉的贩往往推着木车在街两道,无须大声叫卖,也会有大批妙龄少女熙熙攘攘的争着抢着要去夺得时下最好的样式。
女孩子总是对首饰瞩目异常,特别是幼年,还不懂得欣赏事物价值的年纪,格外喜欢一些亮亮闪闪,牵丝连线的钗饰。月奴经常会在西街窄巷口这边等一个人,对面便是放满各色笄、簪、钗、栉的木车商贩,上面还会有些许花钿和步摇。月奴呆呆坐在高一点的石阶上,痴痴傻傻的望着,仿佛许多事出生之时便已下了定论,不该渴望的东西却动了贪奢之心,倒是求而不得了。那些珠光宝气的钗饰府里的夫人姐簪上倒是好看极了的,但若是信尢姐姐、苑昱姐姐、以及自己心生贪恋簪上了,恐是第二日便要被赶出府来了。到时,孤苦伶仃状该是比他还要悲愁无数。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不,他来了。
一垂髫男童从月奴身后走来,随手捡起一块地上的石子轻轻砸向月奴,被击中的脑袋有些吃痛。她倒也不恼,慢悠悠转过头去,从怀中拿出揣了很久的白面馒头向男童方向抛去。男童接住后,自然而然地坐在月奴旁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然而,这白面馒头委实太,寥寥几口便已食尽。
“月奴,还有吗?”
“没有了,赵政,这个都是我在厨房偷拿来的。你娘最近又不给你饭吃了吗”
赵政不语,只是低着头,蓬松的乱发遮挡住了他此刻的神情,月奴不得所见,但心里却晓得,像她们这样身份低微讨要生活的人,就算是有亲人也不见得就和煦温暖。信尢姐姐就是被自己亲爹连哄带骗买到府里来的。这乱世里纷争多人情也薄,只有现在最好了,我跟着二公子府里也没人敢欺负,偷偷带吃食来给赵政他也不会饿着。和赵政在一起也不用‘少爷,少爷’的带着警醒,看看街市、畅所欲言总是那么快乐。
太阳西斜,红红的余光就似初生艳阳一般,丝毫不觉黄昏将近。夕阳的光辉拉长他二人的身影,一个泼皮可爱,一个胆大心细,步伐是轻快的,心儿也将烦恼抛却。
李府的侧门还未关闭,门庭上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散发出幽幽的光,守门的仆人半倚着靠在门前厚实圆木柱旁的两樽石狮上,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月奴蹑手蹑脚的走进府门,院内人迹寥寥,约莫丫头们都在屋里伺候着了。这样也好,那就没什么人发现月奴这么晚才归来。
月奴沿着假山,穿过曲径,心翼翼的朝自己的屋舍奔走。岂料,前方一黑影闪现,吓得孩童年纪的她一激灵,私以为是老妪嘴里的鬼煞。怯生生地走近一看,方知是二公子。刚放下的心又猛然提起。
“让你去丢木剑,怎么出府这么长时间。”
“我……嗯,不,月奴……”
月奴吱吱呜呜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呆站在那亭阁之中。
“无事少乱跑。”
李拓神情严肃像是看管自己豢养已久的宠物,月奴得了一顿数落心情不佳,孩心性藏不住,面上立刻便露出委屈巴巴的模样,看上出怪可怜又可爱。李拓见此情形掸一掸衣服便走了,他本就只想吓一吓月奴而已,既然目的达到,也就及时退场。
府中的大丫头仆役都知道二公子是个孩童心性极重的人,惯爱逗弄人,月奴年纪尚,还未能明白,只得兢兢战战回了自己的屋舍。说是屋舍倒不如说是大伙一块团居的地方,就一张桌子,长床从墙的这面连通到那面,八九个人全都睡在这张床上。
正当月奴准备躺下时,信尢点了烛台上的那半截蜡烛,霎时幽暗的烛光照亮整间屋子。月奴这才发觉屋里只有她同信尢两人。她骨碌碌地转着疑惑的眼睛,脑中尽力去回想却也未记起近日府中有什么大事。
“信尢姐姐,她们怎么这会还未回来歇息?”
