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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封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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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还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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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天空愁云密布、沉闷无比,像极了王家少爷哭丧的脸,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冷不丁地降下雨来。

    萧易起了个大早,穿好衣服,挂上顺风商会的腰牌,收好包装严密的金创药包裹,正准备赶往镇西村交付昨日顺道捡来的订单。此刻的心情复杂而平静,略带着一丝悲痛,更多的却是对前路的踌躇。师父在信中告诫萧易要小心处世,可是无论如何小心,也包裹不住一个男孩子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所迸发出来的野心。

    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平安镇这么一个小地方,靠给别人打工维持生计。更何况,这座小镇的东边,两百多里开外,便是天下向往的天下第一城——长安。

    是时候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了,萧易心想。王家父子对自己也还算不错,欠他们的几十两银子,立个字据,等在外面赚够了钱再回来归还也未尝不可。

    萧易决心跑完这一趟,就去找王老爷辞行。正盘算间,王少爷却出现在商会门口,面带笑意,好像昨日萧易提剑要砍他的事情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我爹说让我过来看看你,怕你又犯失心病,还让我给你带了一碗安神汤。”王少爷左手提着饭盒,右手握着一只被咬了半块的鸡腿,嘴角还沾着相当多的油渍。

    “代我向令尊致谢。”萧易心中大为感动,嘴上却是半句废话都没有。

    “我爹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在我们王家,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王少爷日常炫富,萧易已是见怪不怪,只不过区区一个镇上的首富,竟能说出这么牛逼的话,实在是出人意料。

    没等萧易插嘴,王少爷又补充道:“哦,对了。我爹还说了,你干完今天的活,就不必再到这里来做工了。去我家怎么样?衣食无忧,分文不收,我们一家上下保证好酒好肉、像招待贵宾一样地招待你。”

    “谢谢你们王家的美意,只是……”萧易一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于是匆忙说道:“只是……时候不早,我该去干活了。”

    “喂!不急这一会儿啊!先把安神汤喝了啊!这安神汤可是我们王家叶师傅的招牌,提神醒脑,安神补脑,益智健脾,延年益寿……”王少爷话还没说完,却发现萧易压根没理他,已经径自走到了街道的拐角处。王少爷一个人站在顺风商会的门口,宛若一尊佛像。

    午时,镇西村。阳光已经尽力地尝试穿透云层,奈何云层浓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道上的行人也不愿沾染上这分晦气,分别匆忙赶路。

    萧易此时蹲在一间破旧茅屋的门前,从包裹中掏出两只小药瓶。药瓶用红色纱布塞着,白色陶瓷烧制的瓶身上,印着青花翠竹纹样。一条金色细丝线绕着瓶颈,下面悬挂着一块褐色木牌。木牌上用玲珑小楷刻着“医林御制”四个烫金字体。

    萧易把两只药瓶整齐地摆放在茅屋门前的木箱中,合上盖子,正准备系上红绳然后转身离去,在村口的李记羊肉馆美美吃上一顿涮羊肉。却忽然听到茅草屋内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然后是一个年轻男子说话的声音:“喂!外面的朋友,能不能麻烦你进来帮我上副药。对了,把箱子里的金创药也一起带进来。”听其语气虽是恳求,却透露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思。

    叫送药的伙计帮忙上药,这种事情在顺风商会还是头一遭。但是商会的宗旨本来就是“有求必应”,萧易也确实不好拒绝。

    进入房门的一瞬间,萧易就被那种奇怪的气味所包围。这种气味,好像以前在哪里闻到过,不,是以前经常闻到。萧易不由得皱紧眉头,现在,任何一点有关于过去的线索,都足以触动萧易紧绷的神经。

    茅草屋内着实简陋,只有一张掉漆掉到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木桌,以及一张摇摇晃晃,随时有可能支持不住的木床。

    那人就躺在这张“危险”的木床上,其实,他的处境好像更加危险。只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面色苍白,半裸着身子躺在木床上。他的浑身上下有或深或浅几十处伤口,有的伤口已经结痂,有的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新鲜的暗红血液。

    那人的胸廓起伏明显,不停地喘着粗气,似乎说出刚才的那番话,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此刻他再也没有力气,哪怕是用微弱的声音,催促萧易动作快一点。

    萧易却早已停住了脚步。越来越浓烈的气味,迫使他想起一件尘封许久的往事……

    玄武山,万丈崖,神通殿。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殿外日气和暖,春光明媚,鸟啼虫鸣,一派生气盎然之景。殿内师父的脸却压抑沉重,甚至夹杂着一丝愤怒。

