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太快。
悠荷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倒在地上，雨在下，可是不知不觉变了。
颈子依然有种灼热感，可已被雨水渐渐冲刷淡去，可以确信的是，她的命还在。
她看见白书的脚步走远，她想喊他，身体却有种几乎透支的感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天空仿佛替无助的她哭了一场。
直到雨停之后，悠荷才有力气爬起来。
她拖着湿淋淋的身躯，恍惚的只想寻求一个温暖的去处。
…
当夏薰打开家门看见悠荷的样子时，他错愕得无法反应。
悠荷浑身都是湿的，眼神黯淡，夏薰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憔悴的模样，颈子连接肩膀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一块深色的烙印，
在开口问发生什么事之前，夏薰第一个动作是直接把悠荷抱住。
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之后，与夏薰同住的蔚青拿来一套自己的衣服给悠荷换上，替她泡了杯热茶。
悠荷窝在沙发一角，在她两边的夏薰与蔚青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蔚青忍不住偷偷注意悠荷的颈子，虽然穿上恤衫之后遮了一半，但仍可见那个显眼的烙印。
根据蔚青所知，只有一种武器能够在猎食者身上留下伤痕。
曙光。
夏薰与蔚青都已猜到悠荷跟繁缕交过手了。
但对象是谁？
比起蔚青，夏薰的心思还是比较敏锐，他知道只有一个人会让悠荷变成这样。
“……是他吗？”夏薰沉沉的问。
悠荷沉默许久，才缓慢的点头。
蔚青一头雾水，用眼神向夏薰求助，只见他攥紧拳头，脸色难看，好不容易才把怒火压抑下去的样子，咬牙切齿地说出“他”的名字。
“白书。”
客厅里又陷入另一阵静默。
蔚青眼睛瞪圆，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什么，她僵硬地转头，看见悠荷苍白的脸色，心头不禁一揪。
“那他？”蔚青不知道该怎么问，开了口又畏缩不敢接下去。
“他走了。”
悠荷的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丝毫情绪，却让人不由自主感到心疼。
夏薰气得双眼发红，“那家伙我绝对不能原谅他。他怎么可以伤害你，明明”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悠荷打断。
“他有资格这么做。”
他比谁都有资格。
在白书掐着悠荷颈子的那一刻，她脑海中其实浮现了一个想法——这样也好。
她曾经幻想过自己有可能会在什么场合死去，可死亡毕竟离她太遥远，再怎么想像都没有实感。
然而，就在那个当下，悠荷突然觉得如果能死在这个男人手上，对她来说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终于，能够赎罪。
沉浸在这些想法中的悠荷没注意到夏薰在喊她，直到听见某一句话才回过神来。
“他有资格？不，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悠荷看向夏薰，那眼神深沉得可怕。
“为什么？”
一时之间，夏薰就像被那目光钉住，微微一颤。
“你跟他说了一样的话。”
闻言，夏薰的视线立刻躲避似的飘开，他眉头深蹙，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告诉我”
悠荷的声音有种压迫感，整个空间似乎被挤压，连蔚青都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告诉我，我到底不懂什么？”
夏薰有些畏怯的看了看悠荷，又看看对面的蔚青，看似难以做出决定。
蔚青以为自己在这里会造成夏薰的不便，故连忙端起杯子起身，“我再去冲一杯茶。”
“你坐下。”夏薰道，蔚青只好乖乖坐回去，见他烦躁的揉了揉头发，“先说好，我不是刻意隐瞒不说的，你别生气，悠荷。”
对于夏薫打的预防针，悠荷没有予以回应，等她听完，她会再选择接不接受。
夏薫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接下来要说的，是十六年前，被你遗忘的那段记忆”
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
那天，悠荷久违的邀请夏薫到她家作客，当时还没有花店，悠荷独自住在一厅一室的公寓——至少在那天以前夏薫都以为她是一个人住。
所以，当他踏进悠荷家里，看见一个约莫七八岁大的男孩坐在餐桌前时，他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屋子了。
那男孩干干瘦瘦，头发有些过长，看起来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阳光活力，夏薫仔细瞧了瞧这个孩子，才发现自己知道他的身份。
“你疯了不成？”夏薫转向刚从厨房端了两盘菜走出来的悠荷，把她拉到一边去，压低声音道：“他不就是前阵子发生命案那一家三口唯一生还的孩子吗？”
“嗯，对啊。”悠荷回应得自然。
“他怎么会在这里？”夏薫真的从来没搞懂过这个女人。
悠荷抿了抿唇，似乎在思索怎么回答，“这说来话长”
夏薫脑筋转得快，马上想到在命案之前，悠荷就曾委托他追踪那名犯案的猎食者，她早就怀疑那家伙有问题。
“你该不会救了那子？”
悠荷默认，但眼神却显得悲伤。
“我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她想起那夜她赶到那里，发现那对夫妻已经倒在血泊中，而那名猎食者正要对孩子下手，她阻止了他。
“然后呢？你就因为自责所以收留了这子？”
悠荷瞪了夏薫一眼，要他别再追问下去，转身把菜端上桌。
“好了，可以吃饭了。”
这句话听得夏薫浑身不对劲，他看了看一桌的菜色，还真的有模有样，不过他可一点胃口也没有——说到底，除了甜食以外，他一点都不喜欢人类的食物。
悠荷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也示意夏薫就坐，夏薫瘪了瘪嘴，不是很情愿的坐了下来。
他偷偷瞄了瞄那个孩子，只见他默默的拿起餐具，低头吃饭，悠荷夹菜给他，他也没怎么反应，始终一言不发。
意识到悠荷带着强迫性的目光，夏薫才勉强拿起筷子实力演绎吃饭的行为。
直到这顿饭结束，那孩子都没有开口说半句话，悠荷倒是挺自在的，跟夏薫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不过现在想起来，夏薫对聊天的内容一点印象都没有。
唯一感到深刻的，是那孩子吃完饭把碗筷收拾好之后，便往房间的方向走去，然后他突然转过来，看了夏薫一眼。
那眼神冰冷、强势，筑起一道没有破绽的高墙。
男孩进房间以后，夏薫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找我来吃饭。”他颇为不满的嘟囔。
悠荷笑了笑，“我想让那孩子知道，这世界上还是有会陪他一起吃饭的猎食者。”
“你认真的？”他问。
“什么？”悠荷开始收拾餐桌，漫不经心的应声。
“你要收养一个人类孩子，而且还是一个父母遭到猎食者所杀的受害者，你的管理人知道这件事吗？”
“他知道。”悠荷平静地回答，“不过，我已经威胁他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那家伙不想被我断手断脚，所以挺听话的。这孩子会被当作失踪处置。”
夏薫哑口无言。
“可是他是人类！”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喊出这句话，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了。
悠荷顿了顿。
“我知道。”她沉沉的说，“就是因为他是人类。”
至此，夏薫已经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
他叹了口气。
“那子叫什么名字？”这句问得生无可恋。
悠荷微笑，夏薫却赫然发现，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温暖的笑容。
“就叫他阿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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