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的伤口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痂，稍稍弯曲就会有撕裂的疼痛。
“我好想弯一弯自己的腿啊！”牧凡无奈的叹息道。
牧凡双手一撑，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条不能够弯曲的腿让牧凡不得不在半空中不断挥舞自己的双臂才能够保持平衡不至于摔倒。
黄铭见状，一把抓住了牧凡的胳膊，稳住了颤颤巍巍的牧凡。
“你这身板，受伤了就好好养着么，有啥使唤我，自己乱动啥呢！”黄铭白了一眼牧凡，“心我把你倒着提溜起来。”
牧凡看着这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大汉，胳膊上精壮的肌肉线条流畅，清晰可见。再看看自己，消瘦的身躯，肉眼可见的肋骨，病怏怏的样子，毫无生气可言。
“那多不好意思，”说着，牧凡向黄铭笑笑，然后径直地跳到阳台上，收起被血水沾染衣襟的队服，“这血迹洗不干净就很烦唉”牧凡无奈的摆摆手，然后将队服轻轻叠好，将印着号码的一面显露在外面。
99号，宋祎最喜欢的号码呢。
不论是高中的队服，还是学院的队服，牧凡都选择了99号，可是这个长长久久的号码却从未带给牧凡任何温存。
牧凡抬头，“咦？贾立航呢？平时这个时候不是还在床上呢？今天咋不在？”牧凡笑着，一条腿支撑着整个身体，转头看着黄铭问道。
“他啊，一大早上匆忙接了一个电话，就翻起来跑了，我看他走的急，我也没问。”黄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瞳孔突然放大，“牧凡，我也有点事，你别乱走，等我回来。”话音未落，黄铭穿上外套，就夺门而出，只剩牧凡一人在宿舍里不知所措。
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牧凡不解，是什么让二人变得如此奇怪。
牧凡打开手机，这是为数不多的清晨，牧凡的手机还有电。
手机屏幕上顶端赫然是今日头条信息：江都市今日发生67级地震。
“江都？”牧凡念叨这个耳熟的地名，随即灵光闪现，“这不就是贾立航的家么？”
“我的天”牧凡瞬间不淡定了，霎那间知道了为何平时爱睡懒觉的贾立航会突然消失，牧凡赶紧拨打了贾立航的手机，可是电话那头除了“嘟”的响声什么也没有。
牧凡慌了，赶紧拨打黄铭的手机，却一直占线，连着打了几个都没有打通。
牧凡就这样，不断的转换着二人的手机号码，一遍一遍的打，一遍遍的等待，却仍然毫无音讯。
牧凡依旧站着，用手扶着椅背，一条腿悬空担在床上，突然回头，牧凡想起了贾立航的摩托车钥匙从来都是放在他书桌前右边的抽屉里。
牧凡赶忙转过身去，拉开了贾立航的柜子，可是除了一张照片什么也没有。那张照片上的贾立航还很稚嫩，全然不是如今成熟的样子，这是牧凡第一次见到贾立航笑的那么天真，那么无拘无束，那么爽朗。
贾立航左边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和他颇有几分神似，右边大概就是他的妈妈了，“可自己怎么从没听贾立航提过自己的妈妈”牧凡不解。
“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牧凡焦急的又找寻了一遍，确实，贾立航的摩托车钥匙不在了。
牧凡连忙拨打了客运公司的客服电话。
“您好，请问，现在还能买到去江都的票吗？火车，高铁，汽车，飞机都行。”牧凡焦急的声音却得到了电话那头的不屑与冷漠。
“你不知道江都发生大地震了吗？哪里还有可能发车通往？即使经由江都的交通枢纽都已经停止运行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冰冷凄凉。
“好的谢谢。”牧凡挂了电话。
“这个疯子！”牧凡大喊“简直是不要命了！”
没错，此刻的贾立航正在公路上飞驰，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好似在催促着他更快一样，贾立航的辫子在疾驰中异常潇洒。
黑色的机车服，黑色的摩托车，晨曦里的黑色闪电向着江都的方向穿涌。
“妈，你可千万不能有事。”贾立航心中的妈妈的声音在不断的呼喊着自己，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我就要回去了，“妈！”
被甩出的泪滴在还未落地前就四分五裂，不见踪影。
黄铭终于给牧凡回了电话。
“你在哪？你知道贾立航家里的事吗？”牧凡焦急的问道。
“江都，我知道，她也在那里。”黄铭没有再多说什么，“我马上回去了。”
牧凡又听见了一阵“嘟嘟”声。挂了电话，牧凡看着黄铭桌子上的照片，“她？是她吧。”牧凡走进黄铭的书桌，轻轻地摩挲着这张照片上的黄铭，细细打量着黄铭身旁的女孩子。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黄铭从来没有提过，此刻却如此这般。”
牧凡心里的疑问不断，可是这一切，也只有黄铭能够告诉自己答案吧。
贾立航的摩托车依然飞驰在公路上。
此刻，贾立航的大脑一片空白，蓝天穹顶之下的地平线将他深深地拖入深渊。
三年前，贾立航一家自驾前往秦岭南部，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漫山遍野的翠绿让脱离了城市喧嚣的三人得以片刻的放松。
对贾立航来说，自己原本平稳的生活轨迹却因为这一次出行改变了。
车祸突然而至。
当贾立航睁开眼睛，一阵头痛，身旁的母亲血流不止，父亲在车外大声呼救，贾立航想伸手从这底朝天的车后座内爬出，却是动弹不得的无力感。