信尢是府里较为老练的丫头,虽然并不十分年长,但是人尤为机灵,很得夫人,嬷嬷们的厚爱,下了,又能同仆役、丫头们打成一片,可谓是里里外外的人心都赚得了。
“就你这鬼头老窜出去胡玩,一点都不关照府中事宜。”
说着,信尢板着一张脸挑了烛心,烛火一突一突的,就好比人的心,慌张得总是不安的乱跳着。信尢倒还是很体贴人的,转而慈眉善目,继续道:
“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我还没被我那好赌的老爹卖到府里,姐姐也是喜爱整日的出去乱跑。”
转而,信尢又是满目的愁绪与哀伤。
“但是,月奴,我们既然做了奴婢,就有很多事由不得自己。姐姐见你这般又那样可爱,心里也是喜爱得紧。幸好今日老爷突然从北疆归来,府里大多数人都忙着迎接老爷去了,没留意到你,下次可不准这样了。”
月奴就知道信尢姐姐是不会责罚她的,赶紧从床榻上跳下来,坐到褪色的木桌旁边。月奴现下是一副乖巧模样,但难保过两日是否还记得信尢的教诲。李府的人们都在忙着庆贺老爷的归来,也就她们二人得了忙里偷闲,夜不深时便睡下。
接连几日,月奴都伺机找借口偷偷跑出去,在原来的老地方等着赵政,可是,一连几日也不见他来,也不知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越这样想越觉着不妙,赵政的母亲素来待他不甚亲厚,周围孩子总是拿他没爹说事,他脾气又爆,该不会又被哪个大孩子打了躲在哪养伤吧?
再往后的几个月里,月奴依旧没有见到赵政,日子过得云淡风轻。但并不是每个人的日子都这般云淡风轻,再过三日就是二公子李拓的生辰了,况且二公子是嫡子,又恰逢老爷从北疆调回,定是要热闹一场的。府中大人物都张灯结彩的布置着,老爷夫人们一团和气的商讨着该送李拓什么物件。月奴人气力有限,只好搬弄些花草、洒扫庭院。信尢成了主力,安排这儿安排哪儿,做得井井有条。
夜里,忙活了好几天的大伙刚睡下,月奴便觉有人往她手里硬塞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她惊讶的探出脑袋来,正好迎上信尢宁静中又带着期许的目光。信尢见月奴张口欲言赶紧从被褥中抽出手来捂住月奴的嘴。
“鬼头,姐姐拜托你件事,明天帮姐姐把它交给二公子。”
信尢不由得用藏在月奴被子里的另一只手拍了拍月奴握着锦囊的手,算是交代了。月奴轻轻地挪动身子靠近信尢,贴近信尢耳边轻言轻语的问道:
“姐姐,你怎么不自己拿给二公子?”
信尢一惊,呆了呆,她没有想到这个鬼头会反问她,思虑了半天,回道:
“这个?你是二公子的侍女,方便给嘛。”
月奴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有几分戏弄,又好似嘲笑。
“信尢姐该不会欢心二公子吧!”
