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宇光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我估计他肯定想把我活生生的解剖开来研究。对他这个智商超过一百六的天才来说,生存的目的除了女人,就是医学。对于为什么我有异于常人的神经系统,他实在是无比好奇。
我听了他的话,忽然想起了一些很遥远的事情,于是陷入了沉默。过了差不多一分钟,我才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很无奈的对宇光说:“我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我偏着头想了一想,又看了看宇光无比渴盼的眼神,只能很无奈的对他说:“这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现在讲给你听,不然也没有机会再给别人讲了。”
“快说!”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当年听我讲我第一次的故事。我只能摇摇头,又点上一支烟,梳理了一下记忆,缓缓问道:“你知道当年我驾驶机甲挺厉害吧?”
“废话,少年英雄,天生的机甲驾驶员,谁他妈的不知道?”宇光皱了皱眉头,说:“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按理说你的神经敏感度应该比常人高很多才对啊。”
我点了点头,承认了他的说法。
机甲驾驶在某种程度上就好像开车,本质上并无区别,但是难易程度却有着天壤之别。开车只需要掌握油门,刹车和方向盘,难点的会有离合和档位的控制,但是如果把刹车,油门,离合,方向盘改成四个,每一个控制一个轮胎,有几个人能把车开走?
说驾驶机甲的难度超过开车上百倍毫不夸张,机甲驾驶员需要控制机甲全身六大模块,共计四百七十八个小部件的动作,精密程度以厘米计算,哪怕有智能系统的辅助,这也不是通过控制台和操作杆就能完成的工作。所以在神经传导系统开发出来之间,机甲的实用化一直停滞不前,没有丝毫进展。
神经传导系统通过连接人体神经来控制机甲的动作,就好像控制自身的肌肉和骨骼。这要求驾驶员有着超出常人敏感度的神经来完成这项困难的动作。
用数据说话,常人的神经敏感度在二十到三十左右,而经过训练后神经敏感度在原来的基础上提高百分之十到十五,不会更多。但是机甲驾驶员对这个数据的最低要求,是五十分。我进入车队的时候,神经敏感度测试是一百二十,遥遥领先第二名的七十九分。这也是为什么我被称之为天生的机甲驾驶员的缘故。
他们都叫我一二零,所以我的机甲的名字叫救护车。
一二零一响,救护车必到。
“你知道吗?”我颇有趣味的看着宇光,“其实我的神经敏感度只有二十七。”
“不能吧?”宇光砸吧了一下嘴巴,“这玩意可做不了假。”
我嘴角略略撇了一下,发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讥笑:“普通人当然做不了假,但是你别忘了,我老爸可是一个科学家,伟大的科学家。”
“你老爸是学天文的。跨界也不是这么个跨法啊!”宇光嘀咕了一句,“要真能把你的神经敏感度提高这么多,医学界会集体跳楼的。”
我伸出食指,摇了摇,对他说:“你不懂,你太幼稚了。”他对我翻了个白眼。
“我老爸这辈子除了他的狗屁研究,最爱的就是机甲,你懂?就好像你勾搭别人老婆一样,这是癖好,没得救。”我自嘲般的笑了笑,接着讲了下去。这事一直埋藏在我心底,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哪怕毛豆豆,或者我妻子都不知道一点点这方面的消息。但是管他呢,我他妈的都快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讲。
这一刹那,我忽然有一种一泻千里似的快感。
“我老爸这辈子没有开机甲的命,所以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曾经看过我的神经系统敏感度测试单,那是我不到一岁,学走路的时候测试的。不过你知道,那时人的神经系统已经发育完毕,不会有太大变化了。”
宇光点了点头,又翻了个白眼,觉得我问他这种白痴问题,实在是对他的侮辱。
“那张测试单上,我的数据是二十七,那才是我的真实成绩。”
“然后呢?”宇光点了根烟来抽着,饶有兴趣的听我痛述家史。
“我老爸是个伟大的科学家,你知道,科学家也是有圈子的。他那一年获得星球奖的时候,我才一岁多一点,路都走不稳。那个时候,我老妈已经不在了。”老妈这个词对我来说,实在是很陌生,我倒是很想知道如果她能看见我现在这个状态,会不会发疯?我接过宇光递给我的烟,猛吸了两口,然后长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浓稠的烟雾,似乎想把心底的郁闷一次释放完毕。
“我老爸在那次星球奖上认识了那一年的物理学奖得主詹姆斯教授。”
“人工智能的领导者,詹姆斯?”