“妈！”贾立航想喊，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眼前一黑，一阵昏沉，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贾立航看着花白的天花板，看着身旁的呼吸机，顿了顿，想说话，可是罩在自己口鼻上的氧气罩却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贾立航看着身边的爸爸，缓缓乍起了自己的胳膊，爸爸看见了此时贾立航的动作，赶忙抓住他的手，“航，你醒啦，没事的，医生说你很快就会好的。”
贾立航又想起妈妈那时的血流不止，想要开口询问，可终是不能。
“我去叫医生。”说着贾立航的爸爸松开了他的手，径直向外面走去。
贾立航想抓住爸爸的手，让他告诉自己关于妈妈的事，可是却不能。
此刻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空荡的病房，冰冷的病床，还有罩在自己脸上极度不舒适的面罩，贾立航内心一阵不安的感觉袭来。
“妈妈，你还好吧。”闭上眼睛，又昏昏成成的睡了过去。
飞驰在江都的路上，车越来越多，被堵在路上的风景也没办法让贾立航驻足欣赏。
贾立航凭借摩托车的优势，在车流中穿梭，在停滞不前的塞车中因为摩托车的轻便也得以通行。在一个个救援补给站点打听着江都的最新消息。
距离江都越近，贾立航的内心越乱，他害怕，害怕自己的妈妈会永远的离开自己。
“航，对不起，你妈妈估计再也醒不起来，都怪我，如果不开那么快，就不会这样了。”贾立航爸爸哽咽着说，而此刻，贾立航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就这样看着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妈妈。
妈妈紧闭着双眼，安静的，空旷的房间里，似乎能够听见蝴蝶扇动翅膀的地翕动，可是却听不见妈妈的呼吸声。
如果不是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在平稳地波动，贾立航不敢相信自己的妈妈还存在于世。
贾立航整个人懵了，瘫软在iu的门口。
贾立航想起晚自习前妈妈温暖可口的饭菜，想起那一个个寒冷的早上妈妈甜到内心的热牛奶，那往事的种种，那所有与妈妈有关的一切在刹那间涌入心头。
可是，那往昔所有贾立航认为理所应当的付出，都将不复存在。
牧凡终于在一次次尝试中打通了贾立航的电话。
“你不要命了，万一有与余震怎么办？还骑着摩托车。你是不疯了？”牧凡训斥着贾立航，声音激动并且还透露着无奈。“你去了又用什么用？抗震救灾？”牧凡无奈地语气让贾立航心生一阵无力。
“我很好，有什么等我回去说，挂了。”贾立航淡淡地回复。
“妈，你一定还好吧”看着越来越近的江都的方向，贾立航擦去了眼角的泪痕，跨上摩托车，又消逝在了缓慢移动的车流中。
贾立航以为父母的感情足够坚固，坚固到爸爸能够一直陪在妈妈身边，可是一切都是他以为。
母亲在医院的第一年，爸爸的公司步入正轨，换车，换房，将妈妈转入了单人病房，请了最好的护工照顾。起初，爸爸还经常来医院陪着妈妈，和她讲那些以前的故事。
慢慢地，随着越来越多的应酬，越来越繁重的工作，爸爸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是定期的往医院打钱。
车祸后的第二年，爸爸干脆把妈妈全权交给护工，甚至连回家的次数都越来越少，贾立航每次要开口，得到的都是“爸爸工作忙”或者是“上个月的钱够不够花”。
可对于贾立航来说的，自己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他只是单纯地想回到从前，回到那个一家人围绕着不大的桌子其乐融融的吃饭。
哪怕妈妈不在，哪怕只有父子二人也好，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奢望吧。
第三年，贾立航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冰冷的离婚协议书摆在贾立航面前，“航，你长大了，爸爸不想再瞒你了，你妈妈的药费我还是会按时打上的，你的生活费我也不会落下，爸爸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希望你不要怪爸爸。”
贾立航没有说话，夺门而出，在医院，在妈妈的枕边抱头痛哭。
贾立航抬头，是交通指示牌——距离江都55公里。
可是这次哪怕是行人也不能随意穿行了，更别说是摩托车了。
救灾的车辆，严防的哨卡，都令贾立航感到头疼。
可是自己的妈妈就在江都，即使爸爸告诉他妈妈安好，并无大碍，可是他对于这个男人
却是从心底里的不信任和抵触。
贾立航不在的几日，牧凡经常能看见黄铭盯着那张照片，眼里泛着温柔的光和无奈的叹息。
牧凡也经常听见黄铭在阳台不知同谁打着电话，电话时间不长，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牧凡隐约听得见大概就是一些相互问好的琐事。
每日贾立航都在固定的时间发来短信道平安，牧凡和黄铭倒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叫他注意安全，他俩相信，事情的一切，待贾立航回来都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终于在一个明媚的午后，黄铭开口了。
黄铭盯着那张照片，笑的异常开心，牧凡站在他的身后，拍着黄铭的肩膀，细细地听黄铭讲述一切关于这张照片的事，关于这个清纯的马尾女孩的事。
阳光照耀在黄铭的脸上，也照耀在照片的女孩身上。
一切都是那么想祥和，那么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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