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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起田缘:寡妇门前春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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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当世奇女子,当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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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二还不依不饶,觍颜吹嘘他们家是上元县有数的望族,“宅心仁厚”,“慈悲心肠”。

    “像你这种乡野柴火妞,能进曾家的门是你几辈子攒下的福运,只有好处哪来的歹事?”

    杜若冷嗤,指着他手中的皮鞭针锋相对:“曾二公子好大的威风,我是乡野村姑没错,但也是差点做了你嫂嫂的人,长嫂如母,却要被你拿鞭子教训,这样的名门望族……女子领教了。”

    曾二被噎得面红耳赤,待要暴起发怒,被陆东元压着肩膀,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杜若看得眼瞳一缩。

    曾二就是个纨绔,看着张牙舞爪实则纸老虎,陆东元貌似人畜无害,骨子里却极为难缠,看他露的这一手功夫,绝非一日之功。

    陆东元制伏猪队友,继续忽悠杜若——

    “裴姑娘如此有孝心,绝亲只是碍于形势,那便由我出面,让你们父女重归于好,姑娘意下如何?”

    杜若憋了一肚皮,这陆东元是属泥鳅的么?滑不溜手,稍不留意就要被他钻空子。

    她呵呵干笑,打起精神对阵:“陆公子这话不妥呀,杜秀才乃衣冠中人,言出必行,才刚签了绝亲书,岂能出尔反尔?江河不复西流,玉碎不能再全,我此生也再不敢喊杜秀才爹爹。”

    陆东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耀眼,随手把曾二扔给身后的侍从,上前一步,专心跟杜若斗智。

    “裴姑娘,你撞棺之前留下遗笔,说即便你殉节死了,你爹也不会吞了你的聘礼,全部捐赠给慈仁堂赈济荒民,但他矢口否认……不知是谁说了谎话?”

    “陆公子,杜秀才当日确实承诺说会散尽聘礼,为爱女贤婿积攒阴德,可惜老天爷有眼,不肯收了我去,至于杜秀才为何反口,耳根子软呗,被妾迷惑……”

    杜若醒来以后,跟外祖父裴柏舟商议过,对外绝不能乱说渣爹半句恶言,以免落人把柄,凡事都推到花倚翠头上,左右她只是个妾,半个奴才秧子,杜家的坏事她一件不落全都参与,不让她顶缸可惜了。

    渣爹虽然宠着她和她生的儿女,骨子里戒不掉“渣”的本性,还惦记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另娶名媛淑女,过一把老夫少妻的瘾。

    花倚翠一日没过明路,没在宗祠家谱上正名,便只能是姨娘,她自我感觉再良好,旁人再怎么奉承她是“杜太太”都不顶用。

    就像狐狸精遇上照妖镜,顷刻就得显出原形。

    杜若不晓得自己在曾二、陆东元的眼中,也是一只狡猾得不要不要滴狐狸,忙着撇清“散聘礼赈荒民”的谎话:

    “陆公子,我殉节未遂,亲事作罢,曾家给杜秀才的那笔聘礼是一定要退还的。曾家拿回钱以后,是赈济灾民给曾大公子积德,还是收归库房自家花用,都看曾家人自己的意思,女子无缘置喙。”

    言下之意,她人没有死成,“散聘礼、赈春荒、攒功德”的前提就不存在了,再追究她那日有没有撒谎没意义。

    陆东元还罢了,曾二听完这番话恨极了杜若的刁钻——人家一个乡野丫头和一个落魄秀才,都肯散财几千两给名义上的女婿积攒功德,那曾家即便追回了这笔聘礼,又怎么有脸收归库房?说不得也要拿出去“积德行善”!

    曾二冷笑连连,拿杜若撞棺未遂说事。

    “裴姑娘,你撞都撞了,就该撞死了,装模作样给谁看呢?真要是贞洁烈女,当场没咽气,事后也该一根绳子悬梁……”

    “是啊是啊!若儿,曾二公子说得有道理啊!”

    趴在马车底下装乌龟的渣爹嗷嗷起来,曾二的话直击他的心思,不等人家说完便出声附和:“若儿,你不能只听裴柏舟那个老东西的浑话,你不能苟且偷生的啊!”

    他今日被押到丈人家,“借银”还是其次,最好是能说服女儿“殉节”,顺理成章吞了曾家的聘礼。

    毕竟借钱面子不好看,还可能需要偿还。

    但杜若是平权时代长大的新女性,对“三贞九烈、三从四德”这些封建糟粕嗤之以鼻。

    大清亡了,大胤还遍地都是这种直男癌晚期患者,她凭一己之力不能对抗,只能入乡随俗,千方百计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活着。

    曾二怼她的话,也是很多人背后暗戳戳的闲话,连陆东元都抱肩等答案。

    杜若也没让他们久等,语气如聊家常:

    “曾二公子说笑了,从前的杜若也好,如今的裴若也罢,都是山野村姑,见识短浅,不懂得圣人玄而又玄的大道理,更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我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家碧玉,一生追求吃得饱,穿得暖,希望亲人温柔以待,也对疼爱自己的亲人恪尽孝道。”

    杜若越说越入戏,直视陆东元和曾昱,语气愤懑:

    “当日我撞棺殉节,是否做戏自有公论,我自认不曾有愧曾大,跟曾大的婚约也不是我今生全部,我还有年迈的外祖需要侍奉,还有漫漫余生要体悟,世界那么大,你们男子有颜如玉,有千钟粟,我们女子也不甘日日闺房蹉跎,也向往星辰大海,良人和远方。”

    杜若说得掷地有声,曾二这般纨绔都一时无言。

    陆东元微微一笑,压低嗓音吟哦:“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二三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裴姑娘是这个意思吗?”