“对。然后通过詹姆斯认识了三届星球医学奖获得者桑都灵。”
“干,我的偶像桑大师,你老爸的朋友圈够牛叉,看不出来呀。”听见桑都灵的名字,宇光的眼里冒出了粉丝特有的光芒。
“在我老爸的提议下,三位大师开始了一项伟大的实验,人工神经传导系统。”我揉了揉脸,继续说道:“你知道,凡是直接在人体上做神经,遗传基因,器官移植的实验,都是不被允许的。于是一岁的我,就成了他们的小白鼠。”
“”宇光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我。不是同情,而是夹杂着很多情绪的复杂眼神。我琢磨着以他的人品,这事他完全干得出来。也许他现在正在后悔,为什么他当年没有加入这个伟大的小组,或者说那三个伟大的大师为什么没有叫上他。
我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对宇光说:“我这里,大脑的浅皮层褶皱里,有一百多个微型芯片,詹姆斯教授亲自打造,桑大师亲手开刀移植。这些芯片会周期性的发出刺激的电波,会缓慢而稳定的提高我的神经敏感度,甚至传说中的第六感。我在十八岁的那几年,可以闭着眼睛在城里开车跑过两百码。
“干!”宇光用力击打了一下手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们成功了?!”
“要不我哪里来的一二零?”我翻了个白眼,看着他像头发情的驴子在屋里转来转去,激动得不可自已。他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这才想起我来,一把抓住我的手,问我:“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偏头疼。”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芯片对我大脑刺激的周期是一个月,所以我的偏头痛也是一个月一次,比大姨妈还准。止疼药还是你给我开的,你不知道?”
“那算啥!天天疼都无所谓。”宇光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我偏着头看着他,忽然问他:“你知道三年前我为什么退出车队吗?”
他楞了一下,说:“我哪知道。那时候我都被赶出车队了。”
“因为长期对大脑的刺激,我的神经系统衰竭的很快。那时候我差不多已经降到六十左右,自己都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你知道,后面半年,我几乎再没有驾驶过机甲。到了现在,这方面我连个普通人都不如。”我看着他,脸色平静,“我去问了伟大的桑都灵大师,她告诉我这个情况属于自然老化,在发明返老还童的技术之前都无法医疗。而由于对大脑和神经系统的过于透支,我会在三十岁左右坐上轮椅,基本确定寿命不超过三十五岁。”我饶有兴趣的看着呆滞下来的宇光,总结说道:“这个实验彻底失败了,我就是那个失败的试验品。你说,用七年的风光换来只有三十来年的寿命,你愿意?”
宇光挠了挠头,呆了很久,无话可说。他坐到我面前,想要安慰我,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掏出手机,翻到自己家人的合照,仿佛是在问宇光,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你知道我什么急着结婚生小孩了?因为我想留下自己的后代,看着他们高高兴兴平平常常的活下去。”我抚摸着屏幕上小雨点的照片,刹那间眼泪打湿了眼眶。
宇光在椅子上抱头想了很久,才喃喃的说:“你的意思是说你的神经系统受到高度刺激后,由于抗性产生了对药物的抑制作用,所以才没有死?”
我深呼吸几口,强迫自己离开那种软弱的状态,点了点头,说:“你猜对了。”
“运气不错。”
“那得感谢我老爸。”
“不过你还是只能活最多两天。”
“够了!两天可以做很多事情了。”我拔下手背上的针头,坐在床沿呆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穿好自己的外套,背上背包,对宇光说:“就不和你说再见了。”
他呆呆的看着我走向输液室的门口,扭动大门的把手,就要走出去,他忽然叫了一声:“等等。”
“怎么了?”我很不喜欢那种生离死别的场景,头也不回的说,“要和我合影留念?”
