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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封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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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画地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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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入此道千番水,梦里江南是故云。

    人的初心,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更何况,是在一不小心就会身首异处的官场。

    凝视着书桌上那份来自长安的公函,马文远不禁陷入沉思。那个萧易,当真是罪有应得?又或者,如果他杀的人确实是上面声称“人人得而诛之”的逃兵,为什么我还要治他的罪?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对于不确定的事情,留一手总归是没错的。

    只不过十年——这个我随口说出的数字,恐怕真的会影响萧易一生的命运。

    夜已深了,马文远随手把刚才一时感慨,脱口而出的两句诗写在纸上。

    “大人,在下有一事禀报。”师爷走了进来,“刚才您是否判人犯萧易监禁十年?”

    “怎么,你有异议?”

    “没有,不过……不过早在三年前,我们柳泉县牢房的门禁就被拆除了,目的是将牢房改造成我县特色旅游景点。这件事,您应该是知道的。”

    “我刚才一时糊涂,竟然忘了,多亏肖师爷提醒。”马文远一拍脑门,想起确有其事。

    “那该如何是好?人犯萧易的游街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县却没有牢房给他住,总不能把他送到长安城的天牢去。难不成要放了他?”

    马文远觉得头痛欲裂,摆手道:“容我考虑考虑。”

    次日,清晨,平安镇。街道上起了浓雾,到处白茫茫一片。

    王家父子一整夜都没睡好,毕竟自己家里的伙计出了事,现在又搞得人尽皆知。且不说这对他们王家的声誉有何影响,就是这表面上大公无私的县太爷,也说不定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果然不出所料,父子二人刚刚洗漱完毕,就有下人来报,说县太爷已经带着一班人马,站在王家门前。

    王老爷顾不得多想,带着儿子富贵慌忙向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整理衣冠,样子很是滑稽。

    王家大门打开的一瞬间,知县马文远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门外的一大队人马,却是原地待命。

    “小民及犬子不知马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王老爷拉着富贵,一起给县太爷磕头行礼。

    “不必了!”马文远挥手道:“本官此次因公务而来,你们父子二人务必要通力配合。”

    “那是,那是……”王老爷低着头,用袖子拂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本官昨日判的杀人犯,听说是你商会的伙计,可有此事?”马文远抬高声音,故意把目光在王家父子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回马大人的话,他确是我们家新收的伙计,不过,我们也不想他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啊!”王老爷的脸上挂满了委屈。

    “行了行了,本官又没要治你的罪,你怕什么?”马文远拍了拍王老爷的肩膀。“你们家院子挺大的嘛,带本官四处转转如何?”

    “这……是。”虽不知马文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老爷却不得不答应。“大人这边请!”

    王家的产业,几乎占据了整个平安镇的半壁江山。仅仅王家的这座大宅子,就占了全镇约十分之一的面积,更不必说街道上星罗棋布地分散着王家承包的店面。

    马文远在宅院里转得头晕目眩,看得眼花缭乱,只恨自己身在官场,不能如商人一般为所欲为。

    王家父子寸步不离地跟在马文远的身后,三人行至一处别院。寻常的大家宅院一般有三进,三进之外也就只有两侧的东西厢房。然而在王家宅院的西厢房侧边的墙上,竟还开着一扇木门。木门之外,亭台楼阁,芳草连连,竟是别有洞天。

    “这里面可有人住?”马文远站在木门边,看着远处问道。

    “回大人的话,这所别院是给我过世的妻子修建的,可惜她已经……”说这话的时候,王老爷竟是带着一丝伤感。

    “行了行了,本官不问家事。从今往后,这间别院就被本县征用了。”马文远找了台石墩坐下,随口对身旁的一名王家的下人说道:“你去给本县沏一壶上好的龙井来,最好是今春的新芽。”又指着另一名下人说道:“你去门口给师爷通报一声,叫他把人带到我这儿来。”两名下人稍微看了下王老爷的眼色,随后便各忙各的去了。

    约莫过了半晌,一名下人一手端着紫砂壶,一手捧着一只茶杯,迈着小碎步走过来,把茶壶和茶杯放在马文远身旁的石桌上。

    又过了半晌,师爷大步流星走到马文远的身边,他的身后,几名衙役拽着铁链,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地盯着被铁链团团捆住的萧易。

    马文远倒了一杯茶,低头说道:“王老板,今后这个人,就住在你的这间院子。你可要帮我看好他,如果把他弄丢了,你们父子二人的项上人头,本县就要定了!”