    “萧易,刚才比武,你为什么不让着师弟?”大殿里回荡着师父严厉的责问声。

    十二岁的萧易跪倒在地,脸上写满“委屈”二字。刚才比武,自己分明没有使出全力,可师弟还是抵挡不了,一不留神从崖上跌落。多亏师妹及时告知师父,才让师父从崖下的乱石滩捡回师弟半条命来。

    “萧寒这孩子也是命大,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竟然还有一口气在。”师父叹气道:“唉,也罢,你师弟命中该有此劫,为师也不为难你了。你还记得《百草图鉴》里的还魂草么?你去山下的树林里找找,采两株回来,为师要用它给你师弟续命还阳。”

    “还魂草,草本植物,无花无果,叶状似新月,有异香。常喜在阴暗潮湿处向西而生。其功能还魂续命,因此难得。”这是《百草图鉴》中关于还魂草的叙述。

    只是书中没有说明的一点,萧易曾听师父提起过,就是这还魂草虽然功效强大,但有剧毒,极易使人成瘾。一旦成瘾,就必须每日用还魂草的汁液及山间清泉混合而成的药水浸泡全身,否则就会全身器官衰竭而亡。

    师父能想到用还魂草来救师弟,实在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萧易不敢怠慢,立即出发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寻找。只是要找到这种奇珍异草谈何容易,直到日落西山,萧易才刚好找到两株。

    当萧易带着两株还魂草回到神通殿,师父已经把一大盆药汤熬好了。只见他脱去师弟衣物,用掌力催动其全身经脉,然后将其抱起,放进刚制成的药汤中。完成这一切,师父转过身来看着萧易,好像有话要说。

    萧易在这紧张关口也不敢迟疑,赶紧把手中的还魂草递过去。

    师父伸手捏来萧易递上的两株还魂草,随手一扔,把它们扔进师弟所在的药汤中。那两株还魂草竟然像糖做的一样,很快就化开了。

    这时,还魂草的异香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萧易紧紧捏着鼻子道:“这什么味道,好难闻!”

    “不,我觉得还很香呢,就像……就像山下镇子里种的桂花一样。”师妹却是一脸兴奋,甚至还有点享受。

    萧易松了松捏着鼻子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没错,是有点儿香。”

    师父看到躺在药汤中的师弟有了复苏的迹象,回头笑道:“这叫还魂香,是还魂草特有的香气。用还魂草救活的人,由于每日须用还魂草沐浴的缘故,终其一生,身上都带着这种香气。”

    难道我现在闻到的气味,就是还魂香?萧易从记忆中暂时回转过来,越发觉得这间茅草屋内弥漫的气味,跟师父所说的还魂香十分相似。

    离萧易不远处的床上,那名伤者终于攒足了力气,以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声音,发出最后的求救:“你……你快过来,我快……快要不行了……”

    萧易走到床边,不由得大吃一惊——床上躺着的,却不是什么奄奄一息的人,而是衣冠楚楚的师弟萧寒。师弟两颗亮闪闪的大眼珠子,正在向他发出无情的嘲讽。

    “不可能,这不可能……”萧易怎么也想不到,师弟竟然敢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

    师父的那封信跃然眼前,字字泣血,诉说着残酷的事实。萧易无法安定下来心神,随即拔剑,大吼一声:“出招吧!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了!”

    阴云沉沉,风雷阵阵,一时间狂风席卷,大雨倾盆而下。茅草屋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屋顶上漏下来的雨水,一滴一滴,滴落在萧易的脚下。

    “萧寒!你耍的什么鬼花样?”萧易面目狰狞,额头青筋暴起,双目泛起红光。“你为什么要杀害师父?为什么?”萧易近乎疯狂的咆哮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能听到门外交织的风雨声。

    “我要杀了你!”萧易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从未有过的强烈杀气在胸口盘旋。手中的墨渊剧烈地颤抖着,一股又一股凛冽的气流在剑锋处交汇。

    “风来!”萧易狂吼道。门外的狂风更加激烈,直吹得那枯树的躯干也摇晃起来。树根奋力地抓紧地面,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狂风连根拔起。雨点也更加密集地拍打下来,整个平安镇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惨叫声。

    终于,“哗”的一声,那间本就脆弱不堪的茅草屋,再也支持不住狂风骤雨的洗礼,于顷刻间颓然倒塌。一根原本是屋顶上的茅草,孤零零地,被狂风吹了好远,又被无情的雨点打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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