    杜若摇头,又点头,她不想浪费唾沫给低位面文明的男人洗脑,专注替自己洗白——

    “陆公子,大胤女子未嫁从亲,曾大公子没有亲迎娶我,我没有迈出闺门,便谈不上以夫为天,要我为了缘悭一面的未婚夫,不顾亲人孤零,一再舍弃性命,博一个‘贞烈’的虚名,那是不智,不孝,不值一哂。”

    陆东元哈哈大笑:“裴姑娘乃当世奇女子,当浮一大白,不过说到缘悭一面嘛,就未必了吧?姑娘当真没见过曾曜?”

    杜若语塞。

    原主不但认识曾曜,还是他的铁杆迷妹,一而再跑到人家府门外蹲守,单相思到痴狂。

    但她翻遍原主的记忆,半点没有关于陆东元的,应该是不认识。

    担心多说露馅,她狠瞪了陆东元一眼,转身返回宅院。

    裴大掌柜在照壁后偷听许久,发现素来执拗孤僻的外孙女,三言两语就噎得曾二哑口无言,又让府台大人的外甥心生钦佩,不由得老怀甚慰。

    他巴巴追上外孙女夸赞:“若儿,你越来越懂事理了,比你娘和你姨母年轻的时候都强,比外祖父我见过的所有大胤女子都强,你千万别听旁人胡说,先安心服丧三年,我会替你物色合适的夫君,一定挑一个宠你疼你,品貌心性俱是上佳,还前途远大的贵婿……”

    杜若翻了个白眼。

    原主的身体只有十五岁,三年之后也才十八岁,堪堪长大成人。

    要她推迟三年找婆家没问题,问题是“三年服丧”——她只能穿黑白两色的衣服,不能插戴点翠首饰,不能涂抹脂粉,不能大跑大笑……

    总之就是要打扮成“白豆腐黑寡妇”,一天到晚死气沉沉。

    前世,杜若在这个年纪正念中学,天天穿着丑到爆的臃肿校服,毫无辨识度,好不容易逮住机会重活一次,又被逼着“服丧三年”!

    一万句都不解气!

    裴大掌柜看见外孙女的脸色不好,知道她还在为“一改三”的事情生闷气,可他也有不得已。

    除了怕曾家不满刁难,还因为需要时间淡化“望门寡”事件。

    上元县说大也大,说也,这段日子“冲喜”、“撞棺”、“殉节”、“聘礼”、“冥婚”……一桩比一桩闹得沸沸扬扬,酒楼茶馆到处是鴃舌的闲人。

    流言蜚语一日没平息,杜若便不好嫁人。

    如果曾家捣乱,她甚至可能再也嫁不了人。

    大胤皇朝的少女,如果不能出阁嫁人,不能生儿育女,简直比天塌了还要可怕,会丧失做人的所有意义和价值……

    裴柏舟给外孙女改换姓名,不是私心,是真的不想让她顶着“曾大公子未亡人”的身份,活成一个有气的死人。

    祖孙俩一起回到房间里,裴大掌柜献宝似地拿出一个大妆盒,足有半人多高,掀开一看,全是给杜若“服丧”用的衣裳首饰。

    布料是从四海绸缎行拿的,绣娘也是商行招募的,款式却是杜若自己画的,一件比一件新奇别致,似丧服,又不像丧服,除了黑、白、灰几无其它杂色,穿在身上却不觉暮气沉沉,反而衬出妙龄少女的活泼纯挚。

    衣物之外,还有首饰。

    裴大掌柜做了一辈子生意,从来不知道素银饰品也能变换那么多花样。

    原本平淡无奇的东西,按照杜若说的办法、画的图样鼓捣出来,便是积年的大银匠也被比了下去。

    “若儿,凤翔银楼的董掌柜跟外公是老交情了,他很喜欢你画的款式,这妆盒里的银饰都是他送给你的,说以后你再想出新奇款式,还画给他,他都免费给你做出来……”

    杜若不满:“那董掌柜就是个大奸商,凭这点恩惠就想诳我的图纸?我画给他的那些款式,他已经弄了一堆同款了吧?生意火爆吧?还想接着剽窃我的脑洞是吧?老狐狸!”

    她还打算在外祖父的商行楼上,腾出一个阁间做私人订制,专做豪门大户贵女贵妇的生意,攒够了钱驴行大胤,饱览异界风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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