‘欢心’?空气突然凝重,月奴因猜中了别人的心事而心里偷笑,信尢恼羞却未成怒,转身扯长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睡去。
是日,府中上下一派喜气,李拓早早的就被簇拥着去给老太太,夫人,老爷请安。因着是生辰,特意用了大红丝带束发,一身红衫也格外耀眼。年过十四的李拓看起来身形欣长,一双剑眉格外醒目,当真是少年意气风发时。
中午时分,赵括的最的女儿前来为二公子庆贺,与此同时,诸如别家在邯郸城有些脸面的,也都一齐而来了。尽管此次老爷回府大有贬谪之意,但是幸而并未遭到赵王的轻视。门庭当然比不得盛年时的缤纷若市,但也还算兴旺。
下午时,老爷夫人还有主母也不想管这些孩子们,尽情让他们自个热闹去,大人们都在堂屋里坐着闲聊,只谈人生幸事不提案牍之刑。大半的时光都快过去了,只听得门外仆人一声传报:
“相国郭开大人前来为拜访。”
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躲还躲不过,他非要亲自找上门来。
堂屋内一干人等瞬间不再言语,李牧心里更是清楚此次自己被强行调离北疆,其中定是少不了郭开作梗,便也憋着一股闷气。郭开左右不过王上过去身边一先生,对外不曾御敌报国、对内无有富民利国之策,满心里只想着怎样编排朝堂肱骨之臣,排除异党,俨然人一个。李牧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位新上位的相国,但时局就是如此,人得志作威作福,你还不能不附和!
郭开领着一双儿女掀开门帘径直走进来,望见满屋济济一堂,当真是聚集了赵国贤能之人,心里算盘飞快的转着,不知又是在算计什么。面上扯出一丝违心的笑意,两颊横肉堆聚,眼中精光大放。
“鄙人这厢恭祝李将军犬子生辰之喜……依此见来将军此次回朝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说完,郭开兀自抚了抚胡须。下人搬来一根桃木座椅放置在老爷旁边,李牧大方示意郭开坐在自己近处。郭开也是来者不拒,坦然坐上,随后向自己的儿女低声嘱咐了几句,约莫就是自己去逛逛,别惹事之类。吩咐罢,夫人身边的侍女妨傕便领着郭静女与郭弈往后园去寻二公子等人。
李拓最是厌烦孩众多的场景,却又不得违抗长辈之命携着各个臣僚之子游园作陪,一片叽叽喳喳之声,着实让人心烦。趁得他(她)们顾不暇接之时,李拓跑进假山林树之中自得一片自在,懒得理会外面纷争。还在窃喜中,李拓一转头,正好看到跟在身后个头矮矮的月奴,满眼诧异。
“你怎么进来的?”,然后环顾四周,又说道:“他们没跟来吧?”
月奴呆呆的点着头,然后从袖中掏出昨晚信尢交给她的锦囊,双手递给二公子。李拓更是迟疑,他想着这个东西怎么突然要送自己物拾了。月奴睇到二公子迷惑的眼神,赶紧解释道:
“二公子,这个是信尢姐姐让我交给你的。”
月奴再次递出,身旁清风吹动竹叶沙沙作响,山石外人声嘈杂,多有女声娇娇滴滴的呼唤着李拓的名号,一声声唤着“李拓哥哥”,估摸着是那堆王公姐们找了进来。李拓急于躲藏,一把抓过月奴手上的锦囊,顺道拉着月奴向假山更深的地方走去,一路曲径蜿蜒,枝条垂叶穿插其中,终是要走到头了,一处宽敞空地,朱红色的门立在对面。原来假山群尽头就是李府后门。这边倒是空荡荡的,有点年久失修的味道,连看门的仆人也没有,空空的院落里栽种了两三棵桃树,只是正值盛夏树儿没有花,尽显一片绿意。后门微微半开着,那朱色看着像是很久未曾再添过了。李拓注意到月奴一直看向门外的神情,一负手,平日里玩世不恭的二公子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两湾浅浅笑弧甚是可爱。
