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了,雨神裹挟着暴风在宁静的城市掀起狂澜,带着席卷一切的架势胡作妄为。听说清浦江的水位线上升了将近一米,而江边刚刚盛开的紫玉兰还没等人欣赏就在风雨的摧残下提前凋落了。
即使在地形复杂,气候变化多端的同源市,这种极端天气也不多见。白桦曾听爸爸讲过,在他未出生前因为连日暴风雨清浦江发过一次洪水。他说当时雨下的非常大,很多沿岸的居民来不及转移就被江水卷走了,幸存者抱着浮木或者爬到高处,看到一片汪洋上飘满人和各种动物的尸体,场面惨不忍睹。
现在的情形跟那时比又有几分相似?一道启示似的闪电划破天际黑压压的乌,几阵雷声后雨小一些了。但这只是短暂的,像闹累的孩子需要暂时小憩,待精力恢复又开始兴风作浪。黑暗里,白桦小心翼翼的隐藏在角落里。他大可不必如此谨慎,因为他几乎已经和漆黑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他穿了一件短雨衣,头上是一顶鸭舌帽——反正这种天气无论穿什么都会被浇透。他已经连续几天难以入眠了,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沮丧使他的大脑运行迟钝。在短暂的迷惘后他断定是老蛇为了报复自己绑架了白梅,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鲁莽给家人带来这种无妄之灾。
白桦在母亲转到普通病房后去探望过一次,老太太身体虚弱但意识已经清醒,看见白桦的第一反应是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害人精,都是因为你我们家才这么倒霉,现在梅梅被人掳走生死未知,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就是你害了梅梅,害了我们全家。”
对于这样的指责白桦早就习以为常,母亲气的浑身发抖,情绪激动,恐怕在她这里暂时是也问不出什么线索。不过看到老人家还能中气十足的骂人,白桦倒是安心了不少。
而且,如果白梅只是被绑架,那对方在没达到目的之前她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白桦必须尽快找到妹妹,但在这之前他还想跟老太太的主治医生叶敏交代一下,通过几天的交流白桦觉得叶敏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他希望万一自己回不来老太太也好有人照应。
没等他开口,叶敏先安慰道:“家属不用担心,老人家伤势不重,目前看来没什么大碍,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她以为家属是为病人的健康而忧心忡忡。
叶敏是科室最年轻的医生,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待人对事认真负责。白桦打心眼儿里感谢这位年轻的女医生,但是他不善言辞,木讷的道过谢后,他尽可能用更简洁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这没问题。”叶敏当即答应道:“老人这边不需要特殊陪护,家属如果有特殊情况医院可以安排专人陪护。”
现在,置身于瓢泼大雨中的白桦脑袋里无缘无故浮现出医院那白的耀眼的病房和叶敏温柔的微笑,他总觉得叶敏眼睛里还有其他内容,但他现在一脑袋浆糊,实在想不明白那是什么。白桦摇摇头,似乎想把这纷乱的思绪甩开。虽然已经六月份了,潮湿阴冷的空气也够人受的,白桦一直咬着牙忍受着寒冷的侵袭,腮帮子上的肌肉又酸又胀。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李超的出现,他本来以为浪荡的生活能让他忘掉过去的一切不甘和挫败,但李超的出现像潘多拉一样打开了他内心的魔盒,那些他好不容易用酒精麻痹的恐怖梦魇对他的影响不但没有因为时间而淡化,反而愈久弥深。
他活动一下因长期站立而麻痹的双腿,迫切的想抽根烟缓解一下寒冷和紧张的心情。他伸手去摸放在贴身口袋里的烟盒,发现它早就湿透了,水淋淋的捏都捏不起来。马路上的积水汇聚成河,对面那个富丽堂皇的酒店招牌上,由瑰丽多彩的le灯组成的蓝韵两个大字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在博弈酒吧等了两天,狡猾的老蛇当然不会再出现,白桦只好老蛇的相好打听他的行踪。他从不跟这种场合的女人有第二次纠缠,为了妹妹不得不破例一次。两天不见,女人愈加憔悴,连妆都懒得画。
听了白桦的来意后女人哂笑道:“我怎么会知道老蛇现在在哪里?你认为他还会要一个跟过别人的女人吗?”
她牵动嘴角,扯出一个凄惨的微笑,同时眼睛里生出一种渴望。白桦低着头告别,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他此刻被沮丧和失望的情绪笼罩着,自顾尚且不暇,哪有时间怜悯别人?
在房门即将关闭的时候,那个女人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提高嗓门冲已经走到楼梯拐角的白桦喊道:“你可以去蓝韵酒店找找看,我有一次在老蛇的口袋里看到蓝韵的优惠卡。”
蓝韵表面是个酒店,暗中却开设赌场,白桦责怪自己太蠢,竟然连这都想不到。他全神贯注的盯着酒店的玻璃门,丝毫没有察觉一群诡异的黑影正借着嘈杂雨声的掩护悄悄的靠近他。
酒店的玻璃门被打开了,空气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白桦听到老蛇那破锣似的嗓子穿透雨幕:“车呢,怎么还没来?”
功夫本不负有心人,白桦赶紧打起精神,准备发动自己那辆改装过的摩托车跟上去。他突然感觉背后一阵疾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飞出去,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后才稳住身形。匆忙一瞥中他看见酒店门口的那辆灰色汽车已经启动,红色的尾灯灯闪烁了几下后果断的冲进了雨中,掀起一片水花。
虽然白桦没心思和偷袭者缠斗,但他们似乎不打算轻易的放过他。这些诡异的黑影踮着脚尖从四面八方聚拢,他们身材高大,弓着后背,像野兽一样虎视眈眈的盯着白桦。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看着那怪异的身形和闪着绿光的眼睛,白桦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他在加入夜行者的时候受过专门的训练,可是这一年多安逸的生活已经让他腰腹长了不少赘肉,动作也没有之前灵活了。面对这样一群似人非人的怪兽,白桦心里不由得打怵。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后背传来被撕裂般的剧痛,白桦这才注意到眼前的这些似人非人的怪物们的手指看起来如匕首一样尖锐,借着一道闪电白桦看清了这些怪物狰狞丑陋的面孔,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的表情看上去异常痛苦。
那些怪物发出奇怪的“嗬嗬”声,不等他站稳就扑了上来,像围捕猎物一样将白桦围在中间撕咬。白桦拼命抵抗,但他的拳脚像打在坚硬的石头上,起不到丝毫的作用。渐渐的,他觉得手脚酸麻,再加上失血过多导致体力不支,他的动作越来越慢。
绝望中白桦看到一辆巨型坦克般的汽车停了下来,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到那辆车猛地打开大灯,在刺眼的强光照射下,那群怪物发出低沉的怒吼,继而像受到惊吓的小狗一样呜咽着四散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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