“你还没付钱呢。”
“”
我觉得我和这个杂碎谈感情完全是多余。
“信不信我现在就揍死你?我他妈的都快死了,你还和我计较钱的事?”我暗暗捏紧了拳头,恶狠狠的说。
于是他很认真的给我解释:“你不能因为你快死了就不付账啊?对吧,那绝症病人都不买单,医院还不垮台?我们要讲道理对不对?小本生意,概不赊欠。你都快死了,干嘛和我计较这么多?”
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猥琐的肥脸,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只能问道;“多少钱?”
他掏出口袋里早已准备好的账单,拿着计算器戳戳戳戳,最后给我一个数字:“诚惠一万三千八十九。都是熟人,零头免了,一万三千八。”
“我干!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抢?刚开盘的华庭盛世,一平方才不到七百。”
他摊了摊手,把账单递给我,说:“不是我吹,要不是我,这城里没谁能把你救回来。”
“那我也只能活两天。”我几乎是在吼。
“换别的医生,别说两天,你连两秒钟都没有,对不对?”他用很诚恳的眼神看着我,很认真的给我算账:“你一次三分钟,一小时三次,你算算两天你还能睡多少女人?这样,我再附赠你一瓶纯天然神油,保你功力大增。”
“滚滚滚!”我没好气的挥挥手,从兜里摸出钱包,数了数,只有三千多。于是摸出来全部丢给他。他看了一下,脸色很难看的说:“不够啊!”
我抽出银行卡,对他说:“你自己去取,密码是我原来的编号”
他的脸一下苦了下来,说:“梅老大梅公子,你知道不,你现在是一个通缉犯啊,我还敢刷你的卡?你玩我是吧?”
我楞了一下,忽然有一种想笑的感觉。不过这个时候,我也不介意这些事情了。我摊了摊手,说:“那我也没法了。要不我陪你睡一觉?”
“滚!”他翻了个白眼,想了一下,一把把我的钱包抢了过去,然后打开背后的柜子,摸摸索索的摸出一大叠钞票来,把我的钱包塞得胀鼓鼓的,像一个快要生的孕妇,这才停下来。
“啥意思?”我板着脸问他:“看不起我?”
“当我给你白事封的白包咯!”他把钱包又塞回我怀里,很是郁闷的说:“那天我就不去了,免得看见你老婆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心里不舒服。他妈的,居家女子,身材火爆,我还没搞上手呢?”
我给他屁股上来了一脚,说:“等我挂了你再去。”
他犹豫了一下,从腰间摘下一大把钥匙,从中间选了一把很袖珍的,插进了他身后的墙壁里。那面墙壁看上去和普通的墙壁没什么区别,脏兮兮的墙纸,平整的墙面。但是宇光在墙面上只是摸索了两下,就轻松的把钥匙插了进去,就好像插进了一块橡皮泥。
随着钥匙的旋转,墙壁里传出来微不可闻的马达转动声,一块墙砖慢慢移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这保险柜不错。”我赞了一句。
“废话。”他用小眼睛翻了个白眼,伸手进去摸了半天,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来,里面装满了无色的透明液体。这东西我熟悉无比,正是我在下水道里喝的那瓶救命的药。
他拿着这东西摸索了半天,有些不情愿的递给我,叮嘱我说:“你知道的?这玩意儿人一辈子最多吃两瓶。”
“我吃过两瓶了,以前一瓶,刚才一瓶。”我翻了个白眼,“怎么,嫌我死的不够快?”
宇光难得的没有和我斗嘴,他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困难于这个决定,对我说:“你的大姨妈虽然没有把你痛死,但是药性并没有消散,仍然潜伏在心脏里,只要你受到刺激,它就会爆发出来,而这一次的程度远超刚才那几次,你会死的非常痛苦。”
我低着头想了一下,得出一个结论:“你是让我发作的时候自杀?”
他很耐心的给我解释:“反正大姨妈发作了也是死,吃了这个也是死。不过至少可以让你死的舒服一点,这个,就不收费了。”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还有内裤一条,你要不要?”我一把抢过玻璃瓶揣进兜里。
“快滚快滚。”他没好气的把我推出去,然后在我身后毫不犹豫的关上大门。铁门“哐”的一声在我背后紧紧关上,把我和他隔在了两个世界。
或者说,阴阳相隔。
“呸呸呸”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狗日的有什么资格和我阴阳相隔?又不是痴男怨女。我对着铁门比了个中指,慢慢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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