“本公子今日高兴,就放你出府玩耍。反正今日情形你也看见了,人多也管不着你,不要太晚回来被抓住就好了。”
月奴心里乐开了花,有好些日子没有到街上溜达了,自从久等赵政未果以来,她就一直乖乖的待在府里,也不找机会偷溜出来,真是闷了好长时间了。二公子这下放下话来,月奴心里不知有多欢喜。甜甜应道:“谢谢二公子。”
说罢,的孩童蹦跶蹦跶着就从半开着的后门跑出去了。李拓独自想着留下这一众王公子女也不是味,便也从来时路又回去了。
后门出来刚好接着永巷街,永巷街在邯郸城内最为落寞,还未到傍晚时分就已经人迹罕至了。永巷街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巷子交错相连,叫卖的贩也没有,全是高高低低的木房一个接着一个。
盛夏的光晕打下,一派清爽。后门口大树下一位男孩身着玄色绢布长服,手拿石子画着地面,像是在练着写字。月奴一眼便认出这就是消失许久的赵政,但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他,惊喜的喊道:
“赵政。”
赵政彷如被石子击中般快速的抬起头来,眼儿弯成月牙状,嘴角的梨涡藏都藏不住,等待了这些日子总算是把月奴盼来了。
自别后,两人都在等着对方,只是地点变了,时间换了,中间事故重重,又隔高强大门,更无飞鸽传信;一个困于森严侯门,一个自有烦心事锁心头,这下相见了,岂不笑逐颜开。
“月奴,可算把你盼来了。”
月奴故作慢步,身态悠然地走到赵政身边。俯身看了看之前他在地上画的图案。实然月奴很好奇那么久的时日,赵政发生了什么事,偏偏强做镇定,稳住心事,兜着一个大圈,非套着当事人自个坦白。
“你这画的是什么呀?怎么什么都不像。”
月奴睁着圆鼓鼓的大眼,带着几分嫌弃的口吻说道。
“这不是画,是字。”
月奴心下一惊,这子不见几日都学会写字了。可是,能进学堂得先生教课的都是些富家子弟,赵政家里就他和他那个不怎么管他的娘,又从不详他父亲是谁,平日里也是一看便知是贫寒娃子,怎地就突然作了那些个能进得了学堂、习得了书简的公子哥了。再看看今日赵政这一身衣衫,虽是玄色,却淡雅异常,用脚趾头估量一下也知不菲。这下,月奴心里的困惑愈演愈重。
赵政瞥见月奴这疑惑又带些气闷的眼神便觉好笑。低头一揶揄,露出一排牙齿来,越发嚣张,后又一思量,这事说来也是破天荒,望请不要吓着了她。刚要开口言说,却又不知从何讲起了。这可真是气闷不得,两手挠头,霎时又放下,方才言道:“月奴,给你说件事。”
月奴正好对上赵政飘忽不定的神色,心下思量真是越发不懂这混头儿了,不见这些日子反倒变得不爽朗起来了。眼下起底便是一阵不以为然:“什么事呀?神神叨叨的。”
赵政拉近月奴,漫步在无人走动的长巷长街中,偶有寂寥的风扑扑迎面而来,这一簇人家低低矮矮,农户也都出去耕种,细细传来妇孺的声音,全都是些鸡毛事。这一路走下来,他的际遇也将说完,月奴心中惊叹不已,原不曾想竟会这样。待到平复心情之后,更觉不可思议。
大抵就是上次西街一别之后,赵政家中来了个从未谋面的叔父,胡须长髯,倒不是十分秀美,可气度中自有一份闲适,睿智中透着一股精光。自说现下时局暂稳,咸阳局势初定,便要带赵政母子归秦,多年父亲迷情自那叔父到来倒也顷刻而解,听来却是震惊四座。几成想过家父竟是大秦新立的太子,现下却又惶恐难安了。但是,归去岂会容易,几番周折倒进了质子驿馆,过得还算安稳,衣食均是不缺,还请得先生教文说字,也便这般了罢。
走着走着就走出了永巷街,长安门这带过来一派人头攒动,到底是华市人多些。月奴惊异之余才回想道:“那现在你不就是王子呢?”
赵政思忖着,但那一脸稚气显得可爱至极。王公贵族这类的名号来得太突然,怕是一时半会还未适应。
“也许是吧!”