    王老爷只顾擦汗,连声道:“是……是……”。王少爷的脸色虽然难看,却连放屁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马文远看了王家父子的反应,更加得意,转身对面无表情的萧易说道:“本官法外开恩,准你在这间别院内清修。不过,你不许踏出这院子半步。否则,本官抓不到你,就只好让这王家父子倒霉。你可明白?”

    “萧易明白,谢大人开恩。”萧易低头道。

    一切如马文远所设想的那样,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异议。“那就这么定了。”马文远一拍桌子,然后起身,径自向院外走去。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他竟是一口没喝。

    “还愣着干嘛,给他松绑。”师爷收起手中的纸扇,指使衙役道:“张武留下,其他人跟我回去。”

    铁链松开,萧易感觉呼吸从未有过的畅快。恍然一梦,不过人间三日。自己失手杀了人,不被杀头已是万幸。囚禁在此,想来也无怨言。身旁不远处站着的王家父子,虽然有万语千言想对他们说,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萧易索性一言不发,迈步走进别院的木门。

    衙役张武紧随其后,从口袋里掏出封条,又叫王家下人烧了一碗浆糊,把木门贴得严严实实。

    已是深秋,从墙外面去看,别院里的梧桐树,在秋风的摇曳下瑟瑟发抖,一片又一片梧桐叶纷飞落下。浓雾已经散去,但刚出的太阳并没有让人觉得温暖,甚至有几分刺骨的寒意。

    当夜,月明星稀。

    萧易坐在别院中央的亭子里若有所思。他刚刚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虽然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都是些小伤,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可以痊愈。

    感觉到亭外吹来的习习凉风,萧易顿觉清爽无比。从在王家一觉醒来直到如今被囚禁在这王家别院,他第一次有时间抬头望一望星空,回忆一些过去的事,想一想未来的路。

    十年,多么漫长的十年,难道我萧易要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无所作为?我不甘心!

    可是,我萧易逃离此地轻而易举,那曾经帮助过我的王家怎么办?他们手无寸铁,而马知县绝非善类,到时候找上门来,无论他们最终是死是活,都是我萧易欠他们的。

    更何况,我的剑,师父送给我的墨渊,还当作证物放在柳泉县衙内。如果我一走了之,墨渊恐怕就再也回不到我的手里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向九泉之下的师父交代?

    算了,这里不愁吃不愁穿,先待上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此地环境不错,倒是个修身养性,提升功力的好地方。无论在这里待多久,只要我每天都在刻苦修炼让自己变强,那这些时间就没有浪费。

    萧易在感慨之余,又想起知县马文远在堂上的一番话。

    他说,是因为不确定我杀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所以才免去的死罪。那如果能证明我杀死的是个坏人,是不是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从这里走出去,而王家也不会受到牵连了?

    被我失手杀死的那个可怜人到底是谁呢?我明明看见他就是师弟萧寒,还闻到了他身上的还魂香。可是当我一剑劈下去,他竟没有还手之力,还魂香也再没有闻到。真特么邪门!

    还有那次差点把王少爷当成师妹萧红砍死,这尼玛两个人的差距也忒大了点儿吧!不对,一定是师父在信中说的那样,我中了师弟的蚀心咒,所以才会不知不觉中认错人的。

    蚀心咒,多么恐怖的咒术!怪不得他们为了得到它,竟敢谋害师父!不知道我身上的蚀心咒下次发作会在什么时候,我一定要处处小心,保持心气平和,避免再次殃及无辜!

    ……

    想着想着,萧易就躺在亭中睡着了。这几天奔忙劳累,也是时候睡个安稳觉了。

    玄武山,万丈崖,神通殿。

    九岁的萧易和师父在殿中席地而坐。

    师父:“一个人犯了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能正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而把本应属于自己的责任强加给别人。”

    萧易:“师父说的是,弟子受教。”

    师父:“一个人犯了错,就要受罚。”

    萧易:“受什么罚?”

    师父:“受什么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否发自内心地意识到自己错在何处。”

    萧易:“如果弟子做错了事,师父该如何罚我?”

    师父笑道:“我会在地上画一个圈,让你跪在里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不许吃、不许喝,直到你能说出自己错在哪里为止。”

    萧易:“可是,我又怎么知道我错在哪里啊?”

    师父:“你昨天偷了为师的钱,私自下山去给你的小师妹买棉花膏吃,就这件事而言,你说说你错在哪里啊?”

    萧易一时语塞。

    师父起身,在萧易四周的地上画了一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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