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总的家是一栋两层的独栋别墅,别墅所在的小区名叫“白金汉堡”。白金汉堡位于城郊接合部,距离市中心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而距离莎玛特国际学校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白金汉堡以北是大片的菜园,菜园每个季节都种着各式蔬菜——春有洋葱、莴苣、韭菜、花椰菜;夏有丝瓜、茄子、生菜、西红柿;秋有秋葵、豆角、白菜、番薯苗;冬有青椒、菠菜、芥菜、胡萝卜。各季都有当季的蔬菜,四季过后又是一轮回,如此简洁而漫长的循环凝聚着乡村百姓千百年来劳作耕耘收获的智慧和经验,并将永远的传承和延续下去。而这孕育生命的伟大的智慧与经验传承的媒介,正是千千万万的乡村百姓,他们才是人民的“衣食父母”。时常能见到一些打扮朴素的乡民,在菜园地里忙活,精心呵护着属于他的那一片土地。
菜园以北是乡镇,菜园的主人均居住于此。许多年前,这里的人们过着朴实简单的生活,每家每户要么小本经营,要么自给自足。那时乡镇的居民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街坊邻里亲如一家。近几年来,随着城市经济发展,城市发展中心逐渐北移,小县城撤县设区融入大城市,市中心距离乡镇越来越近。乡镇的年轻人都跑到城里打工挣钱,乡镇年长的居民也抓住机遇,把房子装修成一个个小房间,出租给城里被经济增长吸引的大量外来务工人员。乡镇渐渐变得热闹,道路变得拥挤,环境污染严重。各种盗窃、打架、非礼事件频出,但同时也涌现出一小撮暴富者,多为乡镇主道入口附近的房东。乡镇居民的性格变得谨慎多疑,还有因为贫富差距逐渐拉大而引起的嫉妒。曾经普通的小镇、质朴的居民、简单的生活方式、亲和的邻里都在慢慢变质,并且从乡镇主道入口附近逐渐向四周蔓延。也许乡镇深处的居民仍保留着原有的生活状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人与物的“污染”始终会占领整个乡镇。
乡镇以北是一望无际的田地,几座小山丘坐落其中,一条蜿蜒的小河流淌于山丘与田地之间,还有依山而建、傍河而建的村子。远处一条刚开通不久的高速铁路横穿整片土地,给天空和平原划出一道清晰的界限。在小河与高速铁路交界的地方,曾经有一座简陋、贫穷的小村庄,那就是小胖原本的故乡,是小胖的曾祖父胖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胖祖在那个贫穷的村子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光,那是在他辉煌的一生中,日子过得最朴实、最简单的时期。后来每当回忆起这些难忘的日子,胖祖都感慨不已,他总说,那是他一生中最纯真、快乐的时光,是他所拥有的最宝贵的财富。那座养育了胖祖的小村庄在许多年以前就已无人居住,后来省计划在本市修建一条具有重要经济意义的高速铁路,修建铁路免不了拆迁,当时在公示的拆迁村落名单中,就有这座小村庄。原始、质朴的村子就这样被夷为平地,成了城市经济发展的牺牲品。
一条新建成的省道将富裕的白金汉堡与质朴的菜园、落后的乡镇明显的分隔开来。白金汉堡的建筑,无论是尖塔似的顶端,还是大门前修长的立柱,还是墙上各种精美的装饰与雕刻,都体现出典型的欧式风格特点。还有小区内随处可见的各种小喷泉、雕塑、凉亭……尤其是小区售楼部,与伦敦富丽堂皇的白金汉宫还有几分相似。如此精美、富裕的小区,注定是城内外富人们的聚集地。小区内的居民个个身穿名牌、豪车代步,他们每时每刻都打扮精致、容光焕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或傲慢的神情。当然,即使是富裕的白金汉堡也存在着嫉妒现象,而且这种嫉妒现象或许比落后的乡镇更普遍,更隐蔽,也更加的根深蒂固。