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云海天地间翻滚。风不大不小,刚好把人浮在空中。霎那间,双臂和双腿都变成了翅膀。水明拉着她的手,二个人各摆成一个"大"字,俯视着身下越变越小的水云寨,喜悦的心就要和身子一起飞起来。风力渐渐增大,梳理着水明的黑发成了名副其实的背头,而她的刘海则四处散乱……她看见了自己和水生的窑洞,突然间仿佛听到高雨在哭泣,她的心颤抖了一下:"孩子呢?咱们就这样走了,孩子呢?"
水明的脸一下子阴沉起来:"不是哥哥不放你走,是你自己不想走。孩子丢给水生,咱们远走高飞,远走高飞,远走高飞……"
"可是,孩子是你的呀!孩子是你的呀!"山月急得大叫。可水明并不理会,继续飞呀飞呀,越飞越高。
"你等等我,我得回去抱上孩子,我不能丢下他……"山月说完,按下云头,看着自己的窑洞飞去……
一阵心悸,山月从梦中醒来。身边的小高雨睡得安安静静,水生如雷贯耳的鼾声并不曾惊扰他。山月按住突突跳动的心口,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睁眼看看,屋里屋外一片漆黑,看来,离天亮还早呢!
远走高飞?山月的耳边一次次回响着梦中水明的话。远走去哪里?高飞去哪里?公婆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黑,一天比一天难看,饭也不想给她做。自己辛苦带个孩子还得做饭。公爹也冷冷的成天不正眼看她一眼。这里,真真是不能呆了。
怪谁?是谁冷却了公婆的心?是高雨越来越明晰的长相?是一波刚息一波又起的蜚短流长?究竟是先蜚短流长然后满城风雨,还是先满城风雨后蜚短流长?山月不知道。她只知道,瞬间,整个水云寨都是关于她的闲话,人们的眼神里故事满满,她不敢出门。可家里,却也看够了公婆的脸色!
是哪个长舌妇让水云寨掀起了轩澜大波?是谁让自己无脸见人?是谁暴露了自己和水明的私情?是谁让自己处境尴尬?
是高雨,是水明,更是自己。
离开这里吧!我一分钟也不想呆下去了。水生你放了我吧!就让我带着孩子和水明飞走吧。山月听见了自己的喊声。这声音冲出屋子,盘旋在村庄上空,回响阵阵。水生,你不要装聋作哑。
高雨突然咿咿呀呀哭起来。山月摸索着点起煤油灯,侧过身子,把□□塞进高雨嘴里,给他吃奶。三个月的高雨面人一样白白胖胖,人见人爱。可是你为啥不能像我,偏偏就像和水明一个模子里磕打出来的一样!山月摇摇头,叹口气。
估计高雨的哭声惊醒了水生,水生的鼾声戛然而止。他就着煤油灯朦胧的灯光,下地小解。听着他"刷刷刷"久久不能停止的撒尿声,山月仿佛看到了那大半桶子黄蜡蜡的散发着臭味,却必须得她提着倒掉的液体。山月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你喝水不?"水生问。
"不。"
"吃点东西不?"
"半夜三更吃啥东西啊?你神经了?"烦躁的山月忍不住朝着水生大叫,吓得身边的高雨一个小哆嗦。
"不吃就不吃,喊啥你?让娘听见又骂你呀!"水生嘟囔着爬上炕头,探过身子摸了摸高雨的脸蛋,又睡下了。
"水生,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咱们离婚吧!你也不需要一天天憋屈着自己假眉三道。"山月再也忍不住心里的这块巨石的挤压,不吐不快。
"我早就说过,只要还上爹出的那五块白洋,你就远走高飞。但只要你留下来,我不会嫌弃孩子,不管别人说啥。"
"你明知道我没有,水明没有,大家都没有,你还要?"山月又叫起来,眼里急出泪。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我离不开你,你走了我一个人一辈子了,你还走?"水生压低了声音叫道。
"可我不爱你啊!孩子也是他的,人们又闲言碎语,我门也不能出,你爹娘的态度一天天恶劣,我怎么在这个家待下去?"
高雨吃了几口又睡了。山月的泪强忍着却一颗颗拼命挤出眼眶,争先恐后地滚下来。
"你为了你一个人舒服,捆绑着我们娘俩个,还有水明,他可是你弟弟。牺牲你一个,成全我们三个,我们以后有钱给你行不?"山月几近哀求。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要的是你的人,不是钱。我才不稀罕钱呢!"
"你不放我走,我就给你戴一辈子绿帽子。而且一辈子不让你碰我。"山月愤怒地大喊,也不再管怕不怕惊动高仁夫妇。
"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山月了,你变得这样歇斯底里究竟想咋样?人的忍耐是有限的。我不会离婚的。明天咱们就搬家,另过吧。你也不需要再看爹娘眼色,爹娘也不要天天听着你吵着要离婚……"
说完这句话,水生爬起来吹灭煤油灯,不管山月一会坐起来一会躺下去,一会哀求,一会咆哮。须臾,屋子里又响起水生地动山摇的鼾声。
山月绝望地睁大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屋顶,让泪水排着队淌下来,汇成一条河,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渐渐变成了一具木乃伊。
第二天水生和山月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就搬走了。高仁欲言又止,没有挽留。叶氏黑着脸,冷冷地看了山月一眼,摸着家具说这也只有一个,那也只有一件,不能拿。水生说有锅有二个碗就行。有二卷铺盖就行。
山月终于抱着高雨来到了她的新居。这里离她的娘家不远。是东沟的一个久久无人居住的土窑洞。窑洞门前有一棵年久的大槐树,枝繁叶茂,遮住了大半个院子。
水生简单清理了院子里的杂草,扫了屋子里的蜘蛛网,就放进铺盖卷儿,开始烧炕。可能是长久无人居住的原因,灶台一直冒烟。满屋都是烟雾。山月不能进屋,就带着高雨周边转转,看见整条沟里,只有他们这一户人家了,许多人都搬走了,搬到了前面繁华的地方了。
"水生,养条狗吧。"山月说。
"水明,山月另过了。"刘氏喜滋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水明。"高雨那娃娃,可爱着呢!你得有想法和行动了。我和你爹以前一直反对你搅和你哥哥的家庭,可如今不一样了。你和山月孩子都有了,你就得争取,争取山月和孩子回来……"
水明吃着玉米窝头,脸埋下来。尽管水云寨已经唱成了一台戏,但听当家的亲口说出来他依旧感到害臊。"争取山月和孩子回来?"好像山月原来就是自己的一样。只因为穷,山月从来没有属于自己过,只有偷偷摸摸,只因为穷。
就算有了孩子,但依旧没有钱。拿什么和水生抗争?水生会轻易离婚?私奔?出去到哪里生活?山月愿意?
高骏已经吃完了:"老婆子,你不要瞎想了。我已经看清了。水明让山月把这一辈子毁了。水生不会放了山月。三村五地都知道了他们的事情,水明怕是不好娶了……"说完,高骏就一阵阵极速的咳嗽。好久了,高峻的咳嗽日见严重,吃了些草药不管用。
"唉!那可咋整?难道就这样一辈子串门子?这也不是个事啊!就算水生不管,娃们大了也不行啊!"刘氏茫然地望着水明,忧心忡忡。
"你们不要操心了,我的事我自己处理吧!"水明说完这句话就去羊圈赶出那几只羊,上南山放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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