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进来的时候,白桦宿醉刚醒。剧烈的头痛迫使他重新闭上眼睛,享受着温暖的阳光轻柔的抚摸着他的面颊。
这片刻的静谧让人心神恍惚。
身后传来轻微的窸窣声,他想起来自己这会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这回白桦彻底清醒了,张开眼睛四处打量。这是一个被粉刷成桃红色的房间,充斥着廉价的香水味,地板上、沙发上到处堆满五颜六色的衣服。身边的女人又翻了个身儿,白桦鼓足勇气看了看她。她还沉在梦里,卸去妆容的脸面色苍白憔悴,仿佛睡觉是件非常痛苦的事一样紧锁着眉头,这幅样子跟昨天晚上判若两人。
白桦昨天晚上喝的太多了,完全不记得是怎么跟这个女人回家的。
他悄悄的起身,老旧的木床在身下发出抗议的吱扭声,女人被吵醒了。
“哥哥,起那么早干什么?”她柔弱无骨的身子像一条蛇似的缠上来,刚睡醒时的沙哑声音让白桦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那个……我、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
他手忙脚乱的穿衣服,情急之中编出一个蹩脚的理由。
女人当然知道他在撒谎,想不到男人窘迫的样子竟然有些可爱。
“那你晚上还来吗?”女人满心期待的问。
他心里清楚两个人再也不会见面了,对于浪荡子来说,点到为止的情事就够了。
白桦从外套兜里掏出两沓钱,那是昨天晚上赢的老蛇的彩头。他从其中一沓抽出一半放到床头。处理这种事儿就得干脆利索,银货两讫后再无瓜葛。
女人变了脸色,撒娇撒痴的说:“人家不是为了钱。”
白桦犹豫了一下,又抽出几张百元大钞,这是他所能给的最高价格了。放下钱白桦仓皇逃离,他再也没办法忍受这个女人和她房间里的一切艳俗的东西。
看看时间,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跟这个陌生的女人待了十多个小时。此时艳阳高照,这种风和日丽的天气在同源可是极为难得,白桦不禁为自己错过了大好时光而深感惋惜。
手机显示十几个来自母亲的未接电话,不用想也知道母亲准备了怎样恶毒刻薄的语言来羞辱他。白桦对那些话甚至可以倒背如流,很难想象,一个高知分子怎么在语言方面如此局限,几十年都没换过新词。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白桦和母亲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尤其是父亲失踪以后,母亲更加笃定白桦是给家人带来灾难的丧门星。她对白桦的惩罚就是语言暴力,因此,和母亲作对是白桦的一大乐趣。
他故意在街头闲逛,慢吞吞的消磨着时间。在简易咖啡馆的露天阳伞下慢条斯理的啜着甜的齁嗓子的奶茶,想像着母亲气急败坏的样子,白桦心里按捺不住的得意。
如今白桦一家三口仍住在远离闹市区的江口区,紧挨着清浦江的支流溧水。由于离河边太近,每年的汛期都会被内涝困扰。二十多年过去了,附近的邻居陆续搬到了环境更好的地方,母亲却不愿意离开,她执拗的认为父亲一定会回来。
锈迹斑斑的防盗门虚掩着,这太不寻常了。母亲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平日里即使在家也会把门反锁好。
白桦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狼藉。母亲最喜欢的瓷器被摔的粉碎,而她本人则像个破败的布偶一样躺在这些碎片中间。白桦忍着头晕目眩的感觉把母亲从已经干涸的血泊中抱起来,听见她发出一声微弱的痛苦的叹息声。
“白梅!白梅!”白桦强压下呕吐的感觉,焦灼的呼唤着妹妹的名字,没人回应他。
白桦手忙脚乱的拨打了急救电话。
母亲被戴上氧气罩紧急送医,他透过玻璃看着急诊室里忙碌的医生和躺在病床上脆弱的母亲,往常他总是故意惹她生气,看她像猴子似的张牙舞爪的发脾气是件多么趣的事情。可是现在她躺在床上任人摆布,生死未卜。白桦鼻子发酸,胸腔里好似藏了一头怪兽,呼哧呼哧的堵的难受。
“这里不让抽烟。”
从急诊室出来的那位医生好心的提醒白桦。她扎着一条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轻巧的眼镜,给人一种文弱的感觉。她向白桦介绍病人目前的状况,但是白桦只觉得耳边嗡嗡的,什么都没听清。
白桦把烟蒂在掌心碾灭,问医生:“她有生命危险吗?”
医生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意识到刚才的话他根本没听进去,她只好不厌其烦的又重复了一遍,最后总结道:“目前来看病人生命体征是稳定的,暂时没有危险。”
白桦松了一口气,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到白梅。
阿耿打电话来,吞吞吐吐的,只说有客人点名要见白桦,让他赶紧去酒吧一趟。
现在不是营业时间,何况他哪儿还有心情陪那些有钱的傻子们消遣?不过他正好要回博弈拿点东西,白桦让阿耿在大厅等他,随后挂了电话。
在离博弈还有一条街的时候白桦下了车,他记得这附近有个五金店。果然,那个朝街的小铺子开着门,店主蹲在柜台后面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白桦自己在货架最里面的角落里找到一把尖刀揣在怀里,扔下一百块钱就走了。
他原本憋着一肚子气想冲阿耿发泄,一进大厅却看到几个兄弟被打的鼻青脸肿,歪歪扭扭的坐在长椅上,连阿耿脸上都挂了彩。白桦闭上嘴,根据阿耿的指点来到303包厢,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坐在里面惬意的吞吐着烟雾。
“怎么是你?”
白桦有些意外。
那个男人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嘴角扬起打趣道:“想见你可是真不容易啊!”
来者正是白桦的死敌李超,当初他们一起加入夜行者的时候白桦还是他的队长。在一次行动中白桦失手打中了队友的头部,他麻木的看着白花花的液体随着血肉飞溅,只觉得手脚冰凉,之后趴在地上剧烈的呕吐起来。
从此白桦整日噩梦缠身,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队友一脸绝望的睁大惊恐的双眼瞪着自己。白桦开始害怕血,害怕摸枪,对于一个只看重实力的组织,白桦显然已经无法担当队长的重任。而他最强的竞争者李超在发现这一情况后毫不犹豫的向上级进行了汇报,于是李超顺理成章的代替白桦成功晋级,不甘屈居人后的白桦则直接选择了退出。
两个人自此后算是结下了梁子,如今仇人相见竟然没有分外眼红的开撕也是奇迹。
白桦冲阿耿一挥手,示意他自己可以应付眼下的局面。阿耿心领神会,领着一帮垂头丧气的小弟退回大厅。
“你找我什么事?”
白桦开门见山的问道。
李超笑了,经年不见,这小子还是像个愣头青一样耿直。
“我想跟你玩个游戏。”
“那得看你给的价格是否能让我满意。”白桦斜睨着李超,轻蔑的说。
李超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心脏的位置说:“你绝对没有理由拒绝,因为我出的价格就是这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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