白金汉堡内有区域之分——高层区与别墅区——两个区域之间互不相容、互不关联。别墅区与高层区相比,在安保、环境卫生、基础设施等各方面都更胜一筹。两区域间的人们在钱、权方面都有着明显的差距,这些差距无形间在人们心中产生了阶级观念。阶级观念一旦形成,所有人都会被贴上阶级标签,阶级标签决定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别墅区的富人遇到高层区的次富人,总是趾高气扬,摆出一副主人的姿态;而高层区的次富人遇到别墅区的富人,总是低头垂眉、躲避锋芒,或尽量表现出不屑的神态,以掩饰心中的敬畏。当初胖总夫妇打算入住白金汉堡时,为了节省开支,苗条曾决定选择高层区。然而胖总早已料到白金汉堡存在阶级观念,于是,他宁愿多花一半的价钱,也要进入“别墅阶级”。小胖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自然也会染上阶级观念。这种阶级观念对他的影响颇大,他自小认定自己为贵族成员,身份地位高人一等,然而他并没有具备贵族成员该有的气质与修养,言谈举止倒像极了低素质的暴发户。
富裕的白金汉堡与省道以北质朴的菜园、低矮的平房、朴素的农民、肮脏的角落、拥挤的街道,以及时而自然时而浑浊的气息简直天壤之别。一道之隔却是两个世界,令省道上经过这里的人们无不感到惊奇。
随着经济的发展,省道以北的景象也会逐渐变化,城市化的脚步终会跨过省道,迈向更广阔的大地。但贫富差距却始终存在,并将永远延续下去,这是不争的事实。贫富差距必将引起嫉妒心理,必将引起阶级观念,这一点至少在白金汉堡内,或在乡镇内,或在白金汉堡与乡镇之间,都是显而易见的。
白金汉堡西邻珠江的支流“鸭江”,鸭江以西是一整片工业用地,里面大大小小的厂房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作业,给这座城市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厂房的老板大多生活在白金汉堡的别墅区内;厂房的高管大多生活在白金汉堡的高层区内;厂房的员工除了入住宿舍外,大多生活在乡镇或西部工业区内零零散散的生活区域——这些无形的界限就是这座城市的缩影。省道上横跨鸭江的滨江大桥连接着东西两岸,鸭江东岸与白金汉堡之间还有一个小巧的滨江公园。小胖一家人常在滨江公园散步,他们见证了省道的建立,对此他们各有看法,小胖倒是庆幸终于有这么一道屏障与北方的贫穷落后分隔开来。
小胖从未去过北边,也从未去过西边的工业区,那些地方生活的穷人使他感到害怕。小胖从未体验过贫穷的生活,因为早在他出生的时候,爷爷胖爷已经将报社经营得有声有色,父亲那时在爷爷的报社工作。虽然小胖的母亲苗条出身寒门,但小胖外祖母早逝,小胖外祖父与苗条在小胖还未满一周岁的时候,就因金钱纠纷闹翻,所以小胖从未去过苗条的老家。小胖对穷人的印象多半来源于他的外祖父——那个性格蛮横、顽固不化的老头,他嗜酒如命、见钱眼开,讨起钱来蛮不讲理,讨到钱时理所当然,讨不到钱死缠烂打、暴跳如雷。总之,他蛮横无理的形象成了小胖童年时的阴影。
滨江大桥往南一里也有一座横跨鸭江的大桥,名叫鸭江大桥,建于1990年,那时还没有白金汉堡。鸭江附近常有捕鱼人,有的人不知从哪里弄来柴油机驱动的小木船,平日里乘着小船到江中央或撒网或垂钓。岸边的垂钓者多在清晨时分,带上工具和凳子,三五结伴聚到岸边树荫底下静静的垂钓,或低声交谈几句。夏季天气炎热,垂钓者多聚集在鸭江大桥底下阴凉的地方。水里的鱼也爱聚集在这里,但不是为了祭人,而是为了躲避炙热的阳光。然而桥底滩涂的空间毕竟有限,土地资源争夺战在所难免。对于一般的垂钓爱好者而言,地盘的重要性其实并不太高,毕竟他们垂钓只图一乐,能有收获只是额外的惊喜。但是,鸭江边的垂钓者中不乏以此谋生的人,余头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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