一路下来便也走出很远了,现在的赵政还似那个乡野孩子一般,同得月奴嬉闹玩耍。这样毫无身份芥蒂的日子多么好,他二人可以随意话将来,世间万物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束缚。
长安门这边素来繁华惯了,大抵是因为住着的都是些城中富贾的缘故,华灯初上时分流光异常。与那闹市不同,这里一派井井有条,虽也是那样的繁花似锦,却是少去了丝丝俗气。
待到月奴再回李府,府里换上灯火阑珊,庆贺的人大都走了,老太太、夫人、老爷们自个乐得开心,着实是闹得久了些。刚推开木门的细缝隙,信尢便从屋内出来,急急拉了月奴到院中,低语:“鬼头,二公子收了么?”
信尢急的满面涨红,夜色里别有一番艳艳生姿之意。月奴最畏这种逼供般的询问,老实答道:“收了收了,信尢姐姐。”
这下总算是能够安稳睡一觉了,只怕这一觉过于漫长,时日也飞一样的走远,全似睡着了一般,无梦也无惊。哪怕迷迷蒙蒙、昏昏聩聩的夜里,脑中还翻滚着‘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
世间事总是趋利避害,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理智也被烧得灰飞烟灭,掺和着野心的膨胀,谁也看不透这局棋花落归何处,若逢上峰回路转,难说输赢既定,花光千般心思,未见几分成效,竟是这般竹篮打水,空空也。
次年秋分,赵政他们终于迎来了队队人马,为首一人便是那位叔父,这叔父倒是对他母子二人上心得紧,时时护卫半刻不离。但恐怕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赵王这厮不亏是贪得无厌之徒,四座城池、十年安稳都无法使之放人,逼得往来几十人马暂留邯郸。
吕家到底发祥自邯郸,虽比不上陶朱公腰缠万贯,聚齐举国之富,至少也是显山露水,供给斡旋官员还是绰绰有余。只是现下往郭府送去的黄金十万两,丝毫不见有何动静。任是再气定神闲的人,这下怕也是坐不住了。吕不韦披了件黑袍,带上夏沅,星夜赶往郭府去了。一路走得极为隐秘,从后门密道由四领着进到郭相的房室之中。
沉沉的两扇房门关闭后,吕老爷兀自脱下袍子,反手交给了身后的夏沅,眯起精光的眼睛,四下打探一番后,自抚长得半长不短的胡须,就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透着商人特有的奸佞气息。
“郭先生,这金丝楠木做您的金屋之门可还合当?依吕某人所见,先生近年来概是膏粱文绣惯了,恐是再看不上吕某人这些凡俗之物了。”
郭开微皱着眉头赶紧从鎏金的案几旁起身过来,堆砌满脸的横肉极力地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连笑意都是僵硬的,就像那两条不太灵光的眉毛,浓粗着凑合在一处,好似无处安放一般。
“吕兄何出此言,鄙人也是多亏了吕兄才得今日,再言,吕兄所赠之物当世求之不得,鄙人该是欣喜不已才是。”
吕爷眯着眼,睨着身前穿着得体光鲜的郭开,似有玩味的问道:“是吗?”
郭开连连点头,忙着答曰:“当然是。”
一夜静谧,蝈蝈的叫声尤其烦人,躁得人心里的秘密按耐不住的往外冒,向来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管他是变了什么世道,换了谁的江山,手里的金锭子总是错不了的。
次日,放行的官员不出所料来到驿馆门前迎接赵政母子,队列整齐,为首的人员是那样的客气,稚嫩的赵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这样的感觉是好的,好到足以让人沉沦迷陷。迷陷权力翻云覆雨的魔力,迷陷威信高高在上的不容侵犯。
就这样离去了,山风呼呼而过,马车由着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下颠簸,一颤一颤的,向着过往无奈说声再见,未来